在天齊山不遠處, 有一條長河,河中浮着一艘不大的行船。
船邊還留有三兩個秋水幫的弟子在看守,見來人不是他們的幫主和門人, 那幾個弟子立即拔劍而出, 明渢不欲與他們多做糾纏, 三兩下將他們打暈扔到岸上隱蔽處, 他回頭看了眼, 立即道:“快上來!”說着,他將一一等人挨個拉上船,又取回錨, 將帆放下。
他將這些做完的時候,船隻漸漸沿着河往西飄去。
不多時, 岸上傳來一片喧囂聲, 他們四人悄然朝那邊看去, 岸上正圍着許多劍崖和青蓮宗的人,秋水幫的那兩高手也混在其中!真是好險!幸虧他們跑的快!
一一和曲寒清還有云蕊在船艙中坐下。
明渢倒沒有坐下的心思, 只是前前後後將這艘行船各處看了看,過了好一會,他纔回來,那時一一還在給曲寒清的傷口敷藥,他將一包瓶瓶罐罐放在了小桌上, 道:“我找遍了這艘船, 也就只有這些藥了!”他說着, 看了看藥瓶, 依次將藥類分放好。
見他做的如此嫺熟, 大大省去了自己的功夫,一一投去感謝的目光, 她將曲寒清的傷口包紮好,望着他道:“明大哥,你坐下吧,我給你瞧瞧傷!”
明渢依言坐下,邊問道:“曲兄和雲蕊姑娘的傷勢還好嗎?”
雲蕊搖了搖頭,而曲寒清則是緩緩笑了笑,答道:“勞明兄記掛,在下只是傷口崩裂而已,並無大礙,倒是明兄的左臂,好似傷得不輕。”
“是啊,流了這麼多的血,險些傷到筋脈!”一一接口道,一面又露出心疼的神色來,見明渢又要說什麼沒事這類話,她有些不高興道:“別動,我給你上藥!”
“是真的沒事。”明渢雖這樣說,卻不由自主皺了下眉。
“這隻胳膊暫時不要擡起!”一一說着,一邊拿起紗布,將他的傷口包紮起來。
“是!”明渢笑着應了聲。
本就不大的船艙,此時顯得更加悶熱起來,沒理會他們的交談,曲寒清靠在艙門邊閉着眼,好像是已經睡着了的樣子,只有雲蕊嘀咕了一聲“好悶”,隨即走了出去。
“對了,明大哥,我們在這條船上,不會有危險嗎?”一一在收桌上的瓶罐。
“暫時沒有危險。”明渢朝外探了探,道:“據我所知,秋水幫的總舵離這裡有四十里,他們的人一時半刻趕不到這裡,而這條河又十分寬敞,兩岸上的人看不大清,就是普通人看到,估計都會以爲是秋水幫的人,所以,我才讓你們都穿上秋水幫的弟子裝!”
“哦,原來如此。”一一鬆了口氣。
明渢見曲寒清閉着眼,小聲道:“累了就坐下來歇會,這裡有我看着呢!”
一一搖搖頭道:“我知道你昨夜也沒怎麼休息,你快睡會兒,不然哪有精神?”
明渢確實有些倦怠,聽她這麼說,他也不拒絕,於是靠在另一側艙門邊閉上了眼睛。
見他們兩人一人一邊,一一覺得有些好笑,而後起身將桌上的兩件衣服拿起來走了出去,剛出艙門,就見雲蕊獨自站在甲板上,望着寬闊的大河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心中隱約猜到一些,便走上前去,對她道:“蕊兒,這裡風大,爲什麼不進去休息一會兒?”
雲蕊沒有回答她的話,依然冷冷望着不見邊際的河流。
一一重重嘆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我,曲公子這樣對我,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報答他!”
雲蕊冷笑一聲:“你知道,少爺根本不要你所謂的報答!”
一一眼中也有些悲慼的意味,她道:“我怎會不知道,所以我才更加歉疚!”
雲蕊轉頭看向她:“歉疚?因爲明公子嗎?”
一一本沒打算隱瞞,只默然點頭道:“是,明大哥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
見她說的如此坦蕩,毫不羞恥的樣子,雲蕊憤怒道:“少爺爲了你可以付出一切,你卻將心交付於他人,既然如此,你爲什麼不與他說明白,要這樣欺騙他?”
一一被她說的滿心愧疚,有些恍惚道:“或許你說的對,我是該講清楚的!”
“這個世上,與我好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先是珠兒,然後是你和曲公子,現在明大哥也受我牽連……或許,你們真的,都應該離我遠一點纔對!”
“你放心,我會想辦法讓曲公子離開我的!”
雲蕊轉過臉去,任由一行淚淌落臉頰。
一一沒有說話,將那套秋水幫的衣衫放下,然後走到了船艙的另一側。
她緩緩將身上沾血的外衣脫下,換上了那半新不舊的秋水幫弟子裝,她一邊束起頭髮一邊想着,是該早些了斷,拖下去反而會害了曲公子,可是,該如何開口呢?
***
在她走後,雲蕊還立在船舷處,直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驚喜地回過頭,喚道:“少爺!”
緩緩走來的曲寒清的面容凝着寒霜,目光冷得像是冰一樣,他看着雲蕊,生硬硬道:“你不該與她說這些話!”這樣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可怕。
“少爺,我……”雲蕊臉色慘白,有些懼怕。
“她還沒有出嫁,所以,她有選擇的機會,我也有追求的權利!”
“可是……”她不愛你啊!雲蕊想要說出這句話,卻聽曲寒清道:“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相信,我的真心終有一天會打動她的!”他說着,冷冷對上她的眼,“在那之前,我什麼都不想聽,也什麼都不想知道,你明白嗎?”
“是……”雲蕊惶恐應道。
“她是個可憐的女孩子,遭受了那麼多痛苦和冤屈,即便上天遺棄她,所有人都背離她,我也絕對不會離開她,這一點,你要永遠記住!”他看着她的眼睛,似在警告。
“是,少爺……”雲蕊的眼中含着淚花。
“以後待她好些!”他說着,眼中又恢復往昔的溫柔。
“是……”雲蕊眼裡的淚已經滾落。
***
一一換好衣服回來的時候,甲板上已經空無一人。
風吹動着帆緯,將行船不斷往前推去,她看了看那半閉的艙門,剛纔想的一些話,又悄然咽回肚中,心中想着,還是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吧!她攏了攏耳側的頭髮,緩緩走向船舷處,看着面前這茫茫江河,就像是她所在的江湖,她覺得,自己真是太渺小了。
她緩緩閉上眼,感受着耳邊的風聲。
入江湖不過半年,卻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現在又開始無期的漂泊,這青山兩岸,就像是她曾經的夢,在漸漸離她遠去,她好想止步登岸,留住這些美好,卻被流水不斷衝向前,她只能看着這些觸手可及的美景不斷消失在視野中,就好像生命裡的某些東西逐漸淡遠。
曾經,她一直固執地想找到師父與他們回去,永遠留在山谷中不再出來,守着他們的小家安然過一生,可是她現在才發現,從師父失蹤那天開始,一切就回不去了……
因爲她的固執,她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答案,發現那是令人窒息的殘酷。
她甚至有些後悔,爲什麼要出來?
可是,不管怎樣,這都是她所選擇的路,她想明明白白的活着。
她慢慢睜開眼睛,將隨身攜帶的霜雪落拿出,看着這把刀,她的思緒再度翻涌起伏。
江湖中這麼多人無辜喪命,幕後之人到底有什麼陰謀?
他嫁禍給自己,是因爲自己是刀狂傳人這個身份嗎?
明大哥和曲公子還有云蕊,他們已經受自己牽連太多了,不僅有家歸不得,甚至還得遭受江湖之人的唾棄,他們承受着這麼多的壓力,她實在不知道如何報答他們,爲今之計,她只有儘快找到兇手,還自己清白,也還他們清白……
她站在那裡,直到有人走了過來。
她轉身,看到來人,緩緩一笑道:“寒清,是你。”
曲寒清也換上了秋水幫的弟子裝,雖沒有以前的瀟灑和飄逸,但他穿上這身衣裳,依然還是顯得格外出衆,一一看着他蒼白的臉,心中又歉疚起來。
“一個人在這裡,想什麼呢?”曲寒清走到她身側,與她並肩而立。
“這裡的風十分大,爲什麼不留在裡面休息一下?”一一看着他,有些不忍。
“我想陪陪你而已。”曲寒清深情凝視着她。
“寒清,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一一對上他的眼,更是覺得無地自容,她不忍這個時候就跟他說這些,但她害怕自己再耽誤下去會給他帶來更多危險,於是她繼續道:“上次的話我沒有說完,寒清,離我遠些吧!”
“呵呵呵……”曲寒清雙手扶着船舷,笑了起來。
一一木然看向他,以爲自己說的哪裡不對,不禁雙頰泛紅道:“你笑什麼?”
曲寒清側頭看向她,道:“我們都上了這艘船了,你現在想把我趕下去?”
一一愣住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她如此侷促不安,曲寒清眼中的笑意更濃,他道:“你想要說的,我都知道!”說到此處,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將來不論你選擇誰,我都不會怪你,我說過,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那時,只要你幸福就好。”
“但是一一,現在我不會放開手,前路充滿荊棘,我只願與你一併走過。是,你現在就可以拒絕我,但是無法阻止我想要爲你付出一切的心!”
“你明明知道我……”
“請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他懇切道。
“寒清,你這又是何苦,我不想傷害你啊!”
“你讓我現在放棄,就是對我最大的傷害!我將來一定會後悔終生的!”曲寒清咳嗽兩聲,面色蒼白到極點,“爲你放棄一切,我絕不後悔,可是一一,你現在若想趕我走,那你告訴我,離開你,我要去哪裡?”
“寒清……”看着他眼眶泛紅,一一頓時也紅了眼睛。
曲寒清望着她,認真道:“所以,讓我留在你的身邊,直到我看到你平安,好嗎?”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一一隻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