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二劉輕輕點頭表示嘉許,說道:“他們口口聲聲說是官家女眷,估計來頭不小,我們惹不起的,還是躲遠點吧。”
這個年代若有官員或富貴人家的女眷出遊,多會在這種風景好的地方臨時佔據一片,用屏風或布帳擋住他人的視線,並派人守在四周,禁止陌生人靠近。普通百姓對此沒有辦法,只能選擇避開。
即使是更有勢力的人物經過,也會尊重這些女眷的隱私,並不會發生爭奪地盤之類的事情,算是一種比較流行的出遊方式。這也是近幾十年剛剛在這大文朝興起的,若是在更早一些的時候,來自宋朝的理學正是最興盛的時期,大戶人家的婦女們講究的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不能隨便外出的。
章家在他們當地雖然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但是畢竟 地處偏遠之處,卻沒有這些講究,女眷們平時雖然不常出門,但偶爾出門也不會如此避諱,最多也不過是帶上幾個家僕維持一下秩序,不讓外人接近而已。
章澤天知道這個風俗,還是在書院教六藝之時,聽其他先生們講起的。
這時,前方的曲徑上又有岔路,乃是通往湖邊方向,章澤天道:“咱們朝那邊去,若能到達湖邊,在那邊看一看湖上景色便回去吧。剛剛鬧了那一場,遊湖的興趣也沒有了。”
二劉對此更沒有異議,便隨章澤天一路朝湖邊斜穿過去,轉過兩個彎便到了湖邊。這裡卻不是想象中的泥堤草岸,而是一座小小的碼頭,一道由帶皮木料搭建而成的窄窄的棧橋通向幾丈外的湖邊,碼頭邊上還繫着一艘小船,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章澤天看看四周,一片安靜,連人聲也沒有半點。“走,咱們到那棧橋上去看看。”
上了棧橋之後才發現,這裡竟然是個相當不錯的去處,可以大概模擬出一點從水上看岸邊的樣子,沿岸的草木風光與岸上看到的完全不同。可惜可供落腳之處極爲有限,再好的景色若只能從一個固定的視角來看,用不了多會也會看得厭了。
“回去吧,”章澤天無奈地說道,“可惜這船家不在跟前,否則跟他租下這小船,倒是可以去湖裡看看風景。”
劉大功說道:“這裡沒有運貨的路,又沒有漁網什麼的,估計這船就是租給遊人用的。既然主人現在不在這裡,不如我們就直接划船去湖上轉一轉,等回來還船的時候再付錢,反正那主人也不會損失什麼。”
章澤天想這倒也是個辦法,問二劉:“你們會游泳嗎?如果到了湖裡出個意外什麼的,我這個樣子,可救不了你們。”
劉成說道:“我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到了夏天便去游泳,都是一身好水性,也會划船,公子你就放心吧。”
三人上了小船,由二劉輪流划動,沿着南岸往東而行。
此時的湖中,後世那些人文建築基本都未興建,若按照明朝歷史進程,應該已經有鐵公祠了,但是大文朝卻沒有發生過“靖難之役”,當然也就沒有那位以忠心著稱的鐵鉉鐵尚書名震天下,這大明湖中也沒有他的祠堂。
這時的湖邊,還多是草木之類的自然風景,湖中的蓮藕、茭白、香蒲等水生植物倒是茂密,岸邊還有成片的蘆葦。此時正值夏末秋初,湖中的荷花開得正盛,荷葉高出水面一截,覆蓋了小半的湖面,船行其中,時有游魚從船邊閃過,讓他有些懷疑這裡是不是江南水鄉。
可是這夏天的天氣就像孩子的臉,章澤天一時貪看湖中景色,沒有在意天色的變化,這天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慢慢陰了下來,隨着一聲雷鳴,豆大的雨點便打了下來。他們這小船上沒有船蓬,三人連一隻雨傘都沒有帶,一時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白雨跳珠亂入船”,無能爲力。
章澤天的胳膊上有傷,淋不得雨,但是此時再說這事也已經來不及了,他連忙對正在划船的劉成道:“快靠岸,先找個地方避雨。”
劉成四下觀看,只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個湖中島,上面樹林掩映中似有房屋,便說道:“前方島上有房屋,我們先上島避一避吧。”
湖面本不大,那小島也不遠,不一會便劃到了。島上有一處停船的石碼頭,他們的小船便停在了碼頭邊,三人依次上了岸。
岸邊有一列石級通往山頂,三人踏着石級一路攀登,飛快地到了山頂,這裡果然有幾間房屋,青瓦白牆,建得極是精美,正對石級的剛好是房屋的大門。
此時大門敞開着,卻聽不到什麼人聲,章澤天匆匆進門來到正堂,見這裡十分整潔。避開了外面的雨水之後,章澤天見沒有主人出來,便揚聲說道:“在下三人避雨來此,冒昧打擾,可否請主人相見,以便當面道謝。”聲音在院子和屋子中迴盪,卻沒有人回答。
章澤天看着自己身上上溼透了衣服,想象着傷口的樣子,實在不放心。他的隨身小揹包裡面倒是帶得有藥品、繃帶和一件乾淨衣服,便對二劉說道:“這裡主人似乎不在,我要進去找個地方換衣服,再處理一下傷口,你們便在這裡不要亂闖。”
二劉答應了,章澤天便抖了抖身上的水漬,朝裡走去。
這院子看似不大,卻也有裡外兩進,院子中又有廂房,房屋之間還有迴廊相連,建得像迷宮似的。正堂兩側的屋子門上都有鎖,他不敢亂闖,穿過正堂後轉過一處迴廊,來到後院的西廂房門前,高聲問過無人應答,便推門進去。
進門之後發現,這似乎是一處住人的房子,分內外兩間。外間並沒有什麼長物,內間的屋中有炕,羅帳低垂,卻空無一人。
窗前有一張畫案,上面文房四寶俱全,一張畫紙鋪在案上,上面卻是剛剛畫了一半的畫,畫的好像就是這大明湖的風景。筆法秀麗,寫實多於寫意,以他的本事卻看不出技法的好壞。
章澤天心中暗覺不妥,但是既然已經進來,索性便不再想太多,當即打開揹包取出藥品繃帶及備用的長衫,一一放在炕上,然後脫下身上溼透了衣服丟在地上,又將胳膊上已經打溼了的繃帶解開,對傷口進行消毒包紮。
他的傷口剛剛開始癒合,這一番折騰之下,鮮血再次流淌出來,他害怕弄髒了人家的屋子,把脫下的長衫墊在地上接住流下的血水,同時忍痛用酒精清洗着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