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你們這裡的牛難道已經富餘到可以殺來吃肉的程度了？”馮闖十分吃驚，對於殺牛違反朝廷禁令的事情，反倒不太在意了，互助會這裡違反朝廷禁令的事情做得還少嗎？
章澤天道：“哪裡有富餘的？只不過我們在海外有養殖基地，否則哪裡又有這麼多牲畜可用？牛在用船運過來的時候，路上總會有些損失，也有在使役過程中發現不適合役用的牛，便會育肥後殺掉。總的來說，還是比較少的。”
雙方都沒有談起馮闖過來的正事，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隨意地聊天，從奢侈得過分的八珍席到不容易吃到的牛肉，從運營經商到民生日常，話題最後集中到財富理論上。
此時的華夏主流社會認爲，世間的財物自有定數，通過商業貿易活動賺錢就是掠奪他人財富，是不道德的行爲，所以商人的地位特別低。而官府的經營行爲，以及收取商稅的行爲本質上就是“與民爭利”，同樣是不值得提倡的。也正是因此，主流社會纔會出現重農抑商的價值觀。
馮闖自己就是一個傳統文人，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但是互助會這裡巨大的現金流使他第一次對自己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理論產生了懷疑。
“互助會手中如此多的財富都是通過商業行爲掠奪而來的嗎？哪裡又能夠有如此多的財富供他們掠奪而不自知呢？”
想到這個問題，馮闖就順口問了出來，沒想到章澤天對此早有思考，說道：“農夫種田，可以生產出糧食，工人紡織可以生產出布匹，這些都是原本沒有的東西，經過人們的勞動才創造出來的。你能說這些糧食和布匹不是財富嗎？能說這些人的勞動沒有使社會財富總量增加了嗎？”
“商業活動呢？倒買倒賣的過程中可是沒有新的財富產生的。”馮闖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章澤天捧起碗，喝了一大口麪湯，說道：“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了，我們只知道通過工人農民的勞動財富增加了，那麼財富到底增加了多少呢？我們需要一個衡量財富多少的標準。”
馮闖不解地問道：“財富就是財富，爲什麼一定要搞清楚它的多少呢？再說了，米糧可以用斗量，也可以用秤稱，布匹也可以按匹計算，或者用尺量，多少問題不是很清楚嗎？”
“不是這種簡單的辦法，”章澤天搖頭說道，“農民有糧卻沒有布做衣服，工人有布卻沒有糧食餬口，怎麼辦？”
章緒插嘴說道：“用糧換布，用布換糧不就可以了嗎？”
章澤天：“多少布換多少糧呢？或者問題再複雜一些，農人要用鐮刀，拿糧去鐵匠那裡換，可是鐵匠已經換到了不少糧食，不想要糧食了，他只想要一塊布做衣服，可是織布的工人卻用不上鐵匠的鐮刀，怎麼辦？把三個人集中到一起轉圈交換？如果這個圈子更大，需要十個或者五十個人轉圈交換才行。大家都研究怎麼換東西去，還有多少時間用在本職工作上？”
這好像是個嚴重的問題，幾人低頭沉思，馮闖帶來的那個名叫呂盛的吏目忽然說道：“用錢買啊。大家可以賣掉自己生產的東西，再買需要的東西不就行了嗎？”
“對啊！”大家恍然大悟，齊聲附和。這個問題似乎太簡單，人們日常生活中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章澤天：“可是你們想過沒有，這銀子銅錢，它本身有什麼價值？或者說它有什麼用處？這東西背在身上沉甸甸的，放在哪裡都礙事，不能吃又不能穿，它的作用又是什麼？”
李師爺：“可以買東西啊，買到什麼它就是什麼，怎麼能說沒有用處呢？”
章澤天：“其實這東西也不是沒有價值，它爲人們節省了商品交換的時間，使人們可以騰出更多時間生產出更多商品，也算是間接地創造了價值。”
章澤天：“商人同樣如此，他們把一地富餘的物資運到短缺的地方去，利用物資豐盈程度的差異賺到差價的同時，也使人們更方便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使人們生產出來有些偏多的東西找到需要的買家，進一步刺激了生產和消費，讓人們有動力創造出來更多的財富，爲社會財富總量的增加做出了貢獻，這就是商人存在的意義。”
次日，章澤天把馮闖請到互助會辦公用的一個院子裡，在一間會議室裡面談支援青州的問題。一起接待馮闖一行的還是昨晚一起吃飯的幾人，只有章緒不在，他沒有在互助會裡面任職，今天去書院找那些即將應考府試和縣試的秀才和童生們研究考試準備的事情去了。
大家坐定之後，馮闖首先說了青州現在的情況和遇到的困難，直言請互助會給予一些援助。
章澤天道：“如果給予直接的物資支援，我們這裡的物資壓力也很大，能夠給出的物資總歸有限，不是長久之計。我覺得倒不如支援青州那邊建立工商業企業，讓青州能夠自己造血。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樣纔是長期發展的辦法。”
馮闖道：“我這次來的本意也是這樣，只是現在的青州一片荒蕪，旁邊就有你們這裡做對照，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形成自己的生產能力，還是留不住人啊。”
章澤天道：“今天把互助會主管工商業的孫部長和主管民政的樑部長都請過來，就是想討論一下這方面的問題，看能夠從哪方面着手，能夠讓青州快速見到效益。”
樑百成：“關鍵是要把你們那邊能夠開發利用的資源整理一下，把這些資源開發出來，見到效益才能換取前期開發需要的物資。”
孫少傑：“還是先說說現在急需的物資有哪些吧，這個比較容易。”
李師爺說道：“現在青州遍地荒草，野狗成羣，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要想開發，就要有人，可是總得讓招來的人先吃上飯，把人留住，然後再談開發的事情。之前招了一兩千人，結果裡面有不少人在互助會生活過一段時間，嫌我們那裡吃的太差，又跑回你們這邊來了，還順帶着拐走了一些來自內地的流民。”
呂盛：“那些流民吃過苦，原本看到能夠拿到地安下家的希望，吃一些苦還是能夠忍受的，只是你們這裡的條件太好，一對比就在我們那邊待不住了。”
馮闖：“總結起來，現在首先需要的就是糧食，最少能夠讓招來的人吃飽飯，堅持到糧食打下來。其次是農具和牲畜，光靠一把鋤頭，開荒的效率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