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家的貨物,章澤天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家制作蜜餞需要消耗大量的糖,經過前一段時間的消耗,不僅他家庫存的糖已經被消耗乾淨,就連濟南的糖類貨源都已經開始吃緊起來,價格已經上升了一倍左右。也就是說,他們這次還需要採購一大批糖回去。
此時的廣東,是世界上產糖最多的地區,後世的印尼等產糖大國,甘蔗的種植還沒有發展起來,因此糖類正是廣東的最著名特產,他們要採購糖,這裡正是原產地。
現在春節剛過,種植甘蔗最集中的雷州半島的甘蔗剛剛收割不久,正是新糖上市的時候。只是此時糖的主要客戶——西方商船尚未乘季風到來,雷州半島的新糖也還沒有大批運到澳門這邊來,以致於他和孫少傑在那些商行之中都沒有看到新糖,竟然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
不過這事倒是好辦,雷州半島的糖沒有運過來,他們就自己去那邊運好了。在送走孫文起和吉姆之後,章澤天便請出孫少傑和章大強商量此事。
此時的糖價比後世還是要高出不少的,每年澳門新糖的價格大概是四兩左右一石,而廣州的價格則只有三兩左右,只是廣州不允許弗朗機人停泊交易,這差價就這樣產生了,同時也把廣州糖業行會的那些大商人養得肥頭大耳。
孫少傑給章澤天介紹了一下這邊糖的行情之後,問道:“三少爺,你知道爲什麼那些雷州糖商爲什麼不把糖直接運到澳門賣高價,而要走更遠的水路運到廣州去嗎?”
章澤天一愣,孫少傑介紹了半天,最後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他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想了想,才試着問道:“難道是被迫的?”
“不錯,就是被迫的。”孫少傑說道:“從珠江口到雷州半島之間的水路,是被廣東最大的海盜諸彩老集團控制的,雷州那些糖商要想把糖運出來,就要經過諸彩老的地盤,如果哪一家敢直接把糖運到澳門來,那麼以後他的糖都不要想再出雷州半島了。而那些廣州糖商,多數都與海盜有着這樣那樣的關係,大家每年的利潤都是要分給諸彩老一部分的。”
章澤天沉吟道:“諸彩老這樣做可是不簡單啊,他不劫糖船,卻能夠從糖商那裡拿到實在的收益,而且這買賣還是可以持續爲他賺取收益的,也只有這樣做利益纔會最大,比打劫糖船強多了。”
不過他很快想到了另一個問題:“這件事,那些弗朗機商人不會不知道吧,難道他們就不會自己去雷州運糖嗎?怎麼甘心被人憑空盤剝一道呢?”
孫少傑道:“這些人雖然不甘心,卻也沒有辦法。雷州海峽的水路非常不好走,水深不足,而且暗礁密佈。弗朗機人的那些大夾板船吃水過深,在那裡航行極爲困難。在深海和遼闊海域,海盜們不是這些大船的對手,可是到了那些淺灘密佈的水域,就是海盜的天下了,弗朗機人的大商船可不是沒有沉沒在那邊的先例。而且據說他們將糖運到極西的弗朗機之後,糖的價格會高到一個無法想象的數字,在這邊爲每石糖多付出一兩銀子也就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了,所以多年來便形成了這樣約定成俗的交易習慣了。所以說,我們親自去雷州半島運糖是不可行的。”
“是啊,我們不熟悉那邊的水路,如果有個閃失,這損失就大了。不過我們若是到廣州去買糖,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章澤天問道。
“問題不大,”孫少傑說道,“從廣州裝糖,那些廣州糖商雖然同樣要加價,但還是比澳門便宜一些,往年我們也是到廣州去購買的。只是現在新糖尚未運到,恐怕廣州的糖也不多了,而且價格也不會低。不過今年的新糖眼看就要運過來了,我們如果能夠再等上一陣,就能見到新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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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澤天無奈點頭說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們就到廣州去看看吧,這裡也沒有什麼可停留的了,咱們明天就啓航去廣州。”
當天傍晚,章澤天到大教堂去向里奧神父辭行,同時也請神父幫他找兩個合適的傳教士到即墨去。他雖然不喜歡天主教,可是對於一些傳教士所掌握的特殊技能,還是十分渴望的,到時候再見機行事好了。
他希望到即墨的傳教士要有繪畫、天文和機械製造的特長,當然,語言的事情不用他擔心,這些人要傳教,就需要與那些普通人多接觸,不會說北方話是肯定不行的。
從教堂出來,天已經擦黑,他想最後再去碰一下運氣,朝這裡最大的酒樓走去。現在是晚飯時間,酒樓應該是這裡最熱鬧的地方。酒樓離碼頭不遠,就在他進入酒樓的時候,看到有一艘大福船正在入港,他沒有特別在意,這樣的船多是從內地過來貿易的,應該不會有他需要的東西。
章澤天在酒樓的大堂裡找了一張桌子,點了酒菜,和跟隨保護他的白信及刀疤六一起慢慢地吃喝,同時聽着周圍人們談論着各地的見聞和風土人情,好像也沒有什麼新的話題能夠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章澤天磨磨蹭蹭地吃飽了肚子,正打算離開的時候,酒樓的大門忽然打開,好大一羣人從外面涌了進來,很快把幾張空桌坐得滿滿當當的。這些新來的人顯然多數都認識,即使坐在不同的桌子上也還在扭着脖子聊着,聽這些人的口音,應該是廣東人,就不知道是來自哪裡。
他改變了主意,還是先聽聽這些人說些什麼再說吧。
這些人的衣着並不算好,可也不像是普通的水手,倒像是一些小商人,而且聽他們的談話似乎也是小商人的身份,說的多是一些商業上的事情。
酒樓老闆過來請新來的這些人點菜,旁邊一桌的一個人說道:“咱們這次在海上漂了這麼長時間,大家也都辛苦了,不如今天咱們大家湊些份子,吃一頓好的,全當是給自己接風了,如何?”
衆人轟然叫好,多數都同意了,那人又道:“咱們每人出五分銀子,一桌八人也有四錢,應該足夠了。只是這次老麻運氣太差,就不要出銀子了,好不好?”餘人紛紛說好,章澤天看得出來,中間有幾個人似乎是不太情願的,但是礙於面子,也沒有人出言反對。
這時,一個矮個子站起來說道:“我老麻多謝大家好意了,只是我運氣雖然不好,這吃飯的銀子還是出得起的,就不要說什麼不用我出銀子的話了。”原來這人極好面子,不肯受他人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