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無論什麼原因,反覆詢問客人姓名身份總是一件無禮之事,尤其是像樑鬆這樣的官員更是如此,此時既然要登記,恐怕要像犯人那樣被問上一通,樑鬆父子不免皺起眉頭,心中微有不滿。
好在苗立長並沒有讓他們爲難,請他們父子在椅子上坐了之後,便親自提筆在那登記冊上寫下他們的情況,然後又在另一張桌子上填寫了兩張硬紙卡,蓋上鮮紅的印章交給他們父子:“這是身份憑證,請二位帶好,若不慎遺失,或有不便。”
樑鬆接過那憑證看時,發現那正面是印刷好的空白表格,上面有姓名年齡體貌特徵職業來處事由時間等項,都已經一一填寫清楚。翻過來看時,那紙卡背面則印着在這裡的一些注意事項,一時也來不及細看。這紙卡硬挺厚實,光滑潔白,印刷也極爲精美,上面的小字真如蠅頭一船,卻十分清晰,想來刻版所用的工夫相當不小。
此時苗立長已經將手中的筆交給這屋中的書辦,讓書辦爲章家衆人填寫身份憑證,自己與章維一起陪樑家父子到旁邊一間掛着“會客室”牌子的屋子就座。
這屋子裡面的擺設也十分奇怪,一圈矮塌塌的大木椅上面墊着厚達半尺的軟墊,圍着一張只有膝蓋高的矮桌隨意擺放着,那苗長功從一名下人手中接過一隻冒着熱氣的水壺,便在這矮几上當場爲他們沏起茶來。
這套東西樑鬆倒是在濟南見到過,知道是章澤天弄出來的沙發。這沙發看着雖然不夠正式,坐着卻舒適。
似乎只坐了一會,門外腳步聲雜亂響起,隨即門被推開,章澤天大步走了進來,朝樑鬆躬身施禮:“樑伯父遠來,舟車勞頓,請到客舍坐吧。”又朝旁邊的樑百成拱手招呼道:“樑兄。”
樑鬆父子平時對章澤天只是持着照拂之意,向來是高高在上的態度,此時受章澤天幫助良多,便不好再如此,都起身還禮。
章澤天對他們的態度卻與原來並無不同,將他們請到外面,登上一輛馬車,朝山腳下的一片房屋駛去。章澤天也拉着章維陪同他們上車,在幾名騎馬衛士的護衛下,緩緩而行。那些護衛身上穿的也是一種灰色的短衣,只是腰間多了皮帶,腳上有皮靴。護衛的皮帶上左右各有一個皮盒,也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手中的兵器則是一種長長的火銃,式樣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們駛往的房舍距離只有不到一里,就在他們剛剛走過一半路時,另一輛式樣相同的馬車從旁邊的一個院子裡飛快地朝他們駛來,很快就來到他們跟前。到近前時樑鬆才注意到,那馬車上面坐的三人竟是自己的女兒樑竹影,旁邊的是徐英和竹影的丫環小梅,車轅上車伕位置上坐着的卻是他家的護衛吳大吳二兄弟。
“爹!”
“姨父!”
樑竹影和徐英分別叫着樑鬆,兩人爲樑鬆擔心多日,此時見到他無恙,心中歡喜,卻不約而同地哭了出來。
幾人互道別來之事,章澤天道:“竹影,英妹,伯父遠來辛苦,上車邊走邊說吧。樑伯母也得到了消息,正等在院子裡呢。”說着請他們一家人都上了這輛車,他自己換到徐英他們來時所乘的車上去了。
說話間馬車到了那片院落之前,樑鬆父子這才注意到這片建築並不是一個院落,而是一片由多個一兩進的小院組成的建築羣,旁邊更有一片由三層樓房組成的建築羣正在建起來,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位於這片山坡高處的院落,在這片建築之中算是比較大的,也只有前後兩進,每進只有四間紅磚房屋,再配上西廂房而已。這裡到處都是這種由紅色磚塊修建而成的房子,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弄來的這麼多粗糙紅磚。
樑夫人已經得到自家官人即將到來的消息,此時正等在院門外,一家人相見,自有一番悲喜交加。
到院子裡落座之後,樑鬆才知道樑夫人母女帶同徐英此時就客居在這小院之中。這片客院建成時間不長,她們搬進來也不過十多天。章林音和章媛以及成靜雅原本也與梁氏母女一起住在這裡,此時樑鬆父子到來,她們姐妹三人便搬到旁邊的一個空着的院子裡面去了。徐英也覺得與姨父和表哥一起住在這裡不方便,次日搬過去找那幾個姐妹了。
接風、敘舊、休息,第一天很快便過去了,章澤天只陪他們一起吃了一頓中飯,下午便告罪離開,他手中的事情太多,根本沒有時間一直陪在這裡。
樑鬆得知了章家的情況,第二天便要去章家莊拜訪章澤瑞和章澤祥兩位名義上的家主,但這二人得知他的到來,次日一早就趕到這邊與他會面,他們二人說起來算是晚輩,樑鬆又是官身,他們主動過來見樑鬆是應有之義。
一起回來的章維同樣是官身,卻不能像樑鬆這樣等父親和二叔過來,當天下午就回了莊子,第二天又陪父親和二叔返回青島,以主人的姿態招待樑家父子。
得知女兒與外侄女一起在幫章澤天做事,樑鬆沒有說什麼。對於幾個女孩子在這男人成羣的地方做事,還是拋頭露面地給一羣男人做老師,樑鬆是打心眼裡不贊成的,多年的儒家教育帶來的觀念,以及久居高位帶來的堅定意志令他的想法很難被改變,只是他對青島這裡的諸多事物都感到十分陌生,馬上就要離開這裡的事實也讓他認爲沒有必要提什麼無謂的反對意見。
在樑鬆停留在青島的幾天裡,章澤天並沒有時間一直陪同,多數時候是章繹和章綬兄弟二人陪同樑鬆和章維參觀這邊的工廠和十六裡鋪的基地。而在這裡每天看到的一切也在不斷地刷新着樑鬆和樑百成父子二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