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身後這院子中兩人的對話之後,章澤天知道這是官府與什麼地下勢力之間的較量,跟他自己似乎沒有多大關係,便不想再摻和進去。神仙打架,他一個小鬼,還是離得遠了些的好,免得被濺上一身血。
想那任巡按,從京城直接殺到這萊州府,肯定是有備而來。那麼他所要對付的這個組織,應該也不是好相與的,估計不是亂匪就是邪教,總之要躲遠一點纔好。
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此時午夜已過,缺了一半的月亮已經升上了半空,再不像來時那樣昏暗,給潛行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章澤天知道這裡有雙方的高手埋伏,更是不敢大意。他沿着牆角的陰影小心匍伏而行,直爬了半個多小時,離那院子所在的街道遠了,才小心翼翼地躬起身子,悄悄摸回了自己家。
進門後與王承嗣大致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王承嗣恍然大悟般說道:“我說今天遇到的武林中人有一部分帶有官府氣息,原來是這樣。既然那任巡按有所爲而來,與這府試便沒有多大關係了,我們不必理會此事,專心備考便是。”
王承嗣的意見與章澤天一致,兩人統一了思想,事情就算基本解決了。章澤天只囑咐王承嗣不要再輕易去探查此事,兩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章澤天睡下時,月亮已近中天,天馬上就要亮了。他一夜未眠,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起牀之後恰好遇到來應考的侄兒章繹,還被章繹嘲笑了兩句,說他在莊子裡面時每天晨起鍛鍊,一出門便放鬆。章澤天不想讓他擔心,對侄子的調笑並不辯解。
這天章澤天安排跟隨前來的家人把六名考生需要的備考物資全部從寬準備,按照事先列好的清單把六人的考籃一一裝好。
府試要考一整天,卯時(五點)便要入場,直到晚上才能考完,最遲要到戌時正(晚八點)才能離場。一天所需的飲食及文具之類都要備好自帶入場。
除文房四寶之外,章澤天給每人準備了一疊油餅和一瓦罐綠豆白米粥,另有一個竹筒水壺裝滿了白開水,既可以用來解渴,也可以用來磨墨。
那薄油餅是章澤天仿照在濰縣吃過的泥爐油餅製作的,他砌出來的烤爐比濰縣那個商家的並不差,烤出來的油餅絲毫不差。
他本來還準備了每人一個銅製小柴爐,可以把瓦罐架到上面加熱,但是想到時間只有一天,最後還是沒有讓他們帶上,這寶貝還是留到鄉試時再用的好。鄉試需要連續考三天,而且天氣更冷。生火做飯是必然的事情。
章澤天爲考生準備的最後一件法寶是一件雙層厚綢布製作的夾鬥蓬。這鬥蓬的面料上塗了桐油,雖然變得硬梆梆的,但是遮風擋雨的能力卻很強。萬一考試期間下雨,而考棚又漏雨的話,這鬥蓬可以用自帶的細繩爲考生遮出一片乾燥的地方,不致於把試卷打溼。天氣寒冷時又可以把考生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在這秋天裡保暖效果極好。
這次到萊州應考,章澤天與王承嗣分工明確,他負責後勤,王承嗣負責指導。
章澤天的考籃準備好了,家裡的一切食宿事宜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諸事似乎都十分順利,但章澤天心中總是感到隱隱的不安。後天就要進場考試了,如果再出什麼意外,想做什麼都來不及了。他實在不放心,這天中午又出門了。
這次他沒有像前兩天那樣去跟蹤監視什麼人,而是來到府試的考場——學宮附近。學宮前有一片廣場,此時已經搭成了一排排考棚,並且被一圈圍牆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被一羣官軍封鎖得水泄不通。
歷年府試鄉試都會如此,有官軍負責安保和監考工作,倒是不足爲奇。不過今年這些官軍卻讓章澤天感到有些意外,因爲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引起了他的注意。
平時負責監考的多是當地的衛所兵,平時穿得破破爛爛的。即使是監考時發一件新罩衣,那畏縮的神情和腳下的破爛鞋子也會暴露出他們寒酸的本質。
但是這次章澤天看到的兵丁卻完全不是這個樣子,一個個精悍之氣十足,而且身上都有腰刀或長槍之類的兵器,顯然是來自正規部隊的戰兵!
章澤天他們剛到萊州時曾經來這裡看過考場,那裡正在搭建考棚的那些兵丁可不是這個樣子,這些人顯然是新調過來維護考場秩序的。
章澤天忽然警惕起來。官府調這些精兵過來,不用來抓捕他們跟蹤已久的亂匪,而是用在這考場之上,是爲了什麼?不會是因爲那些亂匪要在府試上搗亂吧?
他努力回憶侄兒們和王承嗣說過的考試的每一個細節——雖然他自己參加過府試,細節卻已經被忘記得乾乾淨淨了——考慮一旦發生意外的應對方案。他的目光在學宮前這條龍門街上來回掃視,最後落在最靠近考場大門的一座院子上。
這個小院泥牆草頂,顯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在任何城市,學宮都在比較偏僻之處,周圍住着的也多是貧民。
章澤天來到這院子門前,稍一猶豫還是叫開了這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一臉警惕地看着門外的兩個陌生人。也許是章澤天身上的書生長衫給了他安慰,才問起章澤天的來意。
章澤天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是來考試的考生,我們同來的共有六人,怕後天考試時人多走散了,想租兩天你這院子,後天早晨從這裡就近入場。”
那人再打量章澤天兩眼,說道:“我家只有這一個小院,租給了你我們去哪裡睡?不租。”
章澤天伸手攔住即將關上的大門,張開手時,掌心中卻是一錠銀子,說道:“我只租三天,後天散場之後就走,大後天這房子就還給你,到時這五兩銀子就是你的。這兩天你家人去投靠親友也好,去住店也好,便是硬擠在這裡住也由你,只要把那五間正房騰出來給我們用即可,如何?”他已經看清這院子裡除了五間正房之外,還有幾間廂房,這房東一家即使同住在這裡也擠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