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祖大樂這般發問,李嘯感覺自已內心忽然喀噔了一下,他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卻又不好多加揣測。只是平靜地如實回道:“李某爲旅順城外靠山屯人氏,乃是當地獵戶。”
李嘯清楚地聽到,坐在一旁的祖澤衍,鼻子中輕輕地哼了一聲。
“哦,沒想到李壯士獵戶出身,卻有這般好武藝,難得,難得呀。”
祖大樂臉上的笑容微斂,隨口說這句話。他本以爲,這個李嘯這般言談舉止,並有能一人幹掉三個韃子的超卓武力,定也個是將門之子無疑。畢竟在明朝時,武藝最高者,一般爲世襲將領,而且爲了保證將門不會衰落,這些將門武藝不外教,皆是代代父子相傳,卻沒想到李嘯竟只是名普通獵戶,讓他有些出乎預料。
這時,陳阿伯帶着僕人給衆人都遞了茶水過來,祖大樂便吹着茶沫,慢慢地呷茶細飲。
一旁王夫人插話過來:“李壯士,你家中尚有何人,父母健在否?”
李嘯輕嘆一聲:“我父早亡,母親及全村鄉親皆被韃子所殺,李某在金州,再無親人了。”
未等祖大樂回答,祖婉兒在一旁急急插話過來:“父親大人,李嘯武藝極好,又孤身一人,不如你把他留在你身邊,當個親隨家丁吧。”
祖大樂眉頭一皺,冷眼掃過去,卻見說完話的祖婉兒又是一臉熱切狀地望着李嘯,心下頓時極不是滋味。
這李嘯,看上去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莫非,他動了婉兒不成。。。。。。
祖大樂心下頓時極爲酸澀。
他這一生,只有這麼一個寶貴女兒,天天如明珠般地捧在手裡,見女兒越來越出脫得花容月貌,祖大樂心下,也漸漸地起了個想給她找個好人家的心思。
祖大樂想給祖婉兒找的配偶,最佳選擇是詩書官宦子弟,諸如遼東巡撫方一藻之子方光琛之類。祖家雖然世代將門,但卻總受朝廷派來的經略、巡撫等文管節制,這讓身爲武人的祖大樂對這些文官有種莫名羨慕之情,如果能把女兒與這樣的文官結成姻親,那麼,婉兒自已找了個好夫家,自已無疑在政治上也會獲得更大支持,從而在這遼西之地有更大的威權與影響力。
如果退一步,與文官子弟結親不成,那麼,還可以給她找一名與自已身世相當的將門世家結親,從而實現在遼西之地將門之間強強聯手,互爲倚靠,也同樣可以把祖家將門的權勢力更加擴大,日趨興盛。
只是沒想到,現在女兒被這名普通鄉下獵戶李嘯所救,卻似被他迷住了一般,一直爲他說話,這熱絡眼神之間的內容,祖大樂如何會看不出!
祖大樂扭頭望向王夫人,發現她正同樣眼神複雜地回望着自已。
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夫妻之間,早已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夫人,你且帶婉兒出去休息吧,我與李嘯單獨聊會。”祖大樂扭頭望向王夫人,輕輕地說道。
王夫人應諾了一聲,便拉着祖婉兒的手往外走。
祖婉兒臉露驚疑之色,不知道爲何父親要突然讓自已離開。她依依回頭,看着臉色依然平靜如水的李嘯,眼眸之中,滿是探尋不安之意。
李嘯回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王夫人與祖婉兒離開後,祖澤衍騰地從椅子站了起來,他一臉慍怒之色,低聲問道:“李嘯!你可曾對吾妹動了手腳?”
祖澤衍這聲怒問,卻只得到了李嘯一聲冷笑。
“卻不知祖公子這話從何說起?”
李嘯斜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
祖澤衍一臉霎時漲紅,急急說道:“李嘯,你休得利用我妹年幼無知,便來勾引她,哼,你也不看看你一個鄉下獵戶,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卻如何配得上。。。。。”
“澤衍,住口!”
祖大樂在一旁沉着臉打斷了祖澤衍,他連連咳嗽了幾聲,望向李嘯的眼神莫名複雜:“李嘯,我祖家雖感激你救回婉兒,但。。。。。。”
“不用說了,李嘯只說一句,李某行得正,站得直,卻決不會趁人之危以行苟且之事!”
李嘯的的話語清晰有力,隨後,他平靜地直視着祖大樂說道:“祖大人,你內心所想,李嘯心知肚明,無非擔心我這樣一名無名無勢的鄉下獵戶,竟妄想高攀祖姑娘,從而拉低了你祖家的門第罷了。”
李嘯的言語犀利直接,倒讓祖大樂老臉霎時一紅。
“李壯士。。。。。。”祖大樂欲言又止。
祖澤衍插話過來:“李嘯,你既話說得坦白,那我祖澤衍也實話實說,婉兒縱對你心有屬意,但其乃是將門淑女,與你這樣的鄉下獵戶,門第背景皆是萬般不配。要知道。。。。。。”
“若是李某日後出人頭地了呢?”李嘯冷冷一句,打斷他的話。
祖澤衍一愣,隨即嘴邊浮起一絲輕蔑冷笑:“你說得這般輕巧,當今天下,你這般無權無勢之普通村夫想要發跡,談何容易!”
李嘯正欲回話,祖大樂輕咳兩聲,在一旁淡淡說道:“李壯士,我知道你想說的話,大概是英雄不問出處之類吧。”
李嘯心中一動,臉沉如鐵。祖大樂眼神複雜地看着他,繼續說道:“李壯士,不是老夫打擊你,這出人頭地,絕非一句諺語所說這般簡單。就以老夫自已來說,老夫當年年方十六,便披髮從軍。由於老夫是將門子弟,一入軍中,便任副千總之職,這般位置,若是普通軍士,怕是一輩子也幹不到。但即便有這般高位之起點,老夫在軍中從萬曆年間一直幹到現在,已有二十五六年了,仍不過是前鋒營副總兵,掛散階正三品昭毅將軍而已,可見升遷何其之難。退一萬步來說,你他日縱是有出頭之日,也怕是幾十年後之事。我家婉兒乃是青春少女,又如何等得起。”
祖大樂說完這一大段話,長嘆了一聲,又端起茶杯,呷茶細飲。
“父親大人之話,甚是有理,李嘯,爲表你救我婉妹之情,我祖家會重金酬謝於你,但還請你斷了與我婉妹交往之念。”祖澤衍在一旁冷冷地補充道。
李嘯突然間笑了起來,他站了起來,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說道:“祖大人,祖公子,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李某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只不過,我與婉兒之間乃是清清白白,決無你們想得這般庸俗不堪,你們憑白費了這麼多揣度計較的心思,實讓李某齒冷!好了,現在婉兒姑娘既已順利返家,李某就此別過,告辭。”
李嘯站起身來,扛起放在一旁的包裹,向祖大樂略一拱手,便要告辭而去。
“李壯士,且留步。”
祖大樂叫住了他,隨即對祖澤衍低語了一番。
“父親,這一千兩酬金,未免太多了些。”祖澤衍有些不樂意。
“不多,這從韃子手中救人,乃是虎口奪食般極艱險之事,換了是你,你能救出婉兒麼?我祖家既承其恩情,安可在酬金上扣索計較。”祖大樂低喝道。
祖澤衍無語,低頭應命而去。
祖大樂復轉身對李嘯說道:“壯士,我看你現在舉目無親,無職無業,卻有一身非凡武藝,若不投效朝廷,卻是可惜。若你願往投軍,老夫可親筆寫推薦信一封,那麼,你在這遼西之地,不論去何處投軍,皆可得一個好職位。卻不知你意如何?”
李嘯沉吟了一下,緩緩而道:“天下之大,哪裡不是我李嘯存身之所,哪裡不是英雄建功立業之地。若李某隻可憑藉大人這般恩惠,方可謀得一職,且不說軍中將士會心生不齒,李某自身,怕亦要羞愧難當了!大人之好意,李某心領了。這推薦之信,便不必了。”
李嘯言畢,再向祖大樂一拱手,隨即轉身離去。
祖大樂沉默望着李嘯昂然離去的背影,臉上的複雜神情中,隱隱有一絲愧疚。
李嘯從馬廄中牽回踏雪之時,祖澤衍帶着提着一大包銀子的陳阿伯,走了過來。
祖澤衍面無表情地示意了一下陳阿伯,陳阿伯連忙將手中這一千兩酬金交給李嘯。
李嘯接過銀子,習慣性地用手提了提,冷笑一聲,將這一千兩銀子裝入原先放銀子的大包裹中,一起掛在馬背一側,然後牽馬離開祖府。
“這白花花的銀子,可比這世道人心,要敞亮太多啊。”
李嘯跨出府門外,昂然嘆道。
祖澤衍與陳阿伯,都聽清了李嘯的這句感慨。
陳阿伯一臉不解,祖澤衍卻是一臉鐵青。
(求推薦,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