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嘯搞什麼名堂,在單縣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大建城堡,他難道真有這般好心,願意自個兒大掏銀子,僅僅是爲了給那李懋芳拱衛魯西?”
劉澤清在自家客廳裡,一手捧一小碗新鮮的人茸,一手揉着昨夜用力過度的腰部,滿臉疑惑地對軍師李化鯨說道。
“大人,以在下觀之,這純粹是騙人的鬼話罷了!李嘯這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絕沒這般好心去幫那李懋芳擦屁股。在下敢料定,此人定是另有所圖,方這般行事。只不過,現在我等難以探知罷了。”李化鯨面容陰狠,冷哼一聲說道。
“李嘯這廝,本將現在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劉澤清長嘆一聲,放下人茸,恨恨而道:“只是此人不死,我軍的恥辱便難於洗刷,本將心頭之恨亦是難消啊。”
“大人,莫要心急,我軍上次已然失手,徒爲他人取笑。若要再致李嘯於死地,我等還需耐心等待機會。務必要慎重行事,設計周全,方能讓那李嘯無路可逃,乖乖授首!”
李化鯨咬牙切齒的話語,讓劉澤清臉色稍顯輕鬆。
他點點頭道:“好吧,就如軍師所言,且先讓他得意兩天,到時必叫他知我劉某手段!”
時間很快就到了農曆六月下旬。
六月中旬時,由五省總督陳奇瑜指揮的圍剿流寇戰鬥,取得了重大的勝利。
李自成、張獻忠等約十萬流寇在奪取平利、旬陽後,自“闖王渡”渡過黃洋河,繼續向安康老城進發,由於流寇意見不一,耽誤戰機,明朝官軍已在牛蹄嶺和狗脊關部下重兵,流寇爲避其鋒芒,轉由毛壩迂迴進攻安康老城。陳奇瑜識破其企圖,派出大股明軍重兵馳援。見安康老城難克,流寇遂由毛壩退入車廂峽。
這次撤退,堪稱流寇起事以來的最大敗招。
車廂峽位於陝西省安康市安康城區18公里的縣河鄉關埡子(狗脊關)一帶,峽長20公里,寬僅數丈。《安康縣誌》中記載,“車廂峽四山峻立,中亙四十里,易入難出,兵家稱爲死地是矣。峽谷兩岸奇峰突兀,怪石嶙峋,行人至此,過坎坷石道,望一線雲天,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也。”
李自成,張獻忠等部流寇,因此陷於絕境,被官軍團團包圍,再難逃脫。陳奇瑜指揮大明官軍,屆高臨下,壘石塞路,從山上投石襲擊,或擲以炬火焚燒。流寇被困峽內,無所得食,加之長途奔波,又餓又乏。偏偏這時又連續天降大雨,連綿20天未晴,山洪暴發,峽水大漲,兵士“弓矢盡脫”,馬乏草料,死亡過半,形勢十分危急。
肆虐數年的流寇,終於在此刻進入了低潮期。
只不過,勉力支撐的大明王朝,還未來得及稍喘口氣,一個更爲驚人的消息又傳了過來。
韃酋皇太極,要親自征伐明朝了!
崇禎七年五月底,皇太極徵召蒙古諸部,調集滿洲八旗,連同一部分漢軍部隊,分左翼與右翼兩部,組成共有五六萬人的大軍,由他親自率領,陣勢浩大向西而行。
而在後金國內,只留下貝勒濟爾哈朗留守盛京,貝勒杜度守海州,戶部承政圖爾格等渡過遼河,在彰武臺一帶沿河駐防。
其實,皇太極雖外對外宣稱,此次出兵是去征伐明朝,但他的真實意圖,卻是要對已是垂死掙扎的蒙古插汗部林丹汗,進行最後的沉重一擊。
聲東擊西,皇太極耍了個小花招。
趁你病,要你命,躊躇滿志的皇太極,相信自已這次率軍親征,一定會把已於去年亡命青海的林丹汗逼入絕境。
皇太極這次出手非常狠辣,後金軍進襲速度極快,插漢部猝不及防,林丹汗的兩翼大總官塔什海、虎魯克寨桑,皆迅速投降後金。不久後,巴達西寨桑等5個頭目臺吉也率千餘戶向皇太極投降。
後金大軍一路捷報高奏,而部衆離散,缺食少糧甚至到了殺人易食的插漢部,根本無力作出有效的抵抗。
聽聞後金大軍即將進逼青海的消息傳來,此時正患有天花臥牀不起的林丹汗,仰天大叫三聲,吐血而亡。
這位叱吒草原,縱橫塞北,蒙古左右翼六萬戶之共主,成吉思汗黃金家族的第35代直系傳人,一生以統一蒙古諸部爲已任的末代蒙古大汗,就這樣悲涼地結束了自已波瀾起伏的一生。
原本林丹汗在青海時,曾與漠北外喀爾喀的綽克圖臺吉(卻圖汗)、西藏的藏巴汗、康區的白利土司月頓多吉結盟,林丹汗試圖利用這個聯盟東山再起,卻沒想到,卻在此時,就走向了英雄末路。
林丹汗病故後,林丹汗的遺孀們及他的兒子額哲,接到了漠北外喀爾喀的車臣汗碩壘的致函,車臣汗碩壘希望繼承汗位的額哲,能移帳漠北,以圖再起。額哲與手下部將商量再三,也感覺青海之地恐是難守,故率領插漢餘部,準備自青海大草灘北返河套地區,最終在外喀爾喀蒙古之地紮根落腳。
得到老冤家死對頭林丹汗病死的消息,皇太極心情大悅。他隨即下令,鑑於林丹汗已死,插漢部餘衆已不足爲慮,爲避免戰線過長,全軍停止向青海大草灘進軍,轉而南向徵明。
後金大軍得令後,隨即回師,開始嚮明朝宣府大同一帶,大舉侵襲。
原先被後金徵明口號嚇得高度緊張的明朝邊軍,在終發現後金大軍只是徵蒙古插漢部,各人心下,皆有大鬆了口氣的感覺。
只不過,他們放鬆的狀態,很快就結束了。
原本以爲可以好好看看熱鬧的大明邊軍,萬沒想到插漢部會敗亡得這般快。後金這頭兇猛的巨獸,在輕易擊敗插漢部後,調過頭來,便要拿自已開刀。
見得後金兵鋒轉向,大明朝廷上下,頓時慌成一團。
崇禎皇帝緊急下旨,爲拱衛京師,急令保定總兵陳洪範守居庸,北直隸巡撫丁魁楚守紫荊,防止後金軍進入京畿之地。
憂心如焚的皇帝同時下達諭令,着兵部行文,特從臨近各省抽調兵馬,以加強宣府與北直隸的城池防禦,避免再出現崇禎二年時,後金大軍包圍京師的可怕事件。
朝廷徵調兵馬的軍令,到達山東巡撫李懋芳和山東總兵劉澤清手上時,正好是六月下旬初。
“總兵大人,除掉李嘯的機會來了!”李化鯨一臉奸笑地向劉澤清拱手而道。
“哦,軍師有何妙計?”劉澤清眼中一亮。
“劉大人,現在朝廷徵調兵馬前往北直隸與宣府一帶,在下認爲,這道諭令,卻是去除李嘯的絕佳機會!”
“軍師且詳細道來。”
“大人,你可先和巡撫李懋芳商議好,告訴他,這朝廷諭令,我軍當要遵從。我部可即刻派出參將姚文昌大人率5000兵馬入京聽調。那巡撫李懋芳乃庸碌無能之人,估計正爲要如何讓大人聽其安排而發愁,現有大人自去奉上調遣兵馬,那李懋芳定是歡喜非常。這時,劉大人你再向其提出,鑑於李嘯部抵禦流寇甚是得力,求其派李嘯率其部軍兵同往,以壯我山東外調兵馬之威勢。那李懋芳歡喜之下,定會答應。”
李化鯨快速說完這段話,劉澤清臉上卻顯現出疑惑之色。
“軍師,你這計策,卻與除掉李嘯有何相干?”
“大人,且聽在下講完。那李嘯部與我軍姚大人部同往京師聽調後,必會分派各處要地駐守。大人於朝廷中多有關係,又是首輔溫大人的紅人,可暗使手段,讓姚文昌部駐得一較爲安全之城堡,從而靜侯韃子出關,應付完朝廷差事便可。而那李嘯,則直接派其部至與韃子作戰的最前線,讓這廝死於韃子大軍刀劍之下,豈不是美事?”
“好!好!好!”劉澤清連說三個好字,一臉笑容的他面上神采飛揚:“軍師這個借刀殺人之計,端的是妙!這李嘯這般死法,可謂名正言順,他人復有何可說!”
劉澤清一臉興奮地在屋內反覆踱步,只是他忽然站住,又皺眉對李化鯨說道:“萬一那李嘯走了****運,僥倖逃得狗命,又當如何?”
“大人,這正是在下想對你說的。萬一那李嘯在與韃子的戰鬥中僥倖得存,其勢力亦當大大受損。大人可暗中諭令姚文昌大人,令其與李嘯部一同返回山東境內後,尋機立刻襲殺李嘯殘部。我軍有5000兵馬,對付這區區李嘯殘部,還不是手到擒來。由於是在山東境內作戰,大人可完全控制局勢,到時給李嘯隨便安個罪名便可。只要李嘯一死,其軍必亂,趁其羣龍無首之機,我軍再趁勢奪其赤鳳堡,定當大獲全勝,從而一雪前番我軍兵敗城下之大恥!”
“好好好,軍師算度周全,果是十分好計!”劉澤清一臉笑容燦爛無比,他咬着牙低聲喝道:“狗入的李嘯,你縱是孫猴子,也難逃我如來佛的掌心!這次再不把你這賊廝弄死,老子不姓劉!”
濟南,巡撫客廳內。
“臥子,方纔劉澤清之建議,你都聽到了吧。”看到陳子龍一臉深思狀地從屏風後面走出,李懋芳臉色陰沉地說道。
“東翁,學生皆聽到了。”
“哦,臥子你意如何?”
陳子龍一聲輕嘆,臉上便浮現苦笑:“沒想到韃子來勢這般猖獗,勢態又這般緊急,現在朝廷下發徵調軍令,巡撫大人卻還需遵從爲是。”
“你的意思,是聽從劉澤清之建議麼?”
“大人根基淺薄,軍中沒有親信,若不聽從劉澤清之見,恐難調其軍兵。到時朝廷怪罪下來,大人受責卻是首當其衝。”陳子龍說到這裡,微微搖頭,一臉無奈。
李懋芳臉上,頓時籠上一層灰色。
“臥子,那李嘯該不會不聽我令吧?”
“不會,那李嘯,爲人尚是忠義,當不會有不遵軍令之事。況且現在他在單縣之地,除了在原定的方圓十里內建造城堡外,還圈了多處土地興建崗樓,設立禁區,倒給自已劃得偌大地方。說起來,倒是他現在欠了巡撫大人您一個大大的人情纔對。大人之令,於理於情,他都定會聽從的。”陳子龍平靜說道。
“哦,那就如臥子先生所言,本憲給李嘯下達軍令,着其與那姚文昌部,一併早日出徵。”李懋芳臉上有明顯的輕鬆之色。
“東翁,我只是在擔心一事。”陳子龍一臉猶豫之色。
“何事?”
“學生擔心,那李嘯去得北直隸或宣府後,恐會遭人陷害。而我山東失此良將,甚是可惜。”陳子龍嘆氣說道。
陳子龍沒注意到,他這話說完,李懋芳臉上卻隱隱有笑意浮現。
這個李嘯,明爲恭順,暗卻跋扈,此人得寸進尺,這般在單縣地界大據土地,真把自已這個巡撫當成無物一般,着實可恨!
這等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還是要讓他吃點苦頭方好。
至於此人生死,那就看其運氣與造化了。你李嘯作爲武將,戰死沙場亦是本份,大不了到時本憲對你厚加撫卹便是了。
兩天後,李嘯在單縣觀看工匠與勞工們給夯土城牆貼磚時,收到了巡撫李懋芳的徵調軍令。
“大人,學生敢說,這是山東總兵劉澤清使的詭計!此人手下尚有近三萬兵馬,卻只肯抽調五千,我軍不過兩千兵馬,自守尚嫌不足,卻如何可抽兵前去?這李巡撫竟還在軍令中說,定要李大人親自率兵前往,學生認爲,其中必未安好心!”
一間密室之內,吳亮一臉激動地對李嘯說道。
李嘯聽了吳亮之語,沒有回答。他雙眼怔怔地望着窗外,一臉沉峻。
良久,李嘯終於淡淡地開口說道:“吳先生,李巡撫這道軍令,我軍卻是必須聽從啊。我部原爲遼東外來之軍,根基尚是不穩,如要強硬與李巡撫及山東總兵劉澤清唱反調,這山東地界,只怕是難呆了。”
“大人,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嘯雙眼之中,忽地有凜光一閃:“劉澤清等人,視去北直隸與宣府爲畏途,但在本官看來,此番前去,未必不是一個獲取功名與榮耀的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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