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闖王,現在閿鄉、靈寶已被我義軍攻克,河南明狗皆已遠竄,俺們接下來,卻要如何行動?”
高迎祥身旁,身着藍衣緊身武服,頭戴范陽氈帽,這樣一身標誌性服飾的部將李自成,向高迎祥大聲請示。
高迎詳臉上閃過一絲冷笑,眼中卻滿是貪婪之光。
他側身對李自成低聲講述了一番。
李自成雙眼一亮,鷹勾鼻子一揚,連連點頭大聲說道:“中,中,中,大王端的好計,俺這就下去傳達!”
一天後,匯聚於閿鄉與靈寶兩地的各股流寇,按高迎祥之令,開始分頭行動。
張妙手,過天星兩部,從澠池北上,作出要攻打懷慶府的態勢。
老回回、蠍子塊兩部,則南下盧氏,似乎要從這裡南下,攻打南陽府。
而高迎祥、李自成率本家大部兵馬,往東南進攻汝寧與宜陽兩地,竟似要從這裡,攻打洛陽一般。
在流寇大軍分頭行動之時,明軍哨探迅速地將流寇動向,向正坐鎮在開封城中的五省總督盧象升,迅速稟報。
這一天,是崇禎八年十一月初十。
也就是在這一天,從山東單縣出發的李嘯軍,到達了開封城。
李嘯所帶的軍兵,主要包括鐵龍營大部以及赤鳳營的一總兵馬,只留了小部分鐵龍營軍兵,在鐵龍營副營長莫長榮的統領下,守衛鐵龍城。
其中鐵龍營兵馬爲10隊盾兵,20隊槍兵,輔兵600人,玄虎重騎200人,飛鷂子輕騎200人。
而赤鳳營的這一總兵馬,則是15隊盾兵,30隊槍兵,另有玄虎重騎600人,飛鷂子輕騎600人,橫行哨600人,魯密銃手50人。
李嘯沒有帶火炮部隊,卻帶了投石機100架,以及大量的震天雷。
這樣一來,李嘯的總兵力爲,25隊盾兵共2550人,槍兵50隊共5100人,輔兵1200人,玄虎重騎800人,飛鷂子800人,橫行哨600人,魯密銃手50人,共有一萬一千多的兵馬額數。
據李嘯的安排,這次出征的軍隊中,帶兵將領皆是能征慣戰之猛將,具體分別是,鐵龍營由安和尚帶領,副手爲馮雙禮,赤鳳營的那一總兵馬,則由田威帶領,副手爲李定國。
而李嘯自已,則早已從赤鳳營的騎兵中,揀選精銳一百名,由山東巡撫李懋芳之子李浩然率領,作爲貼身護衛。
鐵流滾滾行伍整齊的李嘯軍,一路沿着黃河西行,過曹縣,儀封、蘭陽,終於到達開封城外。
一路上,看着那遠遠高過頭頂,彷彿懸在半空中的黃河河堤,李嘯有種奇怪的錯覺。
他總在想,要是這河堤破裂的話,那濁浪翻騰,怒濤洶涌的黃河水,估計會有如從天而降一般,把自已這支軍隊,以及兩岸廣闊的平原曠野,星羅棋佈的城池村鎮,統統沖垮毀滅吧。
黃河,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在哺育了華夏文明之時,也浸滿了兩岸百姓的血淚。
歷史上,李自成第三次開封之戰時,他爲了迫使開封守軍投降,便掘開了黃河河堤,淹死了數以百萬計的生靈百姓。
興,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啊。
李嘯心下感慨之時,他那出征的軍隊中,另有兩人,更是心下無限感慨。
這二人,便是身爲一名玄虎重騎兵的愛新覺羅。額弼綸,和身爲一名橫行哨普通隊員的伊爾根覺羅。查塔。
兩人在加入李嘯軍後,都發現,這支軍隊,與以前所遇到的遼東明軍根本不一樣。這支軍隊有嚴格的制度,有嚴厲的訓練,有高效的洗腦教育,有賞罰嚴明的的軍規,對於軍兵的思想、訓練、作風以及獎賞等各方面,都是嚴格有序,緊抓不放。
在每天辛苦嚴厲的訓練中,在每天有空就大聲的背口號的思想教育中,在強迫式的文化學習中,兩人的漢語水平進步飛速,對李嘯軍,也越來越有認同感和爲之效忠的使命感。
而越蓄越長的頭髮,與每天身穿的漢服,讓兩人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自已似乎越來越習慣於漢人的生活方式,而那白山黑水中養的八旗習性,似乎卻越來越陌生。
我到底算什麼人?
究竟是女真人,還是漢人?
抑或,什麼都不算?
額弼綸與查塔常常在心中,問自已同樣的問題。
不過,兩人都從李嘯軍的監撫司隨軍官員中,得到了明確的答覆,那就是:“夷入夏則夏,從他們蓄髮穿漢服,加入李嘯軍開始,便已爲了漢人的一員。”
這個解釋,雖讓二人心下還感覺頗爲彆扭,只不隨着時間的漸進,兩人似乎也越來越認同了自已的文化定位。
其中,早來了三個月的查塔改變得更徹底些,爲了向李嘯表達完全效忠的心思,他甚至給自已改了個姓,把“伊爾根覺羅“改成了漢人的“尹”姓。
他的行爲立即引爲了同僚與戰友們的取笑,有好事者,甚至還打趣道,查塔你這廝,其實本是尹姓漢人,祖上到了東北加入女真部族後,才改姓爲伊爾根覺羅。
查塔聞言大喜,忙道,此事可爲真事,那我現在改爲尹姓,豈不是認祖歸宗了。
他的回答,引發了一衆橫行哨軍兵的鬨堂大笑。
現在,兩人隨着李嘯軍出征河南,兩人都在心下暗暗發誓,定要憑自已的奮發努力,多立軍功,爭取早日在李嘯軍中出人頭地。
在經過了八天的跋涉後,李嘯軍終於在規定的期限內,到達了開封城外。
“入他娘,這開封城,端的雄峻,看似竟比濟南城還大些呢。”手下的一些軍兵,在小聲的嘀咕。
遠遠看到開封府那高大雄偉的身影時,李嘯心中,亦是頗覺震撼。
整個開封城,城池周長估計有近三十里,城池外形有如一個倒了圓角的不規則長方形,全城皆包青磚,高達15米寬約10米的巨大城牆,共有五座城門,堡樓、角樓、羊馬牆、甕城、女牆、堞垛等防禦措施皆有,整個城池的防禦,非常堅固結實。
特別那從睢水中引水的環城壕溝,十分引人注目,壕溝四道,每道約寬五十丈,深估計有四、五丈。五座城門的跨濠處,全部修築城門吊橋,那吊橋用厚實寬大的榆槐木製造,又粗又長,擱在城壕上,竟如一座浮橋一般。
李嘯注意到,在自已的軍隊向開封行進時,城外有相當多的百姓,亦是爭先恐後向開封城中擠去。
現在中原大亂,河南當地有條件的富戶與百姓,皆把把開封、洛陽之類的大城,當作最後的依靠,他們一心以爲,躲入大城之中,方能最終保得性命。
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古城開封,在數年時間內,人口竟已多達八九十萬,每天猶有源源不斷的百姓涌入城中。
在李嘯軍快到城門外時,李嘯先前派往城中聯絡的輕騎,已帶着數名盧象升的護衛,縱馬來到李嘯面前。
“大人,請隨在下速往盧總督府議事。貴部軍兵,盧大人皆已安排營地,請令貴軍隨在下入營歇息。”
李嘯點點頭,便令安和尚與田威二人,隨其中兩名護衛入營休息,而他則帶着李浩然及一衆護衛,隨着另兩名護衛,入城去總督府。
入得城來,李嘯發現,雖然河南各地戰火連天,但這開封城內,卻還依然有一片繁華氣象。
整個開封城,街巷極多,民居、店鋪、酒肆、旅店、廟宇等建築錯雜其中,青石板街道上行人極多,衣衫破舊襤褸的流民,更是多如牛毛,三教九流的人羣摩肩接踵,各類吆喝聲叫賣聲乞討聲此起彼伏。
最讓李嘯印象深刻的,便是開封城內各種牌坊極多,各條大街小巷上,那什麼時候功德牌坊、及第牌坊、貞潔牌坊之類,那是鱗次櫛比,滿目皆是。
一方粉色香帕,從空中飄落,直落到護衛隊長李浩然馬頭上。
李浩然擡頭望去,卻見一座粉牆高樓上,一扇雕花八角窗打開,幾名打扮得妖豔誘人的年輕女子,正望着他吃吃地笑。
“公子,你這般一表人材,讓奴家心羨得緊呢。快上來與我們一同耍子嘛。”一名女子探身高喊,言畢,捂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對呀對呀,奴家搽了最好的蘇州胭脂,正要給公子嘗一嘗呢。”另一名女子嬌聲嚷道,一邊向李浩然飛了個媚眼。
李浩然從馬頭上拾起香帕,臉上浮起微笑,正欲與那些春樓女子說笑兩句,猛地瞥見一旁李嘯嚴肅的表情,他怔了怔,臉上神情立刻恢復緊繃的神色。
他又猶豫了一下,便將香帕隨手扔掉。
在後面樓上那一衆女子的惋惜聲中,李浩然神情鄭重地打馬前行,再不回頭。
“曾觀大海難爲水,除去梁園總是村。”
一路行走中,李嘯腦海裡,不知爲何,突然想起北宋駙馬柴宗慶,這兩句傳誦千古的名句,心中突覺莫名的感慨。
開封,這座北宋的都城,曾經是怎麼的繁華如夢,一幅《清明上河圖》,讓多少中國人爲之魂牽夢繞啊。
只不過,開封這座歷史名城,在宋朝時,毀於金人的屠刀,而在明朝時,又將毀於李自成的摧殘,一場滔天的洪水,將毀滅這座繁華城池中的一切。
而在李嘯眼前,那些街頭巷尾喧沸無比的市民,商賈,士人,僧侶、乞丐乃至妓女等各色人羣,他們的神情,或喜或悲,或笑或嗔,羣形各態,一一不重。只不過,他們中每一個人,都不會知道,就在不久的將來,自已將與這座繁華城池,一同在滔天洪水中,在血淚哀嚎中,永遠地埋入歷史的深處,徒令後人扼腕嘆息。
這種宿命般的悲涼結局,讓李嘯心頭沉甸甸的,莫名沉重。
我來到這明末,真的能改變歷史嗎?
李嘯在心中,不停地問自已。
李嘯等人一路觀看市井氣象,在轉過了幾條街巷後,便到了盧象升的總督府。
開封是河南省會,開封府治所在,以祥符縣爲附郭,省、府、縣三級官署衙門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周王府西南。又以鐘樓爲中心,布政司署在鐘樓西街,都指揮使司署在鐘樓東街,下設斷事司、司獄司、知事署、經歷司等司。
圍繞這些衙署,周邊又是連綿的官員與富豪的住宅,高牆朱門,屋宇宏偉,居於此處者,非富即貴,這個地帶,是開封城有名的富人區。
而盧象升的總督府,便是由開封市府臨時改建,離省府與周王府皆是極近,氣象開闊,守衛森嚴。
在令李浩然帶着自家護衛在附近等待後,李嘯隨着護衛昂然入內。
李嘯方入議事大廳中,便發現,這個房間內,各類將領已是濟濟一堂。
原來,盧象升在得到哨探報告後,便立刻把在開封的各名軍將首領叫來,一同就流寇最新動態進行議事。
李嘯今天趕來,卻是正逢其時。
一張紅漆長桌上,頂頭坐着盧象升,兩邊分別坐着河南巡撫陳必謙,山海關總兵祖大樂,援剿副總兵祖寬,山東總兵劉澤清,都督僉事左良玉,開封總兵陳永福、睢州總兵駱舉,懷慶總兵湯九州,汝州總兵李卑,以及副將劉肇基、遊擊羅岱等一衆軍將。
劉澤清扭頭一看,竟是李嘯入門到來,當即冷哼了一聲,再不看他。
李嘯瞥見劉澤清,心下亦是滿滿鄙視,他直入房中,亦裝作對他視若不見。
前面的祖大樂與祖寬二人,見到李嘯進來,皆臉露驚喜之色,紛紛站起與李嘯打招呼,李嘯微笑着一一抱拳回禮。
“總督大人,李嘯率軍來遲,請大人見諒。”李嘯向桌首的盧象升恭敬地拱手致禮。
“不晚不晚,這便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李總兵請速速入坐。”
上首的盧象升捋須笑道,一邊向李嘯作了個延請入坐的手勢。
李嘯在桌子的末端入坐,旁邊的遊擊將軍羅岱,向他投來友善的笑容,李嘯也微笑着向他點點頭。
“各位,李嘯剛來,本督便讓人再給李總兵說說,我軍所獲得的流寇情報吧。”
盧象升說完,示意一旁的一名幕僚狀的官員,又大聲地向房中各人,講了一遍流寇的動態。
“操他奶奶的!高迎祥這廝,分兵北、中、南三路進軍,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要是俺是那流寇首領,手下有這二十多萬大軍,早就一舉直撲洛陽而去了,還分個鳥兵!”
幕僚剛說完,祖寬的大嗓門立即響起。
祖寬說完,便撓着腦袋,嘴中滋溜作響,一臉迷惑不解之狀。
見祖寬這般粗言直語,祖大樂連忙低聲咳嗽了兩聲,一邊瞪了祖寬一眼。
祖寬情知失言,撇了撇嘴,低頭不言。
盧象升眉頭微皺,他斜了祖寬一眼,便對房間中的各名將領大聲說道:“各位,現在敵情如此,敵軍究竟是何動向,卻欲往攻何地,還請各位一一暢言。”
盧象升說完,環視四周,房中卻是一片沉默。
李嘯亦是擰眉細思,不作一聲。
這時,開封總兵陳永福站起身來,猶是一臉思索地表情。他向盧象升拱手道;“盧總督,在下倒有個分析,欲與各位一談,權爲拋磚引玉吧。”
盧象升忙道:“陳總兵不必客氣,請速速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