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祖寬亦站了出來,向顏繼祖請令道:“軍情緊急,祖某願與曹總兵同往。”
顏繼祖看着曹變蛟與祖寬二人爭相請命,心中卻是五味雜陳。
在沒有統一調度的情況下,這縱這二人立刻率部出征,又真能起到良好的救援效果嗎?
顏繼祖心中沒底。
只不過,他也知道,在這危急時候,這軍心鬥志可鼓不可泄,縱此去援救,有莫測之風險,卻也只能答應他們了。
“二位將軍一心報國,忠義可嘉,那本憲準了,那就請二位將軍集齊兵馬,一同前去吧。”顏繼祖苦笑道。
“得令!”
曹變蛟與祖寬二人,快步離去,隨後合兵一處,急急出城,徑往東面而去。
曹變蛟與祖寬商議,皆認定清軍此去,定是走山東與北直隸相連的最主要官道,即走平原、過禹城,從而直撲濟南而去。
故二人決定,爲避免在路上與清軍相遇交戰,兩部兵馬,從德州出城後,繞到北邊,走陵縣、臨邑,濟陽,最終去到濟南。
二人商議既定,一路急行,以期早日到達濟南。
只不過,在四天後,全軍剛剛走過臨邑縣城,還未來得及渡過商河之時,意外發生了。
原來,嶽託生性謹慎,爲免進攻濟南出現差錯,故他在南北兩處,分派了阿巴泰與杜度兩人,各領一萬兵馬,成左右兩翼,與中軍成互爲拱衛之勢,一道東行。
並且,在這四天時間裡,清軍亦是一路急趕,爲儘快趕至濟南,攻克省城,象平原,禹城等小縣城,皆未派兵馬攻打,而是徑行繞過,全力攻打省城濟南。
故而,在曹祖二部兵馬,過了臨邑之際,安平貝勒杜度,率領一萬兵馬,剛剛來到商河對面。
“不好了!前面韃子來了!”
當看到那有如一條銀帶的商河對岸,那更遠的地平線處,忽地冒出望不到頭的清軍兵馬之時,曹變蛟與祖寬都驚呆了。
怎麼回事?!
清軍不是走官道直趨濟南麼,怎麼還會分兵到這北邊的臨邑縣來?!
而見到這股多達近五千兵馬的明軍,亦急急往東急趕時,安平貝勒杜度,亦是吃驚不小。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這股明軍,定是從德州緊急出援,想去救助濟南,卻不料,陰差陽錯,撞到了自已。
杜度臉上,劃過一絲得意的冷笑。
“全軍聽令,急急渡過商河,嚮明軍對攻過去,他們兵力不足,我軍當可一舉破之!”
“嗻!”
寬曠無垠的魯中平原上,一萬名清軍,有如出匣的猛獸,向着猝不及防的明軍猛撲而去。
“曹總兵,清軍這般勢大,我軍如何能敵?!”
與曹變蛟並轡而行的祖寬,臉上滿是慌亂的神色,此時心神皆亂的他,以一種無助的眼神,望向一旁的曹變蛟。
祖寬是名猛將,但是個缺乏主見內心猶豫的人,故在這緊要關頭,他下意識地把曹變蛟當成了心理支柱。
曹變蛟心下,亦是極爲震驚,好在他久經戰陣,迅速地判斷了現在的情況,對祖寬大聲道:“祖總兵,定是清軍分兵北來,纔在此處與我軍遭遇。只是現在敵衆我寡,清軍又擅長野戰,我軍若要與其強硬對抗,只怕難逃一敗。“
”哦,那該怎麼辦?要不,抓緊時間破壞商河上的橋樑,阻止清軍過河?“祖寬一臉急色。
曹變蛟嘆息着,緩緩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只怕我軍還未來得及拆橋,大隊的清軍騎兵定已驟然趕至。以我之見,我軍現在唯一可行之計,便是利用清軍渡河會遲滯一段時間的寶貴機會,立即向臨邑縣城退去。若能趕到清軍追上我軍之前,退入臨邑縣城中,便是勝利。“
”對對對,現在清軍阻路,我軍再去濟南救援已不可得,確當速速後撤,退入臨邑縣城中,與那臨邑縣令宋希堯的民兵一起,憑城固守,方可能一絲生機。”聽了曹變蛟的話,祖寬忙不疊地點頭地應道。
“那好,既然祖總兵無有異議,那我軍就前軍變後隊,緊急撤退,休要再作耽擱!“
見祖寬同意,曹變蛟大聲下令,全軍急急後撤,徑往臨邑縣城退去。
這邊明軍在倉皇而退,急急追擊而來的清軍,在狹窄的橋樑上,擠成了一鍋粥。
“明狗子要逃了!兒郎們,休辭勞苦,快快渡過橋去,務必要這該死的明狗一舉消滅!”
見得明軍前部轉後隊,掉頭後撤,杜度深恐跑了這隻肥羊,急急大喝,督促全軍向前進攻。
全體清軍發出有如狼嘯般的吼叫,愈發加快了前攻的速度,全體軍兵你擠我推,爭吵怒罵,奮力衝過橋去。
好不容易,全軍渡過橋後,杜度略一整隊,急令全軍繼續追擊。
魯中平原上,頓時上演着一場敵追我逃的生死時速。
半個時辰後,逃得氣喘吁吁的明軍,終於看到臨邑縣城的那模糊的輪廓。
見得城池在望,一路逃亡的明軍頓時士氣大振,他們高聲喝喊着,有如一窩蜂一般,向臨邑縣城的東門急衝而去。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全軍衝到臨邑東門外時,東門處卻是大門緊閉,吊橋高高提起。
祖寬大怒,他衝着城頭厲聲大喊道:“宋縣令,速速開城門,清軍正在追擊我等,請速放我軍入城!”
他連喊了三遍,城頭纔出現了縣令宋希堯那猶豫不決的臉孔。
“宋縣令,速速打開城門,放我軍入城,不然清軍一來,我軍難抵,這臨邑縣城亦是難於守衛啊!”曹變蛟亦衝着城頭大聲喊道。
宋希堯依然一臉猶豫,他顫聲問道:“兩位將軍,你們不是去救援濟南麼,怎麼現在突然折回?”
“咳,現在清軍在商河對岸攔截我軍,我軍前往濟南入援已不可能,且敵衆我寡,如何可戰?你哪來那麼多廢話,速開城門要緊!”
見到這般緊急時候,這宋希堯還這般磨蹭,祖寬焦躁得不行。
不料,饒得祖寬急得火燒眉毛,那宋希堯卻還是輕咳一聲,大聲道:“二位將軍,非是本縣有意爲難你們,只是現在非常時刻,本縣未接到上頭指令,爲恐有變,實不敢輕放你等入城啊。”
“入你娘!入你祖宗!莫非你這廝,當我等投降了清軍,前來詐開你這城門不成?!你他孃的若再這般磨蹭,老子就興兵取了這臨邑縣城,砍了你這廝的狗頭!”祖寬揚鞭大罵,粗話連連,一臉氣得通紅。
旁邊的曹變蛟亦是一臉怒色,他大聲道:“宋縣令,清軍即刻將至,你若再不開城門,非但我軍失利,這臨邑縣城,亦會被清軍佔領啊。就算清軍不來攻城,將來朝廷追究下來,宋縣令你亦是難逃罪愆。若宋縣令實在信不過我等,我把這隨身將印,抵放於你處,這下你該不會再懷疑了吧?”
宋希堯猶是一臉難色,正在他捋須不語之際,遠遠的地平線處,彷彿漫無邊際的清軍部隊,開始大批地涌現。
見到清軍從地平線上陡地顯現,宋希堯不覺臉色大變。
這時,旁邊一名師爺狀的人,附過頭來,對他低聲說道:“宋縣令,清軍已經迫來,城外的官軍兵力不足,確實難是清軍之對手。若真因我等不開城門,而致他們全部潰滅的話,且不說極可能清軍會趁機繼續攻打臨邑縣城,將來朝廷追究下來,大人你還得吃不了兜着走啊。就請縣令打開城門,快快放他們入城吧。“
宋希堯輕嘆一聲,最終點頭道:“好吧,那就放他們入城吧。“
他既下令,吊橋立刻被吱吱地放下,接着城門大開。
隨後大批的明軍步兵,有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去。
之所以先讓步兵入城,是曹變蛟的命令。
因爲他知道,在這大軍入城之際,清軍絕不會失去這最後的進攻機會,極可能派騎兵突前追擊。
故而,自已只能將兩軍的五百多名騎兵,合在一處,作爲押陣斷後之兵,以抵禦猖狂來襲的清軍騎兵,爲步兵撤退爭取時間。
果然,在明軍步兵,纔剛剛進得一半不到的人馬時,約有一千餘名騎兵,吶喊着向臨邑縣城東門策馬衝來。
“步兵加緊時間入城,全體騎兵聽令,速隨本兵衝陣殺敵,務必要擊退這股入犯的清軍騎兵!”望着猖狂而來的清軍騎兵,曹變蛟目光如刀,大聲下令。
“操他娘!這般清虜,真他孃的追命鬼一般!曹總兵,俺與你一道前去殺敵!“祖寬咬牙大喝,隨意對自已的家丁隊候尚德大聲吼道。“還愣着幹什麼,速速組織家丁,跟着老子一道上陣殺敵!入他娘,一死吊朝天,不死萬萬年,現在咱們只能跟這幫韃子拼了!”
“得令!”
平坦坻蕩的魯中平原上,芳草茵茵,阡陌縱橫,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在這美好的仲夏季節裡,明清雙方騎兵,有如兩隻多腳的黑色巨獸,筆直高速對衝。
“殺韃虜啊!”
“殺漢狗啊!”
轟的一聲爆響,吶喊對衝兩軍騎兵,瞬間絞殺在一起。
刀劍相砍的叮噹聲,刀槍刺入人體的噗噗聲,砍斷骨頭的卟卟聲,士兵受傷哀嚎聲,瀕死的慘叫聲,馬匹倒地的悲鳴聲,頓時響起一團,綿綿疊疊,有如死神的歡歌。
明清雙方,不停地有騎兵倒地,或死或傷,每個人都在抵死廝殺,用盡力氣要致對面的敵軍於死地。
這塊原本充滿生機的平原,迅速被瀰漫涌出的鮮血所染紅,變成了一塊觸目驚心的人類屠宰場。
趁着騎兵們拼卻性命換來的逃生機會,入城的步兵們加緊撤入城中。
只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原本就只有清軍騎兵一半數量的明軍騎兵,無論是從鬥志體力還是格殺技巧上,都不如對方這些久經戰陣的清軍騎兵,故很快就落了下風,倒地死亡的明軍騎兵愈來愈多。
此時,率着大批後備部隊從東邊趕過來的主將杜度,見得自已的騎兵已佔上風,正壓得明軍騎兵不斷後退,心下頓覺歡喜非常。
“快,快,兒郎們,加快速度前進,把這些尚未入城的明軍,統統消滅!”杜度揚鞭前指,大聲喝喊。
一衆清軍步兵發出如狼般的吼叫,人人臉上滿是貪婪兇殘之色,愈發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有道是,人一過萬,無邊無涯,這些奮力前行的清軍,有如一股無比巨大洶涌襲來的狂潮,向着正在苦苦拼殺的明軍騎兵,席捲而來。
已經殺得滿臉滿身都是鮮血的曹變蛟,見得已方越來越難支撐,而清軍卻越來越佔有上風,不由得心急如焚。
因爲此時,他看到,入城的步兵,還有約四分之一的數量,尚堵在城門外頭,而自家的騎兵,現在明顯可以看出,已基本到了崩潰的這緣。
更讓曹變蛟無比憂心的是,後面的清軍大部隊,業已在加緊趕來。而只要他們一旦趕到,這些城外來不及進入城中的步兵,以及全體的明軍騎兵,怕是皆於死於此地了。
“曹總兵,清軍勢大難敵,我軍氣力已竭,不可再戰了啊!”
同樣殺得滿臉是血的祖寬,一臉驚慌之色地衝着曹變蛟大聲喊道。
聽了祖寬求無奈的喊叫,曹變蛟心如刀割,卻一籌莫展。
一個念頭,在他心頭油然而起。
莫非,這臨邑城外,便是自已的盡忠之處?
罷罷罷,若這裡真是曹某的葬身之所,就讓曹某在這裡多殺幾個韃子作墊背吧!
曹變蛟一咬牙,更不答話,又是一聲暴喝,手中的雪花長槍,又快又準地朝着一名清軍步甲騎兵,狠狠扎刺而去。
在臨邑東門城頭,臨邑縣令宋希堯與旁邊的師爺,見到明軍此時的慘狀,兩人皆是一臉發白。
“宋縣令,看來官軍抵擋不住了。我軍形勢危矣!“師爺的聲音發顫,兩條腿都在忍不住地打哆嗦。
宋希堯亦是一臉不忍之色,他喃喃道:“可憐我大明官軍,爲國奮戰至此,卻終難逃清虜之手,惜哉,痛哉!“
在明軍騎兵已然陣形散亂,幾乎在下一刻就要崩盤,所有的人都僅僅是憑着活命的本能在拼死作戰之際,交戰的明清雙方,忽聽到從北面的方向。傳來綿密如爆豆,卻越來越響的隆隆馬蹄聲。
曹變蛟下意識地眺望北面,卻驚訝地見到,一羣數量多達一千餘人,身着滿州正黃旗騎兵盔甲,卻打着一面極其巨大的唐字軍旗的騎兵隊伍,有如平地突起的一股凌厲旋風一般,向自已的方向,高速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