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達延汗、偉大的阿勒坦汗啊,成吉思汗的子孫,黃金家族的後人,土默特部的真正主人,怎麼會有如折翅的雄鷹,只能在地上匍匐而行!”
一聲有如狼嚎一般的悲鳴,在一個鑲着金色雕文的碩大的蒙古帳篷中,突兀地響起。隨即,帳內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額赫(母親),額祈葛(父親)又砸碎酒杯了。”帳外的一個小氈子上,十六歲的英格瑪,緊緊摟着母親其勒格的脖子,臉上不覺又流下晶瑩的眼淚。
福晉其勒格雙眼亦是淚光閃爍,她緊緊摟着英格瑪,低聲道:“英格瑪,我們土默特部連遭打擊與挫折,汗王心裡難受,就讓他一個人發泄一下吧。”
兩人正喃喃低語之時,蒙古包的帳門,被猛地掀開,一個身材矮壯,穿着一件油膩的立領蒙古袍衫,露着發青的頭皮,只在額頭到耳後留着一圈辮髮的蒙古男人,從帳門中踉蹌而出。
他一手又端着一個酒杯,一手直指虛空,大聲罵道:“溫布楚琥爾,善巴,你們這兩條女真人的走狗,你們這兩個出賣主人的卑賤奴才,本汗發誓,定要將最殘忍的詛咒,最可怕的刀兵之災加予你二人之身,要你們不得好死,要你們在地獄中永世不得翻身!”
這個手指虛空大罵的人,便是末代土默特汗,達布爾。
他大罵的兩個人,溫布楚琥爾和善巴,曾是他手下兩個極受信任的濟農,結果在女真韃酋皇太極的引誘下,一先一後地叛變了自已,在1629年時,帶着大批的土默特部族人口、牲畜和財富,從無愛的滿桃遷到遼東錦州邊外與喀喇沁部相交的地界,這便是東土默特的由來。
而留在宣鎮與大同鎮外豐州灘一帶,依然忠於土默特汗達布爾本人的土默特人,則被稱爲西土默特。
土默特汗達布爾發誓報仇,遂愈發效忠蒙古共主林丹汗,意圖藉助林丹汗的力量,奪回失去的人口與部族,並把這兩個可惡的叛徒,斬成肉醬。
誰知達布爾雄心勃勃的復仇計劃,在殘酷的現實中,被粉碎得相當徹底。
就在前兩月,插漢部首領,名義上的蒙古共主林丹汗,在後金的連續攻擊下,病死於青海大草灘,插漢部土崩瓦解,而作爲插漢部忠實盟友的西土默特,自然亦被皇太極殘酷打擊。
原本歷代土默特汗的居城,位於大青山處的板升城,卻已被後金軍一把火燒光,部族被大部擄掠,瓦解和屠殺,至土默特汗達布爾向女真人無奈投降之時,他手下全部部衆,竟然只剩下3300人!
要知道,在土默特部鼎盛時,人口達到了54萬之多。現在僅剩3300人的西土默特,其中更是多爲老弱,整個部族可謂已到了滅絕的邊緣。
溫布楚琥爾和善巴二人,向皇太極建議,把土默特汗達布爾殺掉,將殘餘的全部西土默特部衆,由他二人分割,從而讓土默特部徹底臣服。
不過,皇太極拒絕了他們的建議。
理由很簡單,現在的西土默特部,有如風中之燭,根本沒有力量再來反抗自已。還不如保留土默特汗,以昭顯自已寬大的胸懷。並通過放過土默特部的行動,向一直未臣服的外喀爾喀蒙古諸部,展示自已有不計前嫌的容人之量,以促使外蒙諸部,早日歸順大金。
這位末代土默特汗,因爲皇太極的這般構想,才幸運地殘存了下來。
連遭打擊,窮困潦倒的土默特汗達布爾,除了****借酒澆愁外,再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振作自已的部族了。
如果按正常的歷史,末代土默特汗達布爾,會在順治末年死去,因爲無子,土默特汗位被取消,東土默特併入蒙古八旗,西土默特則最終被改編爲左右兩旗,這樣的編制,被一直保留至今。
“額祈葛,別再喝了,女兒求你了!”女兒英格瑪衝上去,想從父親手中奪下酒杯。
一隻粗壯的右手推過來,英格瑪被狠狠推在草地上。
“不喝酒,還能幹什麼!我土默特部,人丁寥落,窮困不堪,還有什麼前途可言!與其等死,不如醉死!”
達布爾冷哼一聲,將杯中殘酒倒入嘴中一飲而盡,褐黃色的瞳仁中,滿是痛苦與迷茫。
福晉其勒格將地上的英格瑪扶起,母女二人抱頭痛哭。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一名騎兵飛速縱馬而至。
“稟大汗,臺吉巴根部衆探得,現在明國金家莊堡地界,似有許多工匠在施工挖建,巴根大人請示,明國人在此處大興土木,定然存有大量金銀,要不要****一票。”
聞得騎兵的稟報,達布爾那雙標準的蒙古細眯眼中,猛地閃過狼一般狠銳的目光。
“砰!”
又一聲巨響,達布爾手中的酒杯,又被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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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要幹,我部這般窮困,這樣的發財機會,豈可輕易放過!趁明國人尚未有準備,我部全部丁壯人馬出動,去狠狠搶他一票!”達布爾咬牙發狠道。
“額祈葛,請不要出兵!”英格瑪驚叫了一聲,急急對達布爾說道:“父汗,我部剛剛在與金朝的爭鬥中損失慘重,元氣尚未恢復,現在若要立刻去打明國人,萬一再折損了兵將,我部族恐有覆滅之憂!”
“你懂什麼!”達布爾怒吼道:“明國人與金朝人不同,他們除了那些家丁衛隊尚有戰鬥力之外,其餘的軍兵與百姓,都是一羣溫馴的綿羊,根本不是我蒙古騎兵的對手!如果等明國人建好了城堡,那我部就是想動手也沒機會了。”
“額祈葛,你要慎重啊,我們部族若是再敗在明國人之手,喪失了丁壯,可就徹底沒了翻身的希望了。”英格瑪的聲音帶着哭腔。
“休得多說!本汗主意已定,今天定要拿明國人開刀,搶掠他們的財富,擄獲他們的女人!用明國人的鮮血和金銀,爲我土默特部的重新發展壯大,鋪平道路!”達布爾臉上閃過一絲猙獰之色,咬牙節齒地說道。
。。。。。。
在達布爾調集本部最後的600名精銳騎兵,自西向東,前往邊界山與湯泉河交界處時,李嘯的金湯城,正建得如火如荼。
李嘯興建金湯城的會議開完後,僅僅只過了五天,李嘯就從周圍州堡中,招了大批的匠人,在劃了粉灰定界後,便立刻開始挖土施工。
李嘯在五天前的會議中,已確定了今後的金湯城的人事安排。
李嘯決定,將原甲總副總長段時棨,提拔爲丙總總長,長期駐守金湯城。與甲總總長田威,乙總總長王義守一樣,成爲鎮守一方的大將。
李嘯選擇段時棨,一是看重他一直以來的忠心耿耿,二是因爲這個年輕將領懂得蒙語,可以日後方便與蒙古人交流。畢竟當日在不歸墩時,段時棨去錦州邊界的喀喇沁部成功買馬回來,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嘯同時對每總的軍隊進行擴編。他規定,每總固定兵員爲:5隊盾兵,10隊槍兵,60名玄虎重騎,60名飛鷂子。每總兵馬的兵額人數爲1650人。
橫行隊與火器部隊,則因爲武藝精湛之人較少,火器數量亦是不足,故暫時跟隨甲總行動,其他兩總暫不配備。
李嘯決定,從現在已重新補滿的甲總兵馬中,抽出一隊盾兵,二隊槍兵,以及20名玄虎重騎,20名飛鷂子,作爲丙總兵馬的基幹力量。
監撫司司員徐修,因在橫行隊工作表現出色,被提拔爲丙總監撫司分司長,協助段時棨開展工作。
現在,安全司分司也建立起來了,人員由李嘯與安全司司長黃保共同選定,具體人員,便不是外人所能知道的了。
陳麻子的醫館與張銅柱的鐵匠鋪,也保留數名精幹人員,籌建金湯城當地長駐的醫館與鐵匠鋪子。
其餘的甲總兵馬與其他輔助人員,則準備隨李嘯一齊返回山東。
而金湯城內,亦與赤鳳堡一樣,除了監撫司安全司外,還要在城池建好後,成立商業分司,工業分司,民政分司,錢糧分司,教育分司等機構。這些相關人員,李嘯打算回山東後,再選拔一批人員過來,開展具體的工作。
然後,李嘯作了一個讓衆人想不到的重大決定。
那就是,他讓安謙擔任金湯城總督,成爲金湯城日常運作的總負責人,除了軍隊及相關機構外,其他的行政部門,皆由他負責。
李嘯看重安謙做事認真心思細微這個優點,這種人,進取不足,但守成有餘,現在金湯城規劃已定,用安謙這樣的人,來總體負責及實際安排工作,卻是再合適不過。
而安謙心下,更是對李嘯這般知遇之恩,感激不已,暗自發誓要盡心盡力做好工作,以對得起李嘯的提拔與青睞。
當然,安謙也知道,雖然李嘯對自已這般信任,但相關的監督還是有的。自已也不會傻的真以爲安全司只是個擺設。
這些天,李嘯手下各人去周圍城堡大批招攬工匠時,同時還吸引了大批流民過來,各處的流民加起來,總數有近一萬人之多。因爲經過了這場韃子入侵的兵災,老弱人數很少,大部分都是健壯的成年男女,這對於現在急缺勞力與兵員的李嘯軍來說,實在是一個相當及時的補充。
李嘯將這些流民,全部編爲堡內軍戶,正爲成爲了李嘯軍成員。
這些人,除了選出一千多人,開始新兵訓練,準備補充入丙總兵員外,其他的人,李嘯讓他們和堡內百姓一樣,全部和工匠們一起去修建城牆。
望着一衆匠人和堡內百姓,正在衛鎮撫安謙等人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開始動工,李嘯心下十分高興。
據安謙估算,在充足人力保障的情況下,完全可以在兩個月後,就能把不包磚的金湯城外城牆建好。
這個進度,李嘯還是滿意的。能趕在土地凍硬挖不動之前,將城牆順利完工,已是相當不錯的成果了。
就在當天下午,遠遠派到邊界山外哨探的飛鷂子,向李嘯傳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
“李大人,我等探得,約有600多人的一隊蒙古韃子騎兵,正向邊界山與湯泉河的交岔口而來,極可能是要來擄掠我金家莊堡!”
李嘯聽完,臉上滑過一絲陰冷的表情。
前世讀過明史的的他知道,現在的土默特部,四分五裂,力量微弱,原本以爲他們會安份地呆在西邊的太子城及豐州灘一帶,卻沒想到,這些人,竟然現在敢打他的主意。
哼,簡直是天包了狗膽!
成建制的精銳後金韃子,尚且被我軍打殘,你們這區區600名蒙古韃子,老子不把你們打出屎來,老子就不姓李!李嘯在心中發狠道。
“傳我軍令。全軍速速出動!設陣迎擊這些不知死活的蒙古韃子!”李嘯冷冷下令。
半小時後,李嘯軍便在邊界山與湯泉河交界處,布好了陣勢。
此時,長途奔襲的600名蒙古韃子,剛剛趕到。
遍佈亂石植被稀少的邊界山山坡上,一塊突兀的大石頭旁,一隻精銅所制的千里鏡,正在密切關注他們。
不多時,這隻千里鏡放下,露出了指揮使李嘯英俊沉毅的臉龐。
李嘯看到,這些韃子,一人雙馬,奔行的速度極快,不過這些蒙古騎兵,身上的裝備卻極寒酸,只有不到一百人有盔甲,其餘的騎兵,皆是牧民打扮。
隆隆的馬蹄聲中,這些人尖聲怪嘯着,每個人都是一副貪婪嚮往的表情。
李嘯心下冷笑,也許,在這些蒙古韃子看來,只要越過了這邊界山與湯泉河的交界處,到達明國境內,就會有數不清的金銀和女人在等着他們擄掠吧。
只不過,再狡猾的惡狼,也躲不過高明的獵手。
現在,本官要把你們貪婪的獠牙,折斷在這片荒寂的交界地帶。
在蒙古人尖叫着打馬前衝到邊界山山坡下時,50杆魯密銃同時開火。
“砰砰砰砰!。。。。。。”
濃密瀰漫的嗆人白煙中,近四十顆三錢重的細小鉛彈,向着馬背的上蒙古人呼嘯疾射而去。
二十多個蒙古韃子,立刻從馬上背上慘叫着摔了下來,隨即被後面衝上來的馬匹踩成肉泥。
蒙古騎兵隊伍,立刻出現了一陣混亂,前行的速度,爲之一滯。
眼尖的蒙古騎兵,立刻看到,在已方混亂的一刻,前面突然出現了一條筆直的黑色軍兵戰陣,將從邊界山到湯泉河邊這段距離,全部攔斷。
一面面擺得筆直的大盾上的尖刺,與大盾上擱着一排排伸出同樣距離的精鋼長槍,正在下午的陽光下,閃着奪人心魄的金色光芒。
“小心!”
達布爾失聲大喊起來。
他的話語剛落,卻依然有十多騎衝在最前面的騎兵,收不住馬蹄,不是撞在盾牌的尖刺上,就是立刻被那一排排長槍兵狠命捅殺。
“快撤,我們中埋伏了!”
眼見得已方數十名騎兵瞬間死透,面色蒼白的達布爾,嘶聲大吼。
在山坡上見得蒙古騎兵們紛紛掉過馬頭,想轉身逃去之時,李嘯臉上滑過一絲冷笑,隨即立刻下達了下一步軍令。
有如一羣鬼魅一般,從邊界山背後衝出呈散陣排列的玄虎重騎與飛鷂子輕騎,將蒙古韃子的後路牢牢堵住。
與此同時,橫行隊從山坡上,有如出山猛虎一般,吶喊着衝了下來,快速衝入士氣已然低落隊型散亂的蒙古韃子陣中,大砍大殺。
重型武器虎刀,虎槍,長柄挑刀,紋眉大刀紛紛向那些驚慌失措的蒙古騎兵身上招呼,刀光槍影中,鮮血迸飛,慘叫之聲連綿而起。
達布爾驚恐地看到,臺吉巴根剛剛奮力磕開了一名橫行隊員的挑刀,這時,一個頭頂鋥亮的禿頭壯漢,怒吼着躍起,一槍扎穿了只穿着一身皮甲的巴根胸口,那粗大的槍口,從他胸口狠狠透出。
禿頭壯漢隨即抽槍,巴根胸口鮮血有如噴泉一般,他搖晃着從馬上掉了下來,一頭倒栽於地,再無動彈。
這時,後面的李嘯軍騎兵與前面的槍盾戰陣,幾乎同時發出一聲吶喊,開始前後夾擊。
被三面包圍的蒙古韃子,瞬間陷入絕境。有一些蒙古騎兵,被逼得急了,竟蹚入湯泉河中,想渡河逃走。
立刻就有一百多名槍兵從槍盾戰陣後挺槍躍出,將這些踏入河中的騎兵迅速捅死,隨即呈半弧狀包夾過來。
達布爾猶在放聲大吼,要衆人齊心合力衝出陣去,這時,一柄飛擲而來的鐵錘,砸中了他的兜鏊,土默特汗達布爾,立刻昏了過去,幸得旁邊的護衛騎兵保護着,纔沒有掉下馬來。
見得首領昏迷不醒,剩餘的蒙古騎兵們,迅速崩潰了。
他們哭喊着請求饒命,紛紛扔下刀劍,跳下馬來,伏跪於地。
“各位明軍,別打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蒙古騎兵中,一個清脆的漢語聲音,大聲喊了起來。
李嘯心下一動,立刻下達了停止攻擊的命令。
這場短暫的伏擊戰,就此結束了。
蒙古韃子有80多人戰死,100多人受傷,而李嘯軍,竟只有2名槍兵死亡,8人受了輕傷,堪稱大獲全勝。
李嘯臉上帶着莫名的笑意,繞過前面正伏跪於地的一衆投降騎兵,直直地向着那名剛纔叫喊投降的蒙古騎兵走去。
“站起來!”走到此人身邊,李嘯喝道。
這名騎兵擡起頭,一臉驚惶地看着面前甲冑齊全的李嘯,然後,緩緩地站直身子。
李嘯心下十分驚疑,他看到這個騎兵,雖然穿着普通的牧民袍子,身段卻依然難掩那窈窕形態。而這人臉上,竟還是一團孩氣,一雙露出恐慌神色的眸子,十分明麗。
“你想幹什麼!”
這名騎兵從最初的驚慌中回神來,看到李嘯一臉蔑視的笑容,心下甚惱,又是一聲清脆的怒喝。
李嘯更不答話,手中的馬鞭一抖,一把挑下這名騎兵頭上的氈帽,頓時,這名騎兵一頭如瀑的黑髮,紛揚顯露。
“哦,原來是個女子。”李嘯臉上露出嘲諷的微笑:“漢話說得不錯嘛。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英格瑪。”蒙古女子低下頭,艱難地回答道。
“英格瑪,嗯,不錯的名字。“李嘯臉上浮起一絲怪笑,馬鞭輕敲右手道:“本將聽說,依你們蒙古人的法則,獲勝者擁有對俘虜與戰利品的一切處置權,那麼,年輕的姑娘,接下來,我該如何處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