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猶在赤鳳城醫館中,爲自已癡癡守候的祖婉兒,李嘯滿心惆悵與愧疚。
只不過,這人在江湖,很多時候,真的身不由已。
想在這個殘酷亂世中安身立命並順利發展,沒有強大的外力支持,單憑一已之力,實是難爲。若能迎娶郡主,將對自已未來的事業發展,助益極大,況且,此乃皇上親自賜婚,李嘯自是難於違命。
如果可能,將來迎娶婉兒作平妻吧,也算給這位癡情的姑娘一個好交待。
李嘯主意既定,便派人去請巡撫李懋芳當媒人,前往魯王府提親。
李懋芳因爲李嘯的成功守衛魯南,方保住山東巡撫與山東都指揮使司的官位,況且又有兒子在李嘯軍中效力,對於這樣順水人情,自然一口應允。
讓李嘯沒想到的是,一週後,便從赤鳳衛傳來消息,說祖婉兒得到李嘯要與郡主結婚的消息後,便已返回錦州去了。
聽到消息的李嘯,獨自於房中,呆坐了一天。
他知道,定是祖婉兒得知了自已與郡主結婚的消息,感覺再在這赤鳳衛呆下去再無可戀,故就此離開自已,返回錦州老家。
李嘯想等與郡主結婚後,再努力把婉兒收爲平妻的想法,化爲了泡影。
他想起這個姑娘以前與自已同甘共苦的件件往事,想起當日自已這般落魄出逃山東時,這位癡心的姑娘猶是對自己不離不棄,而現在,自已有了更好的選擇,卻立刻拋棄了這位單純而癡情的姑娘。
執子之手望偕老,誰知李郎是路人。
人之無情,乃至於此。
李嘯心中,被一種強烈的愧疚感所包圍,痛如刀割。
“婉兒,是李嘯行爲苟且,愧對了你啊。”深夜的房間中,雙眼閃着淚光的李嘯,喃喃低語道。
崇禎八年三月二十六日,黃道吉日,宜嫁娶。
這一天,李嘯終於與朱徽姵舉行大婚。
一身酒氣,歪戴着新郎紗帽,呆坐在雕花楠木所制掛着紅紗幔布精製婚牀上的李嘯,回想起這段時間的娶親過程,依然不由得在心中感嘆,在古代娶親的儀式之繁,規矩之多。
《五禮通考》曾說,自後齊以來,不管天子庶民,婚禮“一曰納采,二曰向名,三曰納吉,四曰納徵,五曰請期,六曰親迎。”
而李嘯迎娶郡主朱徽姵的過程,更加繁雜一些。
第一步,是納采,這是議婚的第一階段,在一個多月前,李嘯請巡撫李懋芳作媒,鄭重地向魯王府提親。
李懋芳爲代表向泰興王朱壽鏞提親並送上聘書後,朱壽鏞代表女方同意議婚,媒人李懋芳隨後向李嘯通報議婚許可,然後,李嘯帶着護衛們,親自備了許多道獨特的禮物去魯王府求婚,這許多道獨特的禮物第一份是一對大雁,這對大雁一律要活的。爲何用雁呢?《五禮通考》中說,雁爲候鳥,取象徵順乎陰陽之意,並且大雁若失配偶,終生不再成雙,取其忠貞。接下來的各道禮物如下,也分別各有寓意。
清酒,意爲降福;粳米,意爲養生;稷米,意爲恣盛;蒲葦,意爲柔韌;嘉禾,意爲尚祿;縷縫衣,意爲長命壽延,五色絲,意爲取用無窮;合歡鈴,意爲合諧;九子墨,意爲子孫繁盛,新鑄銅錢,意爲明財。
第二步,是向名,即是李嘯正式向魯王府求婚後,託媒人李懋芳請問朱徽姵出生年月日和姓名,由驗禮官查看兩人八字、生肖、姓氏匹配程度,以確定兩人是否有相沖相剋,最終能否順利合婚。由於這是皇帝欽定的婚禮,驗禮官自然儘量往好的地方說,兩人的匹配度堪稱天下僅有,地下絕無。
第三步,是納吉,是驗禮官向名後,把李嘯與朱徽姵完全相合可以合婚的好消息,再通知女方父親朱壽鏞。這一步又叫“訂盟”。這是訂婚階段的主要儀禮。這一步所送的禮物,除了照例要用一對大雁作爲婚事已定的信物外,還另送了其他貴重禮物給魯王府。
這一步送的其它禮物,與納采時所送的象徵性禮物不同,一般是送實用甚至貴重的禮物。在晚明民間,除送大雁外,其他的禮物一般是用戒指、首飾、綵綢、禮餅、禮香燭、甚至羊豬等,故又稱送定或定聘,表示雙方正式確定結婚。
李嘯爲人豪綽,送去純金鑲玉大戒一隻,純金雕花手鐲一雙,純金鏤鳳頸飾一套,全套黃金珠翠首飾,綢緞百匹,羊豬各三百頭,讓朱壽鏞頓覺臉上大有光采,十分歡喜。朱徽姵得知消息後,心下亦是竊喜不已。
第四步是納徵,也就是訂盟後,男家將聘禮送往女家,是成婚階段的儀禮。這項成婚禮又俗稱完聘或大聘、過大禮等。
爲了體現對郡主的尊重,李嘯出手闊綽,讓李懋芳爲代表,送了黃金3000兩,綢緞2000匹,羊豬各一千頭,各類食品禮盒數百盒,作爲男方的彩禮重頭。
另外,還有一些與第一步的納采一樣的象徵性禮品如下。
聘餅一擔,意爲圓滿。
海味八式,內含髮菜、鮑魚、蠔豉、元貝、東菇、蝦米、魷魚、海蔘八樣,每樣兩件,意爲豐盛。
三牲齊備,健壯活雞雄雌各二隻、豬肉以五斤一塊,共兩塊,五斤重鯪魚一雙,意爲廣開財源。
椰子一對,意爲有椰(爺)有子之意,象徵家人安康。
上好黃酒四瓶,表示夫妻感情醇厚。
四京果,即龍眼乾、荔枝幹、核桃幹、帶殼花生各一堆,表示子孫興旺,生生不息。
四色糖,即冰糖、桔餅、冬瓜糖、金芣各一堆,象徵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茶葉、芝麻各一堆,又稱油麻茶禮,象徵今後女子要從一而終,誓守忠貞。
糯米十二斤、砂糖三斤二兩,這是給女方做湯圓所用,象徵幸福美滿。
朱壽鏞收到這般重禮,一臉笑得稀爛。隨後,根據女方回禮的禮儀,朱壽鏞將聘禮中食品禮盒中的二百多盒退還,同時,回贈給男方李嘯一些湖綢所製衣帽鞋襪作爲回禮。所有回禮皆爲雙數,意爲好事成雙之意。
第五步,則爲請期,這一步,一般與第四步納徵同時進行。最終於朱壽鏞與李懋芳一起,根據驗禮官的意見,確定了兩人大婚的日子爲崇禎八年三月二十六日。李嘯得到消息後,復派人送來一對大雁和一些點心,表示對結婚時日的認可與確定。
第六步,親迎,就是新婿親往女家迎聚的儀式。這項儀禮往往被看做婚禮的主要程序,可以說,是整個婚禮的最高潮部分。
爲了這場婚禮,這段時間,李嘯令人好好妝扮了自已在赤鳳衛的宅邸,作爲迎親與洞房之所。
隨後,李嘯帶着裝束整齊的護衛騎隊提前二週出發,他坐着高頭大馬,頭系紅絲純金束髮冠,身着鮮紅婚衣的李嘯,在一衆瑣吶鼓手的簇擁下,昂然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前往兗州魯王府迎親。
整個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輛雙頂十二人擡的豪華大轎,刻鳳紋蝶,華彩非凡。
五天後,迎親隊伍行到魯王府,在震耳的炮仗聲中,在專門帶來的一衆孩童的喧鬧聲裡,在鼓手與瑣吶手合奏的《喜結良緣》與《狀元遊街》等喜慶樂曲的伴奏聲裡,李嘯由媒人李懋芳引領,來到早就佈置得喜慶一新的承運殿中,親自向正襟危坐於高椅之上的魯王朱壽鋐,泰興王朱壽鏞,以及朱徽姵的生母高氏,分別磕頭行禮。
頭戴九翬四鳳冠,外罩墜晶珠紅綾帕頭覆面,身穿繡長尾山雞、鮮紅杭綢所制的寬袖嫁衣,在四名親侍丫鬟的領陪下的朱徽姵,也一同來到承運殿中,隨即低頭站立在李嘯身旁。
在李嘯與朱徽姵兩人,靜靜聆聽完從朱壽鋐到朱壽鏞,以及其母高氏的祝福與叮囑後,李嘯復跪地行禮,郡主朱徽姵也在丫鬟的攙扶下,向端坐椅上的諸位前輩致禮。
隨後,朱徽姵被丫鬟攙扶回了閨房。魯王府開始舉行盛大的歡迎宴會,魯王府的朱氏皇族盡皆到齊,這時,李嘯第一次見到了後世聞名的魯監國朱以海,此時他只有17歲,一副貴公子打扮的他,一臉笑嘻嘻地表情看着李嘯,讓想起這位魯監國後面坎坷命運的李嘯,心下不覺一陣輕嘆。
宴會之上,魯王朱壽鋐與泰興王朱壽鏞皆是一臉笑意,看着李嘯的眼神,更是親切之極。各人頻繁地向李嘯敬酒勸菜,宴席之上,一派歡樂喜慶。
是日,李嘯大醉,他於魯王府休息一天後,次日便帶着朱徽姵啓程回雄唐衛。
朱徽姵摟着親孃高氏哭個不停,魯王朱壽鋐還是一臉淡淡的笑意,而朱壽鏞、朱以派等人皆不覺悄然落淚。
高氏婉言再次叮囑李嘯,一定要好好照顧郡主朱徽姵,李嘯決然回答道,一定會替王爺與夫人照顧好妻子,請他們絕對放心。並且婚後也會多讓她回孃家遊玩,以解其思親之愁。
喧天的鑼鼓與鞭炮聲中,身裝嫁衣頭罩紅巾的朱徽姵,終於在魯王府一衆送親女眷的扶助下,由伴娘撐開紅傘,一衆送親女眷邊陪新娘子走,邊向天空,傘頂,轎頂拋撒米粒,意爲喂金雞,表示以後出嫁女子不會在夫家受欺負之意。最後由四名親侍陪嫁丫鬟送其坐上李嘯特製的那頂十二人擡的豪華大轎。轎頭一聲長喝,隨後起轎而去。
愛女遠別,朱壽鏞與高氏皆十分不捨,兩人陪着花轎送了很遠,都是一副淚眼盈盈欲語還休的模樣,讓李嘯心下頗爲感嘆。
一週後,李嘯的迎親隊伍回到赤鳳衛,趕在崇禎八年三月二十六日這個大喜日子,拜堂成親。
中堂中,擠滿了前來道賀與看熱鬧的李嘯屬下,還有以山東巡撫李懋芳爲首的一衆山東各地官員,也都笑站在其中。他們見到一身華貴盛妝頭罩紅巾的朱徽姵,在四名陪嫁丫鬟的陪同下,在李嘯的引領中,從大門外緩緩而入,立刻歡笑鬧騰開了。
主婚人陳子龍高亢的聲音嘹亮響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鑼鼓喧天,鞭炮之聲連綿不斷震耳欲聾,李嘯領着朱徽姵跪地向長桌前的父母牌位獻茶,望着這一對香菸嫋嫋中的父母牌位,李嘯心下無限感慨。
震天的鑼鼓爆竹聲中,現場氣氛更加熱烈,李嘯讓丫鬟攙扶朱徽姵先回洞房,然後宣佈,立刻開筵,請各位來賓入席。
李嘯與一衆山東官員坐於首席,下屬的主要將領與幕僚則坐次席,其餘來賓分坐他席。
此時,赤鳳城、鐵龍城、金湯城各處,也都紛紛開筵,就連被罰爲苦役的俘虜中,也開席飲宴,慶祝指揮使李嘯今天的大婚。
酒宴之上,杯觥交錯,李嘯不停地向來賓們敬酒,也不停地接受來賓的勸酒。李懋芳向李嘯連敬三杯,李嘯明白李懋芳這個大媒人熱切的眼神,大笑着一飲而盡。
一時間,滿席都是歡聲笑語,一片喜慶。
是宴,賓主盡歡,李嘯喝得頭暈目眩,還好他控制住醉意,在侍衛的幫扶下,踉蹌回到洞房之中。
此時,喧鬧了一天的李府,終於歸復寧靜。
明亮的月光從窗外照入,洞房中,夫妻兩人在一張精製的雕花楠木掛帳牀上,沿牀邊靜坐。四名陪嫁丫鬟兩兩相對,分別站在婚牀兩邊。
陽春三月的夜晚,春風柔柔,月光如水般從窗外透過來,將燭燈搖紅的洞房,映照得有種誘人沉醉的氛圍。
猶然有些頭暈的李嘯,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已清醒點,隨後,用金挑子輕輕揭去了新娘子的蓋頭。
盛裝華服的朱徽姵,一臉嬌羞地出現在李嘯面前,李嘯看得不覺癡了。
只見她頭戴金絲盤纘累鳳冠,兩邊露出烏黑如墨的鬢髮,青黛娥眉,明眸流眄,玉指素臂,細腰雪膚,呈皓腕於紅裳,展清眸於眉妝,春波流盼,顰顧動人。一眼望去,只覺得秀靨豔比花嬌,纖指巧似蔥根,櫻口如含朱丹,粉腮漸染紅暈,一顰一笑,皆是這般攝人心魂。
“夫君……”見到自已的丈夫這般癡看模樣,朱徽姵一臉嬌澀。
“我李嘯,當初在金州靠山屯當獵戶之際,何等落魄卑微,做夢也沒想到,今天竟能娶郡主爲妻。”李嘯長長地感嘆了一聲。
朱徽姵回給他一個溫暖的笑容。“夫君以前的辛苦,奴家亦有耳聞。以後,有任何事情,奴家願與夫君一齊分擔。今後不在人前的話,莫再叫郡主了,你我已是夫妻,我更喜歡你叫我姵兒。”
李嘯笑了笑,從懷裡摸出朱徽姵所贈香囊:“姵兒你放心,我李嘯,今後一定會好好對你,決不相負。你看,你送我的香囊,我一直帶在懷中。”
朱徽姵輕笑起來,也從袖中摸出李嘯上次去魯王府時,所送的白玉虎佩,輕聲道:“夫君送我的玉佩,奴家也一直帶在身邊呢。”
望着她的嬌俏模樣,李嘯不覺情動,他溫柔地說道:“娘子,天色已晚,不如我們一起歇息了吧。”
朱徽姵輕輕地點了點頭,俊俏的三角臉蛋上,更是紅暈飛起。
李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看到旁邊四頭陪嫁丫鬟依然一動不動地站着,心下一陣奇怪,問道:“娘子,我等即要就寢,爲何她們還站在這裡?”
朱徽姵的臉更紅了,她低聲道:“她們本來就是要在這邊陪侍我們呀。”
李嘯瞬間明白過來,原來在古代,這陪嫁丫鬟,就是用來侍侯主子休息睡覺的。如果女主人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她們還可以陪男主侍寢,也就是俗稱的通房丫頭。
李嘯心下又是一陣感慨,這要在現代社會,哪個男的敢這麼做,怕要天下不容,並被女權主義者給罵死了吧。
李嘯大笑一聲,長嘆而道:“倒是李某不知禮儀了,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你們過來,侍侯本官與郡主去衣。”
“是。”
四名丫鬟一同低頭回答。
紅燭搖搖,鴛帳朦朧,彼此相愛的兩人,終於甜蜜地相擁在一起。
“夫君輕點,奴家怕疼。”
“娘子放心,我會盡量溫柔的。”
一時間,伴着嬌喘呻吟,整個房間春意無限,有如一個綺麗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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