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這場宴席。習月如她所料被請上爲邵南風接風的宴席上,不過至今她都沒等到宮崎井杉向她解釋什麼下一步的具體事宜,除非又有所變動。
果然,無論在哪裡,處在上層的人總是一個模樣,從不知鋪張浪費爲何物,新式教育只不過是走過場。這般醜惡作態,習月此時卻不得不參與,真要成爲他們一衆丘貉了。
這一次是在使館內部舉辦的,剛一開場就有衆多歌妓舞曲助興,讓人眼花繚亂難以適從。五野看來很是高興,上午的緊張好像不是他一樣。
五野向在座舉杯,渾厚的聲音迴盪在大理石柱之間。
“很高興能再次與邵先生合作,這一次的行動還需進一步謀劃,此後還多要仰仗邵先生的幫助啊。”
邵南風起身應酒,謹慎有禮。
習月不知道他們之間有着怎樣的合作,但這次行動她所知的層面恐怕只有從宮崎井杉口中才能得知,像她之前的預感一樣,她總覺得這次的行動非同小可,她不能坐等他們知會她詳細情況,她畢竟是外人,論誰都要提防,眼下只有自己去尋找真相了。
邵南風想要在上海與申郅琛進一步角逐,必要從這裡謀取支持,面對這麼大的行動,他一定是擁有什麼重大的籌碼,出賣的絕不只是利益層面上的東西。
鋌而走險,邵南風恐怕是被逼了許久才下了這個決定。
這也是最讓習月擔心的。此前她一再激怒邵南風,他有所計劃便不會再耽置。
習月再無心注意宴席上每個人,她也必須立即下一個決定,沒想到這麼快她此行的目的就變得明顯了。
這時,五野走到習月身邊,看着微微出神的習月笑出聲來,“習小姐在想什麼?可不要枉費了這古董杯中上好的酒啊!”
習月聞聲收回了神,五野說了些什麼沒有記住,卻捕捉到一個詞眼,是說過什麼古董吧?
習月起身回敬,“五野上將方纔提到的什麼古董,是什麼意思?”
五野也並未在意習月突然的發問,將手中的杯子舉起說道:“不瞞你說,早些年我曾向中國商人收購了一批出土文品,在你們那裡放着免不了要被做舊物扔了去,我見其上花紋甚是奇異便買了回來,與他們各取所需。”說罷,舉杯又飲進一杯酒,向各位示意,引得座上主客叫好。
習月愣了一下,意識到方纔聽到的話好像之前在哪裡也聽過。這纔想起來是三浦返航爲了提醒她的事情。
墓,文品,早期收購。
習月隱約覺得這和申郅琛在查的事情有關聯,申郅琛曾對她說過,他懷疑早些年他父親掌管申家的時候帳中有過很多次翻錄,是因爲他父親動用大筆錢財做了什麼事,想要故意隱藏才做的。
是不是和這件事有關?
難道像五野和三浦所說,申懷之就是那批商人中的一個?這麼一來,申郅琛所懷疑的事情中有很大一部分就可以得以證實。
原來三浦想要提醒她的是這樣的,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麼不直接向她點明,但這確實是可以關乎申郅琛的秘密。
只不過,習月本來以爲自己清楚的人,現在變得立場不明,她也說不清孰是孰非了。
不能等宮崎井杉來找她,她一定要在此之前先向她挑明,這樣她的想法也能夠有所進展。
當日晚上,習月用先前準備好的‘睡意散’處理好了她身邊監視她的人,跟隨宮崎井杉前往她的住所。一路只是潛行尾隨,很快就去到宮崎井杉的住處。
只是宮崎井杉在臥房窗口處看到習月的時候,並未顯示出驚訝的神色,彷彿料定習月會跟蹤她而來一樣。她就像只有一個人的時候,穿着無需像素日裡嚴謹,也就隨意了許多。
看着一身寬鬆粗布衣的習月,宮崎井杉問道:“怎麼直接到臥房裡來?習小姐想作客不妨從正廳進。”
習月聽得出她話中的揶揄,她卻無甚在意,自顧自走下窗沿,坐在宮崎井杉的梳妝檯前。宮崎井杉也默許了她的隨意。
“你不是這裡的人,對不對?和三浦也有的牽連,我若深更半夜大搖大擺來訪你這裡,你寓所上監視你的人可怎麼交差?就說:習月和宮崎君有秘密往來?”習月似是隨意地將這一番話說出,聲色也壓低。
宮崎井杉停下收拾牀鋪的動作,用疑惑的目光看着習月,似乎還參雜着半點驚訝。無論什麼,於她來說都是不自然的神色。
“你在說什麼?我在這裡怎麼會有人監視,習小姐不是真的大半夜來跟我說笑的吧?”說罷繼續手上的動作。
習月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宮崎井杉和三浦一定有牽連,說不定就是一方夥伴。不過以她對這二人的瞭解程度,她發現自己其實不甚瞭解他們,一方面幫自己間接地幫申郅琛,另一方面又處在反面的位置,做着反向的事,令人捉摸不透。
不過她沒有必要琢磨透他們,她只需要從他們這裡取得幫助,宮崎井杉是第一個要接近的人。
“宮崎君,你也沒有必要隱瞞,既然三浦透露了一絲你方信息,我就免不了要猜測。你們所說的摧毀這裡的行動需要我的幫助,至今卻都沒有動靜,槍管裡的字條也是空白的,你們是要玩猜謎遊戲嗎?”
宮崎井杉忽然換了眼神看着習月,像用刀要把她刻在那裡。
“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不要用你自以爲是的智慧臆測我的心思,你是猜不到的。還有,如果你來尋求幫助,我會盡我所能給予你,但是涉及別的事情,恕我無能爲力。”
說罷轉身向門口走去,像是要打開門叫人。
“等等,我有一事相求。”習月叫住宮崎井杉,從衣衫中掏出一封信。信身鼓鼓的,像是裝着很多東西在裡面。
宮崎井杉聞聲轉過身來,斜睨着習月手中的信封,她其實沒有真正想要打開門。
習月將信放在梳妝檯上,“這封信還請宮崎君幫忙送回上海,如果我自己去投遞恐怕還未出海就被拆封,是到不了上海的。這封信很重要,是關乎申郅琛的存亡的,我相信宮崎君的爲人,我只有託付到你手中才放心。”
聽到‘申郅琛’,宮崎井杉也沒有表現出不同。習月可能還是有些私心的,她覺得提到申郅琛,宮崎井杉會更加關切,而這一切於她來說會有更大的勝算。
果然不出習月所料,宮崎井杉沒有過多阻撓,同意幫忙送信。“我只是踐行諾言,能幫盡我所能。你信得過我就好,既然如此重要,我會盡量快些幫你送達,至於其他事……”
“其他事就不再麻煩你了,這件事過後,一切我自有分寸。”習月打斷宮崎井杉,她知道宮崎井杉不願挑明身份,也許她和三浦立場有所不同,她剛纔也只是用這一點微微試探了她。
宮崎井杉點點頭,看着習月從窗下,沿着來時的路走了。
她安排給習月一個領路的人,否則以習月對這裡的熟悉程度,是絕回不去她自己的寓所的。
在宮崎井杉眼裡,這一切纔剛剛有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