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樣,邵夫人從百花樓打完牌回府,路過海中花時心莫名地晃動。她驚詫得擡頭看着海中花的門牌,心中飄過一絲異樣。
她命司機停下車,待這種感覺消散後過了好一會,才重又啓動車子,很快回到府中。
李嫺玉一向信佛,燒香拜佛是每日的常課。對於這種一瞬即逝的感覺最敏感,她總覺得這是在昭示着什麼。抑制不住的心慌,在看到邵成軍踏入府門時稍稍平靜。
她之於他,兩人心中都有難過去的結,可再難過去,這麼多年來也平靜的過來了,她最怕的,便是有什麼事情成爲讓他們不得不分開的理由。
那樣,她苦心維繫了二十多年的情意又怎麼能存在?
她努力平靜的看着邵成軍,像往常一樣爲他打點家務。邵成軍也並未有什麼不同,像那樣,與她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她凝視着邵成軍平靜的雙眼,心裡一沉。
“南風現在執管的地界少說也有五六處了,近來都運營的很好,你爲何總不放心將手下界口都交給他?”李嫺玉看着他疲憊的樣子,邊爲他揉肩邊問道。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打破了二人間的沉寂,邵成軍也只是合了眼稍做休息,“這小子年輕氣盛,讓前幾日的習月擾得心神不安,心氣兒還需培養。眼下,將界口都交給他還是長久之事。”
這一切,他都回答的縝密,而她也不好再過問商館的事情。
盧從自外堂急急忙忙走進來,見邵成軍和邵夫人都在正堂,他方纔掩蓋了慌忙的神色。
邵成軍問道:“盧從,你着急忙慌的是怎麼了?是不是南風又不知所蹤了?”說罷又笑了笑,“這小子你就不必着急,不知是在哪個酒館買醉吶。許多苦頭,自己嚐了之後才知道。”說罷望望邵夫人的神色,又自顧自笑了。
盧從很快收斂了神色,苦笑道:“是啊,老爺。可少爺整日如此,我心裡也不好受,今天您難得早回府,我這就派人將少爺接回來。”說罷,他折身出門,不動聲色地走遠。
險些,他就將一切都說了出來。
盧從啊盧從,你都忍了二十餘年,此一刻,又怎能敗壞這件事?這個秘密,是能守多久就要守多久的。
海中花。
縱是山高海也深,我的情不減。
千般萬般不情願,口是心卻非。
海中花各色燈光交錯的舞臺上,當家頭牌盧疋妺搖曳生姿,顧盼之間的嫵媚神色引得臺下連連叫好。
自是有了赫原的心許,她連日來氣色好了大半,此刻的她心中所謂是無所顧忌。她一心唱着她的歌,仍嬌縱,但心中充滿了歡喜與踏實。
一曲終畢,她謝幕退臺,有人通知她說有位夫人想見見她。還未到化妝間,便看到了這位夫人。
“你好盧小姐,我是邵成軍的夫人,李嫺玉。”李嫺玉開門見山,也不避諱旁人的眼色。
盧疋妺應了李嫺玉的握手,“是邵夫人啊,有什麼事還請到我化妝間小坐,這裡人多口雜。”
李嫺玉笑了笑,“請。”
她笑的淡雅,周身的氣質也十分不凡。
可是,盧疋妺是看到的,那笑裡,分明藏着什麼。
化妝間裡,李嫺玉始是在打量這個盧疋妺個人的化妝間,嘴邊始終掛着笑容,也許是爲了讓自己顯得柔和些,卻更讓盧疋妺覺得她作態生硬。
她停下來,盯着盧疋妺,竟有些許出神。似是不經意的說道:“盧小姐這麼年輕就能獨當一面,從很小的時候,一定就吃了不少苦吧?”
盧疋妺倒也沒對這一問話感到有異樣,也並未聽出她話鋒裡的別的什麼感情。只是她從未與李嫺玉交往過,此時這般問話便顯得有些唐突。
見盧疋妺神情有了異樣,李嫺玉連忙補充道:“我倒也沒什麼意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以前就一直很喜歡聽你的歌,聽旁人說你的身世倒也可憐,便心生……”
還未等她說完,聽聞‘身世’二字,盧疋妺心生慌亂。
“沒關係,我不會介意,邵夫人如果喜歡聽我的歌,還請經常來海中花坐坐,到時我一定親自接待。”
見盧疋妺慌忙的神色,李嫺玉似是確認了什麼,也就沒再聊下去,起身告辭了。
她到底想說什麼?何以談及她的身世?
盧疋妺站在海中花門口望着邵夫人的車離去,心中對這不速之客起疑。
車行在江畔,李嫺玉望着江上水波粼粼,心中有些許忐忑。
那女子,那姓盧的女子,竟與一個人長得那樣像。那麼多年來,似是夢魘般,她未敢忘卻她的樣子,就連神情,她都一清二楚。
那種相像,絕非巧合,是刻到骨子裡的那種不卑不亢。
曾讓她心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