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風暴

廣州東校場西側的小院內,綠樹掩映着一座灰色的兩層小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總顧問鮑羅廷的住所,又被稱爲鮑公館。鮑公館是目前廣州的政治心臟,這與小樓主人的地位是一致的,對國民黨而言鮑羅廷是孫中山請來的總顧問,對[***]而言,鮑羅廷是共產國際的代表,因此這座公館裡每天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按照鮑羅廷的習慣,如果沒有其他人在場,與[***]人和廖仲愷這樣的國民黨左派都在樓上的書房中商談,其他人則是在樓下的辦公室中。

“啪”鮑羅廷揮臉色鐵青,將手中的報紙重重的拍在桌上,報紙上的大標題赫然寫着《國民政斧、憲法與國民革命》。鮑羅廷大聲咆哮,一抹鬍子在憤怒中戰抖:“胡漢民今天問我,[***]員是不是要退出國民黨,[***]是不是要放棄國共合作,我不知道你們爲什麼要寫這樣的文章,難道不知道這樣的文章會嚴重影響我們和國民黨的關係。我想知道這篇文章是誰寫的。我還想知道你們對這篇文章的看法。楊,你們宣傳部知道嗎?”

宣傳部秘書楊匏安是個清瘦青年人,梳着這個時代很常見的大背頭,聽完張太雷的翻譯後說道:“這件事我們宣傳部不知道,雖然在上個月將民國曰報劃歸宣傳部主管,實際上還是廣東省黨部在艹作,報社中的人也是以前的那批人,因此具體恐怕要問陳秋霖。”

“延年同志,這篇文章是我們黨內同志寫的嗎?”張太雷問道,他是鮑羅廷的秘書兼翻譯,經常作爲鮑羅廷的代表出席廣東區委的會議,將廣東區委的決定報告給鮑羅廷同時也傳達鮑羅廷的意見或命令。

他知道鮑羅廷生氣的原因,上午代元帥胡漢民來到鮑公館,直接就問[***]是否要退出國民黨,然後拿出了那張報紙。

陳延年搖搖頭:“我看不像,你看,‘沒有政斧即無法制定法律,無法對人民提供法律上的保障,工人農民往往只能通過罷工抗租等手段維護自己的利益,在這過程中,由於缺少政斧的引導和法律約束,時常顯得簡單或粗暴,其成果也無法得到保障;其過程更易引起部分人士對革命的恐懼。’,我黨黨員是絕不會這樣認識工農運動的,這樣的話與鄒魯謝持的觀點是相吻合的。”

聽完張太雷的翻譯後,鮑羅廷這才冷靜下來,仔細回味張太雷剛纔給他念的內容,感到陳延年說得不錯,這樣的話不像是[***]員說的。

“‘北洋政斧就像一個小姑娘,誰上臺,誰就重新打扮她一下,但這種打扮只是表面上的,這些政斧實質是一樣的,無一不是以賣國爲己任,爭先恐後苦爹叫孃的撲進帝國主義的懷抱,簽訂一個個賣國條約。’,罵得痛快。”瞿秋白還沒有看過這篇文章就被叫來開會,正抓緊時間看看究竟寫了些什麼讓總顧問如此生氣,看着看着文人習姓上來了,忍不住對其中的文字叫好。

“總顧問,我倒認爲這個改之提出的儘快建立國民政斧,制定憲法還是可取的,燕京的那個散發腐屍臭的北洋政斧應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中了,到了我們成立一個新政斧的時候了。而且我認爲他是同情我黨的,兩黨地位平等,那不是意味着我黨即可取得公開的合法地位。”陳延年對鮑羅廷的激動有些不以爲然。總書記陳獨秀一直反對與國民黨進行黨內合作,在這近一年中黨內合作已經使黨的發展受到制約,黨員數量基本沒有增加,有些地區還出現下降趨勢,黨內已經有同志開始抱怨。

“不,陳,你還沒有認識到它的錯誤,這是打着法律的幌子來反對發展工農運動,以提高我黨地位爲誘餌,破壞聯俄聯共的三大政策,這個改之是比鄒魯謝持那樣的右派更壞的反革命,他的用心極其險惡。”鮑羅廷不滿的瞪了瞿秋白一眼,敲着桌子大聲說道。

“總顧問說得對,用西方法學觀點來誣衊偉大的工農運動,說什麼,引起部分人士的恐懼,部分人士是什麼人,不就是資產階級嗎,工農革命他們當然要恐懼。”楊匏安插話道。

“也不象鄒魯謝持那樣的人寫的,‘三大政策已經成爲革命發展的基礎,但關於國共關係卻有些不正常的言論,這種不正常言論實則是兩黨地位不平等造成的,部分國民黨人將[***]看成國民黨的附庸,之所以有這種認識,除了國民黨長期佔據國內第一大黨的地位而養成的視其他黨派爲無物的慣姓思維外,就是因爲沒有一個保障各黨地位平等的憲法。’,這顯然與鄒魯謝持的主張背道而馳,這個改之更像主張黨外合作。”瞿秋白這時看完整篇文章,提出了他的看法。

“黨外合作,是不是陳獨秀。”鮑羅廷馬上想到陳獨秀當初與自己激烈爭論,堅決反對黨內合作,要求保持[***]的讀力姓。

“獨秀同志主張沒收一切土地,進行重新分配,這個改之卻提出制定土地法,以規定最高地租的方式來改善農民的經濟。與獨秀同志的主張完全不同。”譚平山分析道。

今天在廣州的[***]主要人物都被召集到鮑公館中開會,現在除了新任廣東區委委員長,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人周E來還沒到外,其他人都到了。

“楊,你查一下,這個改之到底是誰?”鮑羅廷現在有些平靜了,只要不是[***]員寫的,那麼國民黨就無法拿它來攻擊[***]。

“不用了,我知道,”隨着話聲,周E來從外面進來,看見他進來,瞿秋白站起來,拉過一把椅子:“E來,坐,你總算到了。”

“沒辦法,我下課後才接到的通知,馬上就過來了,”周E來坐下後解釋道:“這篇文章是軍校的一個學生寫的,名叫莊繼華。他不是我黨黨員,是國民黨員。”

鮑羅廷這下明顯鬆口氣,隨後警覺地問道:“他的政治態度是什麼,他爲什麼要寫這樣一篇文章,背後有沒有人指使。”

“應該沒有,莊繼華在軍校學生中威望很高,是學生領袖之一,是血花劇社的發起人,青年軍人代表會的發起人之一;他與我黨黨員蔣先雲共稱爲黃埔雙雄,政治上應該屬於中間派系,對我黨比較同情,支持國共合作。”接下來周E來向與會者簡單介紹了莊繼華在黃埔的一些言論。

“從這篇文章來看,與莊繼華平常的言論吻合,應該是他自己所爲。”

“E來同志,你要注意你的立場,寫這樣文章的人,對我黨還比較同情?”張太雷對周E來對莊繼華的判斷極爲不滿:“這是典型的右派思想,是隱藏極深的右派,應該發動軍校學生對他進行批判。”

“太雷同志,據我瞭解他曾經當過孫中山的臨時副官,深受廖仲愷和蔣介石的賞識,如果我們貿然發動對他的批判,會激化我黨與國民黨左派之間的矛盾。”周E來耐心的解釋道。

周E來的話讓鮑羅廷本要說的話又咽回去了。鮑羅廷猶豫了,他在幾天前收到遠東局書記維辛斯基的信,在信中維辛斯基告訴他,遠東局對中國革命有一個新方案:北方方案。這個方案的重點是促成馮玉祥與孫中山聯合反奉,因此接下來將大力增加對馮玉祥的支援力度,使其發動武裝反奉,而他鮑羅廷在必要時要說服孫中山放棄廣東,從海路將軍隊運至北方。

任務本身就極難完成,而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個莊繼華跳出來說什麼成立新的國民政斧,還要兩黨平等,他實在難以想象,這個莊繼華怎麼會這麼巧,憑空給計劃增加了難度。幸好他不是[***]員,否則孫中山會怎麼想,只有天知道了。

如果莊繼華知道共產國際有這麼個計劃,他肯定將這層樓給拆了,打死不當樓主。本意只想試探廣州各政治團體對他的建議的反應,沒想到卻捅了馬蜂窩。

不過周E來的一番話卻讓鮑羅廷改變了主意,決定對這件事來個低調處理,但也要表態,於是鮑羅廷說道:“周,軍校學生的思想工作要加強,在這場爭奪學生的戰鬥中不能輸給右派,你在軍校中要批判這篇文章,但動作不要太大。楊,你們宣傳部下的報紙要加強管理,民國曰報中要有我黨黨員,《嚮導》也要發表幾篇批判文章。我過幾天就要北上了,在我不在廣州期間,局面要保持穩定。”

相對於鮑羅廷的憤怒,國民黨中央商務部部長伍朝樞卻神情輕鬆地坐在院中香樟樹下的石凳上與廣州《民國曰報》的副主編盧山鳴聊天,這時僕人引進一穿灰長衫的中年人,灰長衫看見兩人,遠遠的招呼道:

“雲老,嵩皓老弟,外面風聚雲涌,二位卻在這裡躲清閒,好逍遙呀。”

“濟遠兄,管他外面什麼風,雲老這裡有定風針,不用怕”盧山鳴似乎知道他所說何事。

濟遠走過來,一眼就看見石桌上的《民國曰報》,嘲諷道:“嵩皓兄,民國曰報什麼時候改換門庭的,怎不請我去喝杯酒呀。”

“哈哈,真要改換門庭我一定請你。”盧山鳴笑道。

伍朝樞端起茶壺,在各個茶杯上一一輕點,然後笑眯眯的招呼濟遠:“這是今年的毛峰,最是敗火。”

“我可沒火,不過話要說在前面,明天的《廣州羣報》和這周的《香江週刊》都要和嵩皓打打擂臺。”

“好,算上我一個。”話聲中進來一穿西裝的老者,盧山鳴當然認識,正是中央監察委員謝持。

“銘三,來得正是時候,這茶剛好。”伍朝樞招呼來人。

“銘老。”

“銘老。”

盧山鳴和濟遠站起來向來人抱拳施禮,謝持並不理會盧山鳴,反是走到濟遠面前:“我來之前就和瀘生商量好了,待會他會把文章送到《民國曰報》,嵩皓你這個副主編不會不讓發表吧。”

“哪能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盧山鳴笑道:“二位誤會了,這事都是雲老安排的。”

“哦…。”謝持狐疑的看看盧山鳴和伍朝樞。

“呵呵,這事呀,我現在也不清楚,不過當初我拿着文章去找雲老,雲老看後就讓我先出版,這不我今天也是來問問雲老,到底是怎麼想的。”

伍朝樞將茶杯端至嘴邊,輕輕將茶水吸進嘴裡,再將杯子輕輕放下,然後好整以暇的對三人說:“我就是要發表這篇文章,因爲這篇文章是一個引子,可以引出一篇更大的文章。一大的時候我們還看不明白,現在已經很清楚了,共黨的企圖就是借我黨力量發展自己的組織,然後從內部顛覆我黨。可是我們看明白了,不等於其他同志明白了,現在好了,有了這篇文章,可以讓更多的同志警醒。”

“改組本就是總理上了俄國人的當,儘管我們一再勸說,總理卻始終沒有醒悟,爲什麼呢?因爲共黨善於僞裝,現在白紙黑字俱全,共黨無可抵賴,這篇文章除了要平等地位外,其他的都是共黨故意拋出來亂人耳目的,所以我們就抓住這點,攻擊這點,打亂共黨的陣腳。讓總理和那些受共黨矇蔽的人清醒過來,認清蘇俄和[***]的真面目。”

三人這才恍然大悟,紛紛叫好。

“這下[***]可要荒了手腳,嵩皓幹得漂亮,兄弟不知緣由,老弟不要見怪。”濟遠笑着向盧山鳴賠不是。

盧山鳴嘿嘿笑道:“我有什麼功勞,這都是是雲老籌劃之功。”

“嵩皓老弟這次你可立大功了,給老朽說說,你是怎麼發現這篇文章的。”謝持問道。

“銘老,說來巧了,那天那個改之來報社找主編陳秋霖,正好陳秋霖出差,要等兩天才回來,於是我就問他找陳主編什麼事,他就拿出篇文章給我,當時我沒注意,還與他聊了幾句,才知道他是黃埔學生,是通過甘乃光來找陳主編的,因爲有事耽誤了一天,沒想到陳主編就出差了。聽他這麼說我反留心了,甘乃光跑到黃埔去後尾巴翹上天,與共黨打得火熱,我想看看究竟是怎麼文章,這一看才發現其中有玄機,於是我就去找雲老,雲老讓我就這樣發出去。”

“不過,那個莊繼華似乎不是[***]員。”盧山鳴猶豫一下說道。

“共黨都是秘密黨員,你怎麼知道他不是。”濟遠決斷地說。

“濟遠老弟說得對,他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由不得他。”伍朝樞斬釘截鐵的說。

“黃埔是什麼地方?廖仲愷蔣介石是什麼人?都是些親共分子,沒有這些親共分子,總理也不會被迷惑,沒有他們,我黨要乾淨得多。”謝持毫不客氣地說。

“對,打倒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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