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夜,周曠珩沒能進到洞房。方走到荀院門口,就有人傳來急報。他只思索了片刻,便讓黑虎替他收拾行李。
荀院是周曠珩住的院子,只有黑虎一個小廝伺候。檐下立着四個丫鬟,他視而不見,那是雲月帶來的丫鬟,他也沒想她們此時怎麼在外面。
黑虎猶豫得比他久些,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進房收拾了些東西,追出來時,王爺已經在王府外準備出發了。同行的還有相非和吳纓。
新婚之夜,新郎走了,對新娘沒有任何交待。
“怎麼回事?”雲起抑制不住怒氣,拉住黑虎問。
“不曉得啊……”黑虎爲難道,“王爺沒說,我也不該問吶。”
“這是什麼日子?他若是不想娶我妹妹,退婚便是!何必如此羞辱?”雲起怒不可遏。
黑虎有些難堪,他解釋道:“怕是南邊邊境出了事,事關軍機,王爺也沒辦法。還請雲少爺擔待些。”
“南邑兩年前便沒了戰事,難不成我妹妹一嫁過來就要打仗?”雲起眉頭緊皺,眼睛黑沉。
“雲少爺還是等王爺回來再說吧。”黑虎沒辦法,只能糊弄過去。
雲起氣得想打人,但這黑虎偏偏有禮有節,一肚子怒火憋得他氣了好幾天。
新婚之夜,南邑王不知所蹤,雲月也沒多上心,她在牢裡兩天沒睡好,昨晚閉上眼就睡到了天大亮。
一早,黑虎便領着她和四個丫鬟去了一座院子。
“王妃以後住這裡。”黑虎態度恭敬,推開門將幾人迎了進去。
院子名宣蘭院,居於南邑王府西北角,位置偏僻,院子說不上破敗,只是有些荒涼。一看就是久無人住,院裡一棵草木都沒有。
“這院子自建成就沒有住過人,王妃是第一個住進王府的女子呢。”黑虎笑道。
雲月將院子裡裡外外打量了一遍,院子荒涼了些,但屋子還不錯,她看了一眼便計劃好了哪間房怎麼用。
“還行。就住這裡吧。”雲月說。
見王妃沒有不滿,黑虎鬆了口氣,不過他還是不敢放鬆,從京城傳來的傳言他也有所耳聞。
“王妃若是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府裡徐管家。”黑虎說。
“你們王爺去哪了?”立在院中,雲月隨口問。
“不知。”
“多久回來?”雲月瞥了黑虎一眼。
“不知……”
“是你不知還是我不能知啊?”雲月看着黑虎牽脣笑。
黑虎垂首,慎重道:“王府規矩歷來如此,還請王妃體諒王爺。”
“體諒。”雲月笑容未收,“我當然體諒。”
黑虎還想說什麼,雲月沒給他機會:“行了,我也沒抱期望。”
這下黑虎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雲月讓黑虎給她哥找個差事做,她估計周曠珩不會理會他,他或許只能靠自己了。
黑虎把他推薦給了王府的侍衛統領。
那侍衛統領年紀很輕,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卻是鐵面無私。他考覈了雲起半天,雖顧忌他的身份,但見他功夫實在是好,而且有領人的本事,他自作主張把他收了,編入王府侍衛,從守門的做起。
仲秋時節,下了幾場秋雨。宣蘭院裡幾棵小桂樹苗長得好,葉子沾了雨水,墨綠欲滴。
雲月已經悶在宣蘭院整整十日了。
“雲音。”雲月坐在廳裡喊道。
“小……小姐。”檐下一個瓜子臉丫鬟轉過頭來,神情怯怯的。她就是雲月逃婚時被綁在馬車裡那個。這許久了,雖然知道小姐對她們不錯,但她還是怕。
“今晚我要喝鯽魚湯。”雲月見她這怯生生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她幾句,“你膽子這樣小,跟着我可怎麼混吶。”
“我給小姐做飯,不跟小姐混。”雲音垂着頭,囁嚅道。
“你要跟我混我還不要呢。”雲月哼道,“你們幾個,哪個有膽子跟我出府的?”
檐下另外三個丫鬟本湊在一處編錦繩,聞言緩緩轉頭過來,朝雲月坐着。
一粉臉丫鬟躍躍欲試,眼珠子轉了兩下後噘嘴道:“岐城可好玩了,等王爺回來,讓王爺帶小姐去吧,我們可不敢陪小姐出府。”
“雲袖不敢,其餘人呢?”雲月丟下手裡的書,朝幾人問,“雲音肯定不敢,雲曦,你呢?”
被點名的雲曦沒說話,垂下頭繼續編錦繩。
雲月撇嘴,沒了興致。她緩緩躺在地上,看着屋頂橫樑發呆。
“小姐,此處可不比雲牧嶺。出不得府。” 沉穩些的雲雨開口勸道。
“你們出得,我爲何出不得?”雲月斜躺起來,用手撐着腦袋問。
“我們是奴婢,小姐是王妃,身份高貴,不能拋頭露面。”雲雨回答。
“照你的意思,身份越高貴,越不得自由嘍?”雲月笑道,拈了茶杯喝茶。
雲雨不開口了。
雲月也懶得逗她們,她放下茶杯站起來,走到檐下,看着陰沉的天,咧開嘴笑了:“跟着我,你們就得有不一樣的覺悟。”
雲月走出宣蘭院花了十日,打探清楚王府底細花了三日。
王府上下,有兩百個侍衛,十來個僕役。除了廚下幾個廚娘,南邑王府裡當真一個年輕女子都沒有。雲月這下知道南邑王是斷袖的傳言怎麼來的了,當真非空穴來風。
府裡領頭的人有三個,一個管家徐伯,一個侍衛統領木辛,一個荀院專門伺候南邑王的黑虎。
這真是雲月見過的最簡單的權貴之家了。
府裡沒有小妾,沒有長輩,沒有小輩。只要南邑王不在,似乎……她就是最大的了。
帶了一個丫鬟,雲月招呼也不打就走到侍衛院裡。幾個侍衛避之不及,都愣在了當場。她找到木辛,跟他說了幾句話。
“我明日要出府,跟你手下的人說別攔我。”雲月刻意擺出些適當的威嚴。
木辛一身正氣,微微垂頭接口說:“府裡的侍衛都認得王妃,自是不會攔着王妃。”
雲月心頭狂喜,面上仍是一臉平常:“那就好。”
“不知王妃幾時出發?卑職好派人備馬車。”木辛微微擡頭,瞥見雲月身後那個丫鬟,目光頓了頓。
“不必了,我不想太招搖。就派我哥跟我去就行了。”雲月說,斜眼看着木辛神色。
“不可。”木辛果然不同意,“王府外面很危險。”
“王府外面危險,可老百姓都過得好好的,我也沒什麼不同。”雲月皺眉。
“有……不同。雖然王妃也是人,但王妃是王妃,不是普通人……”木辛有話,因猶豫着是否該說,最終也沒說清楚。
“行了,我不說沒人知道我是王妃。”雲月不耐煩道,擺出威嚴喝了一句便甩袖走了。
她身後的丫鬟愣了片刻,對木辛點頭致意後才轉身跟上。
木辛看着那丫鬟的背影,雙耳緩緩紅了。
走出侍衛院,雲月幾乎要跳起來了。
“雲曦,你聽見了沒?王府女眷可以出府。”雲月勾着雲曦肩膀,笑得燦爛。
“小姐。”雲曦垂首,試圖與雲月拉開距離,“那邊有兩個下人看過來了。”
“管他呢!”雲月已經得意忘形了,她握着雲曦肩頭不放開,“你明天跟我去。”
雲曦躬身從雲月手臂下脫身,垂首不語。
“不願意啊?”雲月湊近雲曦,仔細看了看她,笑道,“那算了吧。本來以爲你會武功,可以保護我呢。木辛不是說了麼,王府外面有危險。”
“小姐還是別出去了。”雲曦面上沒什麼表情,神情也是淡淡的。
雲月走到了她前面,哼起了曲子,完全把她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南邑王府的人不知道女眷有什麼特殊規矩,因爲王府裡面從來沒有過女眷。木辛是不懂這些,黑虎和徐伯覺得不太對,但想到王爺確實沒吩咐過這些,便隨王妃去了。
出了一次府以後,雲月回到王府,連日來莫名的抑鬱一掃而空,睡覺時做夢都在笑。
雲月本就性子率真,加上從不擺架子,到王府一個月後,見了記得名字的下人甚至主動打招呼,這在規矩森嚴的南邑王府見所未見。府裡的下人見了她都不再拘束,常常給她講岐城好玩兒的去處。只要她顯出對什麼事情有興趣,他們能倒豆子似的說出一籮筐。只是對周曠珩的去向仍然一問三不知。
“自從兩年前南邑和大夷停戰,王爺已經很少這樣突然離開了。”一個機靈點的僕役知道王妃想什麼,把他知道的都說了,“我看到那天傳信的是南邑軍的人。王爺八成去了邊境。”
“你這麼說的話,是不是真的要打仗了?”另一個僕役瞪大了眼問。
“說不準吶,前幾日我聽說,大夷老單于死了。王爺去邊境大概和這事兒有關。”
大戎單于死了的消息,雲月在王府外面也聽過。那僕役說的對錯不論,但云月至少已經得到了他
們的信任。
雲起再來宣蘭院看雲月的時候,雲月在王府已經如在凌絕山莊那般如魚得水了。
王府裡的侍衛僕役跟雲月除了沒有同桌吃飯過,沒有勾肩搭背過,什麼沒規矩的事情都幹完了。最難搞的侍衛統領木辛,也因爲看上了院裡的丫鬟雲曦,而被她攥了個死緊。她讓他把雲起調給她做隨侍,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你這麼做雲曦知道嗎?”雲起嗑着瓜子說。
“木辛雖算不上英俊瀟灑,好歹也長得端正英武,加上他坦蕩正直,哪有不招人喜歡的道理。”雲月嘿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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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這個樣在,我現在擔心哪天被你賣了都不知道。”雲起笑道。
“放心,我不賣你。你是端綺妹妹的。”雲月隨口說。
雲起笑容淡了些,片刻後恢復如常繼續嗑瓜子。雲月也無所覺。
“哥,我想在岐城開個店。”半晌後,雲月突然換了慎重的語氣說。
雲起也正色起來:“你想做什麼?”
“走時我對雲霽放狠話了,我說雲家不是他一個人的。”雲月沉澱了目光,看着雲起,“眼下的情況,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盡力爲雲家鋪一條退路。”
雲起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嗯,你說得對。”
雲月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嫁妝,以白雲的身份,在岐城開了一家店。傾全部身家做這一件事,雲月一開始肉疼了許久,省吃儉用過了近一年的窮日子。
就在她的小店開張不久,兩月後,也就是成親三月後,周曠珩終於回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