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兩日,周曠珩都沒在王府,雲月也沒聽到絲毫別的風聲。
在南邑,除了她和她二哥,她什麼都沒有,在王府外連朋友都不敢交。雲月對南邑局勢還算清楚,南邑真如百姓和王府下人所說,官員清正廉明,將士英勇善戰。可她對京城的動靜絲毫不知,在南邑王府,比她在凌絕山莊廢多了。
在京城,雖然雲家的暗衛和人脈都跟她沒關係,可她至少還能從那些狐朋狗友那裡探聽一些消息,可是在這,出了王府就是岐城百姓,南邑權貴的年輕一代,都被南邑王所用,沒什麼墮落份子。
溫水煮青蛙的日子很容易使人喪失鬥志。雲月出府,除了玩樂,還真沒有別的目的了。
夜幕初臨,雲月趕在天色徹底黑下來前回到王府。
照例與雲起在院牆外分手後,雲月翻進王府,到了宣蘭院外,等了半晌不見巡邏的侍衛。她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又想即使王府出了事也跟宣蘭院沒關係,她鑽出樹叢,急走幾步翻進宣蘭院圍牆。
屋裡透出溫暖的光,照出後院石板路的輪廓,雲月深一腳淺一腳繞到屋前。檐廊下燈籠高照,院子裡籠罩着橙黃的光。今日她回來得晚了點兒,外面一個丫鬟都沒有。她沒有多想,只是猜想她們應該在屋裡吃飯。
雲月大搖大擺向門下走去,眉梢眼角都帶着笑。今日出城去了西郊泡溫泉,泡得那是身心舒爽。她腳下步履輕快,就差哼起小曲兒了。
正要脫靴進門,一幅寬闊的黑影當頭罩下。雲月擡頭一看,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她眨了眨眼,確定面前這人就是周曠珩。
周曠珩背光而立,面龐陷在黑暗裡,看不清他的眼神,卻從他周身的氣息感覺到他的盛怒。壓抑得令人有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被抓個現行,饒是雲月臉皮再厚也不能狡辯。她快速搶先認錯:“我錯了,王爺別生氣。” 語氣沉穩淡定,態度也還算誠懇。
“去了何處?”周曠珩沉聲問。
他的聲音沉厚冷肅,短短三個字,彷彿在雲月頭上澆下一盆冰水,令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就在城裡走了走……”雲月被他的氣勢壓制,哪裡還敢笑鬧。
“王爺,城裡找遍了還未找到……王妃。”雲月還未說完,木辛的聲音便在院門處響起。他看見了檐外站着的雲月。雖然她穿着男裝,但看王爺看她的眼神就知道,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把宣蘭院所有人帶到正廳。”周曠珩說完,負手走下檐廊,在雲月身邊停了停穿鞋。
周曠珩就在身側,雲月後背發寒,額頭卻滲出冷汗。片刻時間,他從她身邊走過,步子生風,氣勢迫人。雲月的呼吸都慢了。
周曠珩一走,屋裡四個丫鬟齊齊擠到門口。一個個紅着眼眶看着自家小姐。
“哭什麼,沒事。”雲月強行鎮定下來,對屋裡眼巴巴的丫鬟說,說完轉身去問木辛,“木統領,你看我有多少轉圜的餘地?”
木辛收回放在雲曦身上的目光,埋頭道:“王爺從來不管府裡的事,這種情況沒有先例,王妃好自爲之吧。”他的語氣有些冷硬。
“先讓我換個衣服。”雲月不在意他的無禮,沉吟片刻說。
進了屋,雲月自己動手脫衣服,雲雨等人還在驚懼中,回過神來纔上去服侍。見幾個丫鬟嚇得不輕,雲月問她們:“王爺怎麼會來宣蘭院?”
“不知道。”雲雨聲音很小,彷彿還在後怕,“王爺在晚飯前來的,事先沒有打招呼,一個人突然就走進來了。”
“黑虎哥跟我說了,王爺走出荀院時也沒有打招呼,走進我們的院子可能是一時興起。”雲袖抽了抽鼻子補充道。
“他怎麼你們了?”雲月皺眉問,連平日裡從不顯山露水的雲曦都眉頭緊皺,眼眶溼潤。
“沒怎麼……”雲袖囁嚅道,“王爺只問了一句小姐去哪裡了,就坐在廳裡,一句話沒再說。”
周曠珩走進宣蘭院時,幾個丫鬟還在各忙各的,雲袖出府買東西去了,回來時看見幾個姐姐跪在廳裡,都嚇傻了,恰時黑虎來了,讓她別怕。她不怕就怪了,王爺的眼神太可怕了,他只是掠過她一眼她就怕得發抖。
“小姐,王爺……王爺不會殺了我們吧?”雲音嚇得站都站不穩了。
“不會。”雲月穿好衣服,準備出門,“王府的規矩集說了,你們最多挨三十棍子。”
聞言幾個丫鬟臉色立馬白了。
“那小姐你呢?”雲雨神色緊張問。
“我最多關幾日禁閉。”雲月輕笑一聲,“別怕,有我罩着你們。”
王府正廳很少用,幾個丫鬟今日還是第一次踏進王府正廳。廳裡沒有什麼擺設,除了正首一方桌案,整個廳裡幾乎空無一物。
四個丫鬟端正跪下,雲月立在前面,咬了咬牙,還是跪下了。
門外站了幾個侍衛,木辛把徐伯帶進來,徐伯進了門,立在一旁等着示下。
“徐浩。”周曠珩喊徐伯,看的卻是雲月。他的神情很冷,彷彿廳裡跪着的只是一般犯了錯的下屬。
“王爺。”徐伯弓背行禮。徐浩瘦得彷彿只有一把骨頭,他垂着頭,對周曠珩極其恭敬。
“王府女眷擅自出府,該如何處置?”
“回王爺,按規矩,主子應至少禁閉五日。相關下人杖責三十。”徐伯頓了片刻才說。
周曠珩神情沒有任何波動,他看着雲月,命木辛帶着四個丫鬟去受罰:“帶下去。”
雲月聞言擡起頭看了徐伯一眼,連他都是一臉愕然,她又轉頭看着周曠珩,他的眼神冷肅,面無表情,彷彿公正無私地處置犯人。
“你來真的?”雲月緊皺眉頭,看着周曠珩,有些不敢置信。
周曠珩沒有接話,只是看着雲月的神情冷了些。廳外兩個侍衛走進來,四個丫鬟顫顫巍巍站起來,準備跟着他們走。
“等一下。”雲月終於不淡定了,她擅自站了起來,定定與周曠珩對視,“跟她們沒關係,王爺要罰便罰我好了。”
周曠珩冷哼一聲,彷彿雲月的動作很可笑:“少不了你。木辛。”
王爺點了名,木辛不敢有絲毫猶疑,他不顧雲月阻攔,命人帶四個丫鬟去府庫院。那是王府專門處罰下人的院子。
雲袖和雲音怕得發抖,臨走時回頭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家小姐。雲曦和雲雨則是強作鎮定。四個丫鬟相互攙扶着出去了。
眼睜睜看着四個丫鬟被帶走後,雲月心一橫,直直跪在了周曠珩面前:“王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偷溜出府,我自願領罰,求你饒了她們。”她說完咬着牙伏身叩首。
周曠珩睨着雲月,臉色又黑又冷,比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更可怕。他沉吟片刻說:“罰你禁閉十日,不得探視,即刻執行。”說完便起身要離開。
“那她們呢?”雲月立起來的同時喊道。
“你沒有資格爲誰求情。”周曠珩側對着雲月。
“王爺。”雲月軟了語氣求饒,“你能不能看在我是處犯,饒我這一次,我保證下次不敢了。”
廳裡除了兩人還剩木辛守在門口,案上燈籠的光微弱,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周曠珩從背光那面轉過頭來,他的一邊側臉被燭光照亮,更顯出他的五官俊美深邃,可是另一邊側臉陷在黑暗裡,使他的面龐看起來鋒利如刃。
“本王是否警告過你,不得隨意出府?”周曠珩的目光明明暗暗,看不出情緒。
雲月咬脣,不敢回答。可是周曠珩沉默着,看着她,她不回答也得回答。
“是。”雲月艱難吐出一個字。
“幾次?”
“兩次……”雲月頭皮發麻,覺得自己正在掉進周曠珩的陷阱,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周曠珩真的很難對付,他現在的樣子,比第一次見時還可怕。
“王府規矩集你至少看到第四節,女眷不得出府的規矩在第三節,你明知故犯。”周曠珩看着她,不給她留絲毫狡辯的餘地。
雲月說不出話了。周曠珩看她一眼,大步走出了正廳。她想追上去,被木辛攔了。
“王妃。請隨屬下去禁閉房。”木辛眉頭緊皺,垂着頭對雲月恭敬道。
雲月橫了木辛一眼,看着周曠珩離開的背影,她的眼神幾乎要在他背上燒個洞。
木辛領着雲月去禁閉房,經過府庫院時,裡面傳來了哭喊聲。
雲月衝開阻攔,跑進院裡。院子空曠,四個丫鬟就趴在院子中央鋪開的席子上。院子四周圍了十來個王府侍衛,門口還守着四個。四個花兒一般柔弱的女子,在一羣男人中間,被打得嚶嚶哭泣。
平日裡這些人跟她們玩得好好的,可是現在,那些侍衛都肅着臉,彷彿她們從來沒有認識過。跟今日的周曠珩一模一樣。
“住手!”雲月喝道,“都住手!”她跑到幾個丫鬟身邊,重重落下的四根軍棍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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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救救我……”雲袖嚶嚶哭道。
四個丫鬟趴在地上,被打得冷汗直流。雲音和雲袖都哭了,雲曦和雲雨還在強忍着,臉色蒼白。
別說雲月了,就是木辛見了都不忍心。
雲月眉頭緊皺,對木辛道:“剩下的我替她們挨。”
木辛還未反應過來,雲月已經利索地趴在了雲袖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