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寢室,躺在牀上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吳遠明所在的房間房門就被人粗野的踢開了,吳遠明開始還以爲是鄭莘那個野蠻而且刁蠻的丫頭,便打着呵欠說道:“莘莘,我一晚上沒睡覺,已經很累了,什麼事中午再說吧。”誰知回答的聲音卻不是鄭莘那個小丫頭,而是江南口音的代妍,“我不是什麼莘莘,我叫代妍,吳大哥,你答應和我研究新火器的,我帶一些我做的火器模型來給你看了。”
“唉,走了一個難纏的惠兒,來了兩個更難纏更麻煩的鄭莘和代妍,我的命好苦啊。”吳遠明心中哀嘆着遇人不淑在牀上坐起,打着呵欠說道:“代姑娘,我昨天晚上很累,先休息一會,我們中午再看新武器怎麼樣?”
“不!”代妍的聲音比鄭莘更加刁蠻,捧着一個包裹大步衝到吳遠明牀邊坐下,將包裹往吳遠明身上一放說道:“竟然你累了,那你就躺在牀上聽和看,我講給你聽。”說着,代妍也不管吳遠明是否同意,解開包裹就把她的得意傑作霹靂火船模型拿了出來,迫不及待的向吳遠明講解原理,並要求吳遠明動用駱馬湖的工匠試製。
“代姑娘,你這個霹靂火船根本不現實啊,就算做出樣品,也絕對不能成功。”吳遠明稍一思索就苦着臉說道:“你這霹靂火船雖然用的是飛天炮的原理,但要想驅動船隻,所用之火藥數量必然巨大,又是用樹幹裝填火藥,這一點火就必然炸膛。”說到這,代妍想插嘴卻被吳遠明揮手製止,吳遠明說道:“我知道你想說可以換成鐵管或者鋼管,可這樣一來船隻負載量必然增大,相應的火藥也得增加裝填量,一般的小船裝上這麼多火藥和這麼重的鐵管,還怎麼裝載燃燒物?”
“是嗎?我怎麼沒考慮到這點?”代妍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小臉立即變成了苦瓜。吳遠明嘆息着又說道:“還有,影響船隻在水面上航行方向的因素極多,水流、風向、船隻平衡度等等等,光靠這種固定舵穩定不了方向。我敢說,你這樣的霹靂火船射出去不到半里就會偏離方向,說不定還會掉轉頭飛向己方,危險而又不實用。”
心血被吳遠明貶得一無是處,代妍的小臉哭喪得更加厲害,不過她很快又振作起來,扔掉霹靂火船的模型,又從包裹裡掏出一大堆模型,拿起一個貌似飛機的模型說道:“你看我這個模型,人可以坐在正中的坐椅上,兩個翅膀下面多捆火箭,只要一點燃就可以帶着人飛上天空。”
“這個我大明朝的王古已經做過了,他可是獻出了自己的生命證明這種工具不可用。”吳遠明苦笑道。代妍一楞,臉又沉下去,不過她百折不撓的精神很值得誇獎,扔了飛機又拿出一輛鐵車,“你看這鐵車,外面全部被鐵板包着,人坐在裡面踩到滑輪讓車輛行動,鐵板上有射擊孔,人躲在裡面放火槍,可敵人傷不到車裡的人。”
“鐵車太笨重,平地上都移動緩慢,還怎麼翻山越嶺?怎麼涉水過壕?而且敵人一旦在鐵板上澆上火油點燃,裡面的人就變烤豬了。”吳遠明無力的答道。
“那這個不用風帆和划槳的海船,讓馬匹在船上踩動踏板,踏板連着船外面的波輪,驅動船隻前進。”
“你在玩《最終幻想》嗎?馬可沒有陸行鳥那麼容易控制?要多少馬才能踩動滑板?你怎麼讓它們在原地踏步,馬匹在海上怎麼長時間生存?”
“那這個把人裝進大炮的炮彈裡面,大炮可以把人打出去。”
“那人先震死了!”
“這個可以潛進水裡的船……。”
“怎麼密封防水?空氣怎麼解決?人會悶死的……。”
隨着代妍包裹裡的模型一一被扔到地上,代妍俏麗的臉蛋也越來越情緒低落,幾乎快要哭出來。而吳遠明也越來越懷疑,忍不住問道:“代姑娘,那個長射火槍,真的是你發明製造的嗎?”代妍哭喪着的臉一沉,遲疑半天才猶豫道:“當然……當然是我發明製造的了。”
“那你給我講講原理,你是怎麼讓彈丸可以射出百步的?怎麼解決炸膛問題和火藥同時燃燒的問題?”吳遠明狐疑的問道。代妍背轉身子,沉着臉一言不發,吳遠明猜出大概,忙拉住代妍的手臂將她身子轉過來,柔聲向代妍說道:“代姑娘,我知道你很喜歡研究開發新技術,雖然你的構思過於稚嫩,但很多想法都天馬行空,超出了這個時代的普通人,假以時日,技術進步,你的這些發明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希望。”
“真的?”代妍臉上的表情有些緩和,偏着頭向吳遠明問道。吳遠明點點頭,心說你那個霹靂火船其實就是魚雷的雛形,只是現在的科技還做不到製造魚雷而已。代妍見吳遠明表情嚴肅,失落的心情這纔有些好轉,如花容顏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吳遠明乘機問道:“代姑娘,你老實告訴我,你的長射火槍究竟是誰發明的?他人目前在那裡?”
代妍又不說話了,吳遠明再三催促時,代妍甚至還生起氣來,惱怒道:“如果我告訴你了,你給我什麼好處?”吳遠明笑着答道:“那就看你想要什麼好處了,你想要銀子還是珠寶?名分還是地位?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想方設法幫你弄到。”代妍還是板着臉不說話,顯得氣憤異常,吳遠明爲緩和氣氛便開玩笑道:“哦,我明白了!當年倭國的八板清定爲了向葡萄牙人學習製造火槍的技術,向葡萄牙船長獻出了他十七歲的漂亮女兒,你是女孩子,當然不要女人,肯定是要英俊瀟灑的帥小夥子了!說吧,你看上了誰,大哥給你做媒。”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代妍神經再大條也受不了吳遠明這樣粗俗的玩笑,紅着臉在吳遠明身上亂打起來。可恰在這時,吳遠明的房門再度被人粗暴踹開——很不幸,這次進來的是正牌的、臉色鐵青的鄭莘,後面還跟着面如寒冰的鄭雪,重新整理了頭髮的鄭莘衝到吳遠明牀前,一把將代妍從牀上拉起來摔在地上,又一把在吳遠明臉上抓出五條血痕,沙啞着嗓子哭罵道:“臭淫賊,你剛纔在做什麼?做媒?做什麼媒?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虧……虧我……。”
“啪!”鄭莘還想說什麼,可吳遠明沉重的耳光已經落到她的臉上——無緣無故被抓傷臉,吳遠明不生氣那就太窩囊了。鄭莘做夢也沒想到一向笑呵呵溫柔體貼的吳遠明真敢打她,一時間倒被吳遠明打楞在當場,連哭罵都忘記了。倒是吳遠明的火頭上來,咆哮道:“滾出去!你這臭丫頭少登鼻子上臉,我給誰做媒關你什麼事?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
“哇……!”直到此刻,鄭莘才反應過來放聲大哭,揪着吳遠明的辨子亂拉亂扯,換來吳遠明又一記沉重耳光,不過在吳遠明準備第三次打鄭莘時,鄭雪及時將吳遠明的手拉住,並將鄭莘拖到自己背後。吳遠明鐵青着臉向鄭雪吼道:“鄭姑娘,你這妹妹太缺乏管教了,我請你把她帶走,我永遠不想看到她!”
“我們也不想看到你。”鄭雪惱怒的頂撞一句,又看看妹妹臉上的巴掌印,見鄭莘白玉般的臉蛋上兩個巴掌印通紅浮腫,知道吳遠明這兩耳光用了全力,心中不由又是一陣岔怒,回過頭向吳遠明狠狠道:“看在你救過我妹妹的份上,今天這兩耳光我可以不和你計較,但你以後再敢碰我妹妹一根手指頭,你就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說罷,鄭雪拉起鄭莘就往外走,憤怒道:“莘莘,我們走,這種打女人的窩囊廢,不值得你掛念,以後不要再見他了。”此刻鄭莘也是恨透了吳遠明,瞪着吳遠明惡狠狠的叫道:“姓吳的,你給我記住,我一定要讓你好看!讓你後悔一輩子!”吳遠明早巴不得甩脫這個麻煩的小丫頭,冷哼道:“那要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我沒有!”鄭莘在盛怒中直接去摸揣在懷裡那面證明吳遠明身份的金牌,握着金牌大吼道:“姓吳的,你是不是要我把這東西拿出來?這裡全是恨……你入骨的人,你想過後果沒有?”
“有種你就拿!”吳遠明的倔強其實絲毫不在任何人之下,只是平時藏得極深而已,此刻吳遠明正因爲愧對駱馬湖水匪和清軍大兵將至而壓力巨大,被鄭莘這麼一挑拔立即爆發出來,衝鄭莘大吼道:“有種你拿出來,大不了我們同歸於盡!”吼叫着,吳遠明反手抽出燧發火槍對着鄭莘,鄭雪趕緊將鄭莘又拉到她身後,向吳遠明喝道:“姓吳的,你又想做什麼?”
“叫你妹妹把我的東西還我,今後咱們再不相見。”吳遠明大吼道。鄭雪回頭向鄭莘問道:“莘莘,你拿了什麼東西?還他!咱們延平王府什麼沒有,不希奇他的臭物件!”鄭莘惡狠狠的盯着吳遠明,頗具規模的小胸脯不斷起伏,卻咬着細牙一句話都不肯說。鄭雪越想越是奇怪,便又向鄭莘問道:“莘莘,你究竟拿了他什麼東西?爲什麼他說你一拿出來,他就要和你同歸於盡?”
鄭莘還是不肯說話,眼中卻又有淚水流下,鄭雪正待追問時,房外忽然又奔來一人,卻是駱馬湖現在名譽上的大當家劉大麻子,劉大麻子剛進門就緊張兮兮的大叫道:“吳兄弟,快起來,快起來,陳總舵主派人送來消息,他已經到沂河了,他的座船被韃子船隊盯上,一直窮追不捨,洪大山正在組織隊伍,我們快去接應陳總舵主!”說到這裡,劉大麻子終於發現房中的不對,好奇道:“吳兄弟,你怎麼拿火槍指着你老婆和大姨子?夫妻倆吵架,至於動刀動槍嗎?”
“哼。”吳遠明恨恨的收起火槍,跳下牀飛快穿着鞋子說道:“現在懶得和你們這倆個小丫頭糾纏,我先去把陳近南接到這裡把你們交給他,然後我就離開駱馬湖,以後你們也別找我,我更不想見你們!”
“什麼?吳兄弟你要走?”劉大麻子一聽急了,大叫大嚷道:“你爲什麼要走?駱馬湖有什麼不好?吳兄弟你是不是想當湖主?大哥可以讓位給你,你做大當家,我做二當家,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打韃子!”
“這地方,很快就容不下我了。”吳遠明怒氣衝衝的說道。吳遠明心裡明白,既然鄭莘已經說漏了嘴,就算她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那起了疑心的陳近南和鄭雪也會向她刨根問底,以這小丫頭的脾氣,十有**守不住秘密,自己繼續留在這遍佈反清更反吳三桂人物的關場島上,無疑就是自尋死路,所以吳遠明才臨時決定離開駱馬湖。
“誰容不下你?我一刀劈了他!”很講義氣的劉大麻子咆哮起來。吳遠明搖搖頭答道:“咱們路上再說,劉大哥,我們快去碼頭。”說罷,吳遠明拉起在一邊看熱鬧的代妍就走,留下一怒一疑的鄭家姐妹在房中。待出得門時,吳遠明向代妍說道:“代姑娘,你去準備一下,我回來咱們就離開這裡,我記得你是要南下吧,咱們正好同路。”
“沒問題,反正這地方也沒什麼好玩的。”代妍很爽快的答應一聲,回去安排和收拾了。劉大麻子卻越聽越急,不斷向吳遠明問道:“吳兄弟,你真的要走?爲什麼?難道有誰得罪了你嗎?”但吳遠明鐵青着臉一言不發,連雨傘都懶得打,只是頂着雨快步跑向碼頭登船,與劉大麻子、李雄飛等人一起登上旗艦,帶着昨天晚上沒有參加行動的一百多駱馬湖水匪揚帆,去沂河入河口迎接陳近南,而鄭家姐妹也跟到了碼頭,雙雙跟上了船,卻躲到船尾吳遠明看不到的地方。
頂着風雨一路北行,大約一個時辰,駱馬湖的船隊抵達沂河入湖口,劉大麻子本想讓船隊進沂河繼續北上,冷靜下來許多的吳遠明卻喝住他,“且慢,劉大哥,我們不能沂河,韃子船隊正在追趕天地會的船,我們肯定要和韃子交手,沂河水淺河窄,不適合我們的小船穿插做戰。”
“那怎麼辦?吳兄弟你快拿一個主意。”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到吳遠明身上,指望着吳遠明拿一個主意,吳遠明抿着嘴脣問道:“剛纔來送消息的人說,韃子的船隊有五條可載百人中型船,十幾條載二十人的快船,韃子不熟悉水戰,不用怕他們的快船,咱們只要幹掉他們的幾條大船,剩下的快船就不難對付了。”
“可怎麼對付他們的大船呢?現在雨下這麼大,沒法用火攻戰術啊?”劉大麻子焦急問道。吳遠明一咬牙,狠狠說道:“採取鑿船戰術,把他們誘到水深處,鑿穿他們的船底!”
……
細雨連綿,一直下個不停,天上狂風亂吹,時南時北,變幻莫側。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後,沂河處一陣響動,五六條大小不一的民用船隻率先衝了進駱馬湖,後面還有二十幾條掛着清軍旗幟的戰船和快船,緊追民船不捨。劉大麻子眼神最好,遠遠看到陳近南頂着風雨站在一條民船的船首,立即激動得大喊道:“陳總舵主,陳總舵主,我們來接應你了!”
“多謝劉英雄,多謝駱馬湖的各位英雄。”雖然陳近南身上有幾處明顯的血跡,可他的聲音還是傳得那麼悠遠,還是那麼從容不迫,卻沒有往常那麼中氣十足。吳遠明到船頭大喊道:“陳總舵主,你們的船快往南方行駛,後面的韃子船隊交給我們對付。”說着,吳遠明命令一條小船過去,準備給陳近南等人的船隊帶路。
“多謝吳英雄。”陳近南深深一揖,指揮民船率先駛向湖心。待陳近南的船隊過去後,吳遠明一聲令下,旗艦瞭望臺上火把搖晃發出旗語,十二條駱馬湖戰船立即一字排開,擺出阻攔的架勢。而那邊的清軍船隊大概是發現駱馬湖船隊僅有一條可載百人的大船,不把這支小船隊放在眼裡,竟然連船陣都沒有擺開,就毫無停歇的直接衝了過來——因爲每條船的速度不一,隊形自然散亂無比。
“蠢貨!”吳遠明冷笑一聲,一邊觀察風向,一邊回憶姚啓聖教給他的水戰戰術——吳遠明的乾爹姚啓聖可是一等一的水戰好手啊。天上颳着亂風,待風向轉北的那一剎那,吳遠明大喝道:“旗艦揚帆,撞沉韃子最前面那艘快船!”
“得令!”駱馬湖旗艦上的舵手和風帆手一起高喊一聲,舵手控制方向,風帆手奮力拉動帆繩,將風帆張到最大,旗艦立即向離弦之箭般衝向清軍最前面的那艘快船。那邊的清軍對水性的瞭解和掌握船隻的熟悉度自然遠遠不如駱馬湖水匪,慌慌張的轉向躲避的時候,駱馬湖旗艦已經藉着短暫的東南風衝了過來,狠狠的撞在那清軍快船的船尾,木屑飛濺中,快船側翻了一個底朝天,船上的二十來個清軍水手盡數落水,待他們狼狽不堪的從水裡冒頭時,迎接他們的已經是駱馬湖旗艦上密集的箭鏃,十來個清軍被射中面目,慘叫聲立時從湖面響起。達到激怒敵人目的的吳遠明也不戀戰,又吩咐道:“轉舵,往湖心撤。”
……
“他孃的!狗雜種,廢物!”呆在清軍旗艦上的孔四貞看到自軍未戰先折一船,立即氣得很沒淑女氣質的破口大罵起來。孔四貞又大叫道:“快追上去,不要放過這些駱馬湖的狗雜種!給老孃把他們全殺光!”
“四格格,不能追,切不可中了敵人的挑撥之計。”吳遠明的新任死對頭周培公跳出來,向孔四貞勸諫道:“敵人利用對船隻的熟悉先幹掉我們一艘船,目的就是爲了激怒我們,讓我們追到湖心。這些水匪是地頭蛇,比我們瞭解駱馬湖地形水勢,我們貿然追進湖心,必中暗算!”
“難到就眼睜睜看着大反賊陳近南逃走嗎?”孔四貞象一隻母老虎一樣咆哮起來,“陳近南那狗賊武藝天下第一,伍先生用盡千方百計,好不容易纔在他的飲食裡下藥讓他中毒,否則誰傷得了他?現在不乘他毒性未解的時候把他幹掉,將來誰還能殺得了他?”
“四格格,伍先生也已經說了,他下的毒即便有解藥,至少也要十天才能化解,我們還有時間。”周培公耐心的勸道:“我們現在的力量對駱馬湖也沒有壓倒性優勢,還是先到宿遷與那裡的軍隊會合,再圖大舉進攻的好。”
雖然周培公的勸解很有道理,但孔四貞此刻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爲那邊駱馬湖船隊又利用清軍船隊散亂的機會,四條快船包圍了清軍的一條落單快船,將那船上的清軍士兵盡數砍入水中。暴跳如雷的孔四貞咆哮道:“滾開!老孃纔是真正的欽差,你給老孃閉嘴,否則今後別再想上老孃的牀!五條大船追上去,撞沉他們的船!”
“唉。”周培公長嘆一聲,能不能再上孔四貞的牀對他來說並不要緊——關鍵是孔四貞身邊的犟驢子已經握緊了鋼刀,所以周培公也只能一邊注意着前方情景,一邊盤算起遇到不利情況時該如何逃走……
……
“吳大哥,韃子的大船追進湖裡了,他們的船隊有些收縮,但沒有組陣。”瞭望臺上的水手向吳遠明大喊道。吳遠明俊秀的臉上露出獰笑,心說到了湖裡竟然還不重新組織船隊,這樣的水戰菜鳥拿來練級實在太適合不過了。吳遠明又叫道:“發旗語,命令船隊以菱形陣往後撤退,把韃子大船引進深水區!”
雨天可見度低,旗艦瞭望臺上的水手只能以浸過火油的火把發出信號,訓練有素的駱馬湖船隊很快就收縮到旗艦周圍,排出菱形陣容,十幾條快船將旗艦簇擁在中間,一起往南面深水區飛航。後面的清軍船隊也有些收縮,不敢再給駱馬湖船隊偷襲落單船隻的機會,但仍然緊追不捨。
雨還是那麼大,風向仍然變幻不定,迫使雙方都收下風帆靠槳行駛,熟悉船隻的駱馬湖水匪僅靠划槳就將與清軍船隊的距離拉開,逼得吳遠明只能命令衆水手放慢行動,“發旗號,讓大家劃慢些,保持與韃子船隊兩裡的距離。劃太快了,韃子就不會追了,讓兩條快船落單,繼續誘敵。”
……
“水匪的船速變慢了,肯定是故意誘敵。”周培公在清軍旗艦上發現駱馬湖船隊的速度變化,忍不住又跳出來向孔四貞進諫。孔四貞也不是笨蛋,聽到周培公的勸阻不由有些遲疑,可新的報告又送了上來,“稟報四格格,敵人的兩條快船落單了,速度跟不上他們的大隊。”
“天上颳着亂風,兩邊的船都靠划槳行駛,小船沒有替換水手,應該是氣力不支所以落單。”孔四貞在心底分析道。想到這裡,孔四貞又命令道:“五條大船替換槳手,全速航行,先幹掉落單的兩條船。”
“那可能是敵人的誘敵之計,千萬別……。”周培公的話叫到半截就叫不下去了——因爲犟驢子已經在一邊抽出了鋼刀,所以周培公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孔四貞爲了消滅敵人的兩條快船而指揮船隊全速航行……
……
“稟報吳大哥,韃子的大船全進深水區了。”瞭望臺上的水手大叫道。吳遠明大喜,忙命令道:“鑿船手,下水潛伏!”
“弟兄們,接下來看我們了!”上半身脫得赤條條的劉大麻子親自帶隊,將鑿子和鐵錘插到腰間,舉起一碗烈酒向四十名同樣光着上半身的鑿船手叫道。四十名鑿船手齊聲大吼,與劉大麻子一起將手中烈酒一飲而盡——這樣做既是爲了壯行,更是爲了在水下禦寒。將酒碗摔到甲板上後,劉大麻子抽出錘子和鑿子握緊,大喊一聲跳下湖面,“走!”
“走!”四十名鑿船手將酒碗摔入湖面,噗通噗通盡數跳入湖面。而吳遠明則沉着指揮船隊繼續行駛,待清軍的五條大船駛到劉大麻子等人潛伏的水面時,吳遠明大喝道:“發旗語,全體左轉舵,圍着韃子大船旋轉,讓韃子的大船速度慢下來!”
“嘩啦,嘩啦。”駱馬湖水手全力搖槳轉向左手,以清軍的五條大船爲圓心旋轉行駛起來……
……
“水賊們怎麼轉方向了?”孔四貞在旗艦上看到駱馬湖船隊轉向,不免有些驚疑不定,猜不出駱馬湖船隊做什麼。但命令不得不發,孔四貞只得遲疑的叫道:“轉舵向左,繼續追趕。”周培公本想說話,卻被想要討好孔四貞換來上牀機會的犟驢子以殺人眼神制止。
“轉舵!”不得不承認,清軍水手的素質其實也是很高的,轉舵行駛的速度也絕對不慢,不過強中自有強中手,待他們轉舵向左的時候,素質更高的駱馬湖船隊又已經繞到了他們的左側面。孔四貞自然不敢把船隊側面暴露給駱馬湖船隊——脆弱的側面被堅硬的船隻正面撞擊角撞到,那可不是鬧着玩的!所以孔四貞只能又命令船隊繼續左轉舵,在不大的一塊水面區域裡轉起圈圈來,速度也自然放慢了許多。
“四格格!你就算殺了我,我也要說了!”周培公跑到離犟驢子很遠的地方,跺着腳大叫起來,“水賊們的船隊可能在故意引誘我們原地打轉,如果他們在水下埋伏有鑿船手,我們的船速一放慢,他們的鑿船手就有機會了!”
彷彿是爲了把周培公從粗魯好殺的犟驢子刀下救出來一樣,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清軍大船的船舷和船艙裡同時發出驚叫,“水下有人!水下有水賊!”“船底在響,有人在鑿船!”
“快!快張帆!馬上衝出這裡!”嚇得粉面煞白的孔四貞緊張中發出一個錯誤命令——在風向快速變換的湖面上揚帆,等於是抵消了划槳手划船的努力,雖然清軍除了孔四貞所在的旗艦外,其餘四條船都沒理會這個蠢命令,但時間還是晚了,首先是清軍旗艦左側那艘大船發出慘叫,“船進水了!船漏水了!”接着其他三條大船也先後發出類似慘叫,而清軍的旗艦更是直接向上一翹——因爲他們的船尾同時被鑿出了九個大洞。
“快衝出去,快衝出去。”孔四貞急得大喊起來,這時候周培公也有膽子跑過來了,拉起孔四貞的手大叫道:“還衝什麼?我們的旗艦進水嚴重,保不住了!快發命令,讓其他四條大船去牽制水賊的大船,我們上快船逃命!”
……
“吳大哥,韃子的四條大船正在向我們旗艦衝鋒,他們的旗艦快沉了,旗艦上的人正在向小船轉移!”瞭望臺上水手向吳遠明大喊道。吳遠明破口大罵道:“他媽的!丟卒保車!是伍次友還是周培公的餿主意?”罵了一句後,吳遠明權衡利弊,果斷命令道:“旗艦繼續左轉舵航行,別和他們硬拼,他們的船已經在進水,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沉沒。快船各自爲戰,穿**韃子快船隊,爭取把韃子旗艦上轉移下來的人幹掉!”
……
“水賊的大船沒有衝向我們,還在拖着四條大船轉,快船過來了。周先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這回換孔四貞主動向周培公請教了——誰叫周培公比她更會逃命!周培公咬牙道:“讓四條大船繼續追趕水賊的旗艦,爭取和他們同歸於盡!後退一步者,斬!快船全體向來路撤退!”
“快船原路撤退,大船繼續追趕水賊旗艦,後退一步者,殺全家!”孔四貞比周培公狠多了,向留守在快要沉沒的清軍旗艦瞭望臺上的水手大喊道。這會吳遠明的好運氣已經用完,清初的清軍軍紀十分嚴格,兵員素質也極高,所以堅守在旗艦瞭望臺上的清軍旗手直到最後一刻仍然在發佈命令,最後隨着旗艦一起落入湖底,以身殉艦。而清軍的四條大船在船底進水的危險情況下,仍然劃漿追趕駱馬湖旗艦不止,死死纏住駱馬湖的旗艦,讓吳遠明乘座的旗艦始終沒有參加戰鬥的機會。
“吳大哥,韃子的快船已經跑遠了,追在我們後面的四條韃子大船進水嚴重,兩條已經嚴重傾斜了。”瞭望臺上的水手再度送來消息,吳遠明見追趕清軍快船無望,氣得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破口大罵道:“他孃的!老子就是不敢肯定周培公在不在韃子旗艦上,否則就算搭上這條旗艦,老子也要他的人頭!”
“吳兄弟,別懊惱了,奇蹟啊!你指揮得實在太漂亮了!”洪大山衝上來一把抱住吳遠明,大笑道:“這次我們的損失很小,但幹掉的韃子兵卻比昨天晚上還多,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跟着你打仗真痛快,要是那天你當將軍了,我一定給你鞍前馬後,出生入死!”
“希望有這機會吧。”吳遠明淡淡的說道,這倒不是吳遠明擺架子或者不想將來讓洪大山到自己手下效力,而是因爲吳遠明看到鄭家姐妹在船艙處張望,姐妹倆都是表情陰冷,不知在想什麼,這表情可最能讓吳遠明提心吊膽啊……
“萬歲!”一個多時辰後,隨着最後一艘清軍大船緩緩沉入湖中,吳遠明被歡騰的駱馬湖水匪拋上了半空!而在遠處的駱馬湖岸邊,全身溼淋淋的孔四貞和周培公等人狼狽不堪的爬到岸上,躺在岸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周培公用臉摩擦着浸滿雨水的泥地,轉目看着波濤不絕的湖面喃喃道:“駱馬湖,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