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區吞滅三州界,浩浩湯湯納千派。從來不著萬斛船,一葦漁舟恣奔快——好詩啊好詩,不愧是……不愧是……。”
三萬六千頃,周圍八百里,波濤輕蕩的太湖面上,一葉輕舟由西至東劃過湖面,一個相貌俊美的青年帶着兩個僕人站在船首,搖頭晃腦的唸叨着古人詩句,然後那青年又飛快低頭看看手裡的《宋詞選輯》,然後大笑道:“不愧是蘇東坡的詩句,果然是蘇東坡,我還喜歡……喜歡……喜歡。”那青年本還想說他喜歡蘇東坡的其他什麼詩,可惜他手裡那本《宋詞選輯》除了這首蘇東坡贈賈耘老的《贊太湖》外再沒有其他蘇東坡的詩句,那青年只得改口道:“我還喜歡他的東坡肉,肥而不膩,鮮美可口……啊哈……哈哈哈哈……。”
“世子又在附庸風雅了,幸虧搭伴同去江寧的蒲松齡和尹世傑在船艙裡沒出來,否則我們平西王府的臉都要被世子丟光。”吳祿和金刀雙雙在心底嘀咕,臉上卻雙雙賠笑道:“詩好,湖好,東坡肉更好,但都沒有世子吟得好。”吳遠明得意大笑,很謙虛的說道:“過獎了,過獎了。”說罷,吳遠明又去翻那本在湖州買的《宋詞選輯》,準備再找幾首讚美太湖的詩句出來裝飾門面。
“世子,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吳祿怕吳遠明找出什麼讚美洞庭湖的詩句出來歌頌太湖,繼續丟平西王府的臉,趕緊轉移話題問道:“這個太湖湖面面積比駱馬湖大多了,湖中水產也遠勝駱馬湖,爲什麼劉大哥他們能在駱馬湖站住跟腳,卻沒有人能在太湖割湖稱王或者建立反清基地呢?”
“原因有很多,太湖對滿清太重要是關鍵原因。”提到造反割據當山大王,吳遠明那可是拿手好戲,指着湖面介紹道:“太湖流域是江南最重要的產糧區,年產糧食佔滿清全國糧食年產的八分之一以上!這裡如果出現佔湖稱霸的水匪,首先威脅到的就是滿清的糧倉,滿清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剷除,所以在這裡佔湖割據無異於是自取滅亡,不出一個月就會招來韃子的重兵圍剿!而且太湖沿岸州縣衆多,佔湖割據防不勝防,沿岸百姓也相對富裕,想要爭取百姓支持十分困難,種種條件都不適合在這裡建立反清基地。”
“那麼劉大哥他們當初準備轉移去的洪澤湖呢?那個地方適合建立反清基地嗎?”吳祿又問道。吳遠明點頭,斬釘截鐵的答道:“洪澤湖適合!洪澤湖橫跨江蘇、安徽兩省,是韃子力量的薄弱區域,水網複雜,北連黃河和運河,東連高郵、白馬、澄光等湖,轉移穿插都十分方便。沿湖居民、尤其是安徽那邊相當貧困,很方便爭取當地居民支持與補充兵源,是建立反清基地的上選之地。”
“可惜啊,當初劉大麻子他們如果順利轉移到洪澤湖,那裡也許就是我們在江南的反清據點了。”吳遠明長嘆一聲,對不能在滿清腹地插下一個釘子而深感遺憾。吳祿建議道:“世子,我看劉大哥對你也不是十分仇恨,我們不如再勸勸劉大哥,看能不能收服他?我們再給他提供一些必要的援助,讓他到洪澤湖重整旗鼓,在韃子最重要的江南建立一個反清基地,一來在王爺舉事時可以起到呼應作用,二來我們平西王府沒有水軍,到時候他的隊伍就可以在王爺新建水軍時起到核心作用。”
“在江南建立反清基地,你以爲這點我沒想過?但怎麼才能讓他歸順我們平西王府呢?”吳遠明又是仰天長嘆,心知以平西王府的名聲,要想說服劉大麻子那樣的犟牛無異於難如登天。說話間,戴梓抱着一支連發火槍從船艙裡衝出來,激動的大叫道:“舅舅,我的連發火槍終於改造成燧髮式的了,這會不用點火也可以發射了!”
“好,快拿來我試試。”吳遠明大喜,忙接過那支改造後的燧發機關槍,對着湖面接連扣動扳機,只聽得砰砰砰砰連聲,硝煙瀰漫間,湖面上水花四濺,驚得湖中游魚亂竄,天上飛鳥驚鴻。正在船艙裡向蒲松齡討教如何讓漂亮女鬼上身的朱方旦也被嚇得連滾帶爬的鑽出船艙,東張西望的連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清兵追上來了嗎?”
“沒事,我在試槍。”吳遠明愛不釋手的擺弄着連發火槍順口答道。朱方旦卻心驚膽戰的指着遠處問道:“既然沒什麼事,那艘船又是什麼意思?好象是直朝我們衝過來?”吳遠明一楞,忙順着朱方旦指點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一艘中型漁船張着滿帆,正在向自己的座船筆直衝過來。吳遠明怕出意外忙將連發火槍拋給戴梓,“戴梓,快把火槍裝好子彈,其它四支連發火槍也裝好彈藥拿出來,小心提防。”
戴梓按吳遠明的吩咐做了,將僅有的五支連發火槍裝好彈藥,那支改造成不需點火新式連發槍給了吳遠明,其他四支分別交給吳祿、金刀和朱方旦,戴梓自己也抱了一支守在艙口,保護在艙口處張望的王瑩兒。槍支剛發放完畢,那條不知來意的漁船就靠上了吳遠明包乘的民船,漁船上站出三十來名拿着武器的壯漢,盯着吳遠明等人虎視耽耽卻一言不發。吳遠明有連發火槍在手自不害怕這些拿着冷兵器的壯漢,搶先喝道:“你們是什麼人?靠上我們的船想做什麼?”
“我們是什麼人?我們還沒問你是什麼人?”衆壯漢之後傳來一聲沉穩的怒喝,話音響處,衆壯漢兩側閃開,一男一女走到前面,待看清那女子容貌時,吳遠明暗叫不好——但時間已經晚了,抱着連發火槍的朱方旦就象突然學會了輕功一樣,拋下連發火槍三步兩步就竄上了那條漁船,一把拉住那女子的手說道:“這位姑娘,看你臉色似乎有隱疾在身,在下略通醫術——人稱神醫,請讓在下爲你把脈診斷。”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朱方旦臉上多了一個通紅的五指印不說,人還在原地打了一個旋,立足不穩摔在甲板上。那被陽光曬成小麥色肌膚的美麗少女又一腳踹在朱方旦身上,紅着臉呵斥道:“淫賊,無恥!”朱方旦爬在甲板上呻吟着解釋道:“姑娘,我不是淫賊,我是看到你雙目帶有血絲,眼袋發黑,皮膚缺少光澤,斷定你是疲勞過度導致天葵不調,氣血兩虧,所以我想替你把脈醫治。還有,剛纔我發現你脈搏虛浮,你這幾天肯定沒吃好飯,就算吃飯也是吃了些生冷食物,所以脾胃上也有損傷。”
“你怎麼知道?”那少女張大了小嘴,吃驚的看着朱方旦。朱方旦不屑的把朝天鼻子一翹,得意道:“我怎麼不知道?我可是鼎鼎大名的神醫朱方旦,天下醫術我朱方旦自稱第二,就沒一個郎中敢自稱第一!”說着,朱方旦又指着那少女旁邊的男子說道:“還有這位應該是你的兄長吧?他走路的時候左腳腳步虛浮,他的後背左側肯定有傷口還沒有痊癒!而且肯定大量失血,所以他說話的中氣不足!”
朱方旦侃侃而談,口若懸河,那少女和她的哥哥、連同漁船上所有的壯漢卻全都是目瞪口呆,半天才紛紛驚叫道:“神醫啊!神醫!我們少幫主背上有傷的事都知道!”那少女和她哥哥更是歡喜,忙一同攙起朱方旦,道歉道:“神醫,真對不起,剛纔我們誤會你了,多有得罪。”朱方旦得意的一揮手,大度道:“算了,本神醫不在意。”說罷,朱方旦又色咪咪的抓起那少女的小手,“姑娘,快再讓我摸摸你的小手……摸你的脈,也好幫你治病。”
“神醫,你不用給我治。”那少女滿面通紅的掙脫朱方旦的魔爪,羞澀道:“神醫,我們尊敬你,是因爲我們想請你去給我父親治病,他老人家陳疾纏身,已經在病牀上躺了大半年了,請你一定要替他治一治。”
“沒問題,我保管治好姑娘父親的陳疾,不過在治好之後,姑娘你得……。”朱方旦剛想要那少女親自己幾下,已經跳上漁船的吳遠明一腳把他踹開。吳遠明向那夥人拱手說道:“各位好漢,請問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逼近我們的座船,所爲何事?”
“先生莫怪,在下錢寶通,這是小妹錢蕊,我們都是太湖東山漁幫的人,東山漁幫的幫主錢鐵翼是在下家父。”因爲有事要求吳遠明的同伴,那少女的哥哥錢寶通對吳遠明的語氣也客氣了許多,抱歉的說道:“這幾天我們東山漁幫和太湖裡另兩個漁幫因爲爭奪地盤起了衝突,折損了三條漁船和五個兄弟,所以有些草木皆兵,聽到這邊有火槍的響聲,我們誤會是東山漁幫的船又遭到了襲擊,就趕過來查看,剛纔言語多有得罪,還望先生海涵。”
“原來是太湖東山漁幫,和你們起衝突另兩個漁幫應該是西山漁幫和馬跡山漁幫吧?”吳遠明在湖州聽說過太湖三大漁幫的事,這三個漁幫並不象劉大麻子的駱馬湖水賊一樣和清廷勢不兩立,只是由一些本地漁民組成,爲了爭奪打漁的地盤才組成幫派,劃湖而治,平時裡爲了多搶一些打魚掙錢的機會而常有衝突,只是他們從不和官府做對,官府也樂得對他們的私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樣更好治理一些。
“先生所說極是,這些天暗算我們的正是西山漁幫和馬跡山漁幫的人。”錢寶通恭敬的回答一聲,又誠懇的邀請道:“先生,如蒙不棄,請一定與我們到太湖東山島上一遊,讓在下襬酒爲你道歉,順便請這位朱神醫爲家父診治陳疾。”那錢蕊也向吳遠明下拜道:“先生,請你一定要答應我們,家父病情拖延已久,如果再拖延下去,只怕……只怕……。”
說到這時,那錢蕊已是珠淚盈盈,面對漂亮少女的淚水,朱方旦自然是滿口答應,而吳遠明也沒有拒絕,因爲時間纔是九月初二,離九月十八還有半個月時間,吳遠明倒也不急着趕路,本着多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便答應了錢家兄妹的邀請。錢家姐妹與東山漁幫衆人大喜,忙恭敬的爲吳遠明等人引路,領着吳遠明包乘的船直奔太湖東山,途中吳遠明又取出外傷靈藥三七粉爲錢寶通拔毒治傷,錢家姐妹更是感激不盡。朱方旦則抓準機會向錢蕊提出無恥要求,錢蕊紅着臉婉言拒絕。
太湖東山島與吳遠明準備去的蘇州運河相距不遠,吳遠明一行僅用了一個多時辰便抵達了東山島碼頭,時逢下午,外出打漁的漁船陸續回航,碼頭上收帆裝魚熱鬧非凡。錢寶通一問得知今天東山漁幫的漁船並沒有遭到襲擊,這才鬆了口氣,忙命令漁民拿來最好的新鮮魚蝦準備招待吳遠明一行,又引着吳遠明等人趕往島上的東山漁幫總幫宅院。
“吳先生,快請坐。”進到東山漁幫總幫客廳,錢寶通忙給吳遠明等人讓座。錢蕊則向朱方旦懇求道:“朱神醫,請你快去給我父親治病吧,我們一定會重重感謝你的。”
“我不要你們什麼感謝,我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朱方旦乘人之危,坐在椅子上敲起二郎腿大模大樣的說道。錢蕊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但考慮到有事要求朱方旦,也只能低着頭壓下怒氣。而不知就裡的錢寶通則向妹妹問道:“蕊妹,朱神醫想要什麼條件?你爲什麼不答應?只要能救父親,朱神醫要金子銀子你都可以答應啊。”
“哥——!”錢蕊拖長了聲音,臉上紅得更加厲害。倒是吳遠明有些看不下去了,向朱方旦喝道:“朱方旦,別乘人之危了,快去給錢老幫主治病吧。到了雲南,我從安南買兩個漂亮丫鬟送你——外國女人,你總該滿意了吧?”朱方旦眼珠一轉,覺得用一個江南少女的香吻換幾個外國漂亮女人開洋葷還是滿划算的,便伸出三個手指頭討價還價道:“兩個安南美女,再加一個暹羅美女!”
“成交。”吳遠明無可奈何的答道。朱方旦歡呼一聲,跳起來四處張望,猴急的叫道:“錢老幫主在那裡?在那裡?快帶我去給他治病,別耽擱了我去雲南的時間。”錢寶通目瞪口呆之餘,忙親自領着朱方旦去給父親治病,錢蕊則感激的看了吳遠明一眼,紅着臉跑進了後房。
在客廳裡喝了兩杯茶,第二杯茶茶水未涼,朱方旦便在錢家姐妹的千恩萬謝的感激聲中大搖大擺的回到客廳,吳遠明問他治病情況如何時,朱方旦得意一揮手說道:“不是什麼大病,積勞成疾加上年老,染上了肺癆而已。”吳遠明大驚道:“肺癆?!那病中醫可不好治。”朱方旦端起錢蕊雙手遞來的茶杯,先色咪咪的看一眼錢蕊才滿不在乎的說道:“以前是不好治,不過三年前我發現把西瓜皮發黴時長出來的青色黴毛提煉後對肺癆有特效,肺癆對我來說就是小事一樁了。”
“西瓜皮發黴後長出來的黴毛?那不是青黴素的原材料嗎?”吳遠明瞪大了眼睛,脫口叫道。朱方旦一楞,也是吃驚道:“青黴素?我還以爲這招是我首創,原來已經有人用過了。本來我還準備寫進我的著作《中質秘錄》,看來不能寫了,免得丟臉。”朱方旦話音未落,吳遠明已經激動的撲上去掐住朱方旦脖子大罵,“你個王八蛋!原來你已經發明青黴素了,你怎麼不早說?這回我就不用擔心戰場上士兵傷亡過大了!廢話不說,馬上給老子想出大量生產青黴素的辦法,老子送你十個美女!”
“我……我想辦法,你先放開我。”朱方旦翻着白眼,艱難的向吳遠明答道:“我快被你掐死了。”而旁邊的錢蕊則紅着臉在心底叫道:“掐死他!掐死這個逼我親他的臭淫賊……還要我把舌頭……掐死他!”
“少幫主,不好了!”吳遠明正掐着朱方旦脖子逼朱方旦想辦法大量生產青黴素的時候,廳外忽然衝進來兩個漁民,氣喘吁吁的向錢家姐妹叫道:“少幫主,小姐,大事不好了!西山漁幫和馬跡山漁幫的人聯手殺來了,好幾百號人!要把我們東山漁幫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