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們的爛娘!”李煦一邊破口大罵着,一邊挨個揪起屬下狂扇他們的耳光,“你們這幫蠢蛋,瞎了眼了?竟然敢冒犯聖人後裔!萬歲爺親自到了山東曲阜都不敢走中門進孔府,你們這幫王八羔子龜兒子竟然敢搜查孔府的老人人和小姐,你們吃了豹子膽了?”
爲了不讓孔興釪一本捅到朝廷上,惹來康熙震怒、天下文人暴動和儒林學子,李煦打起手下來是毫不留情,打得那些低品級的御前侍衛滿臉開花,嘴角滲血。可那些御前侍衛對此毫不生氣,只是不斷的對着孔子牌位磕頭,連稱學生該死。還好孔興釪一家都是聖人後裔,具有大家風範,孔興釪僅是向李煦拱手道:“李大人,孔興釪以祖先之名發誓,這船上確實沒有夾帶的刺客,但艙中有老母幼妹,多有不便,實在不能讓各位大人進艙搜查,請大人相信在下,讓在下略盡孝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被康熙贊爲忠實獵犬的李煦忽然變成了孝敬父母的乖寶寶,點頭哈腰的說道:“孔先生不愧爲聖人之後,事母至孝,實爲天下人之楷模,小人縱然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阻撓先生盡孝道啊。”說罷,李煦轉過頭窮兇極惡的向手下吼道:“趕快滾下船去,驚擾了孔府老夫人,老子扒了你們的皮!再準備四條船,護送孔聖人靈位北上!”
“李大人,這個就不用了,我們之所以隱藏身份行路,就是家母不想驚動地方官府鋪張迎送,導致百姓增加負擔,大人是派軍隊船隻護送,那就有違家母初衷了。”孔興釪忙阻攔解釋道。其時地方官雖有不少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但大多數官員還是正經科班出身,孔子後裔護送孔子靈位南下北上,地方官員得知必然是隆重迎接,這點道理李煦還是懂的。所以李煦忙改口讓軍隊停止準備,畢恭畢敬的向靈位磕頭下船,親自送孔興釪座船過關,又派人快馬通知下一個關卡的親家孫文成,讓孫文成做好準備,避免再犯同樣的過錯。
先不說李煦鬆了口氣後對口出穢言的手下破口大罵,單說吳遠明眼看着丹陽河防關卡逐漸消失在視野,也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忙與聞訊趕來的戴梓、蒲松齡和尹世傑等讀書人給孔子靈位磕頭,吳祿、金刀和算半個讀書人的朱方旦也恭敬磕了頭,惟有王瑩兒站着不動,磨磨蹭蹭的不肯下拜。存心想籠絡天下讀書人的吳遠明怕外甥女壞了自己的事,忙喝道:“瑩兒,怎麼這麼不懂事?快給孔聖人靈位磕頭!”
“不是我不懂事,主要是前幾天我才把孔聖人的後代子孫罵得狗血淋頭,我現在給他磕頭,孔聖人還會原諒我嗎?”王瑩兒可憐巴巴的答道。吳遠明和孔興釪都笑了起來,孔興釪微笑道:“王小姐不必在意,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一家人不會在意的——不過以後請你稍微少罵幾句。”王瑩兒大喜,飛快跪下給孔子靈位磕頭,合掌祈禱道:“以後不罵了,再也不敢罵孔聖人後裔了,否則我爹孃、外公和舅舅都不會饒了我,孔聖人也不會保佑我。”
“哈哈哈哈……。”王瑩兒誇張的動作和話語惹得衆人又是一陣大笑,隔閡盡去。又和孔興釪三兄弟親熱的客套一番後,吳遠明才向孔興釪問道:“孔先生,先祖靈位何等尊貴?先生爲何帶着靈位千里南下,到那臺州去走親戚呢?”孔興釪長嘆答道:“家門不幸啊,我孔家在臺州有一苗裔,只因苗裔家主過世,兄弟爲爭奪財產吵得不可開交,老夫人壓制不住,無奈下只得修書向本家求嚴。我母親本着家和萬事興的道理,親自帶着我們兄妹四人護送先祖靈位南下,讓幾位堂兄弟在靈前磕頭,握手言歡,這才化解了他們兄弟相爭的局面。”
“原來如此。”吳遠明點頭感嘆,心說難怪你孔興釪敢大搖大擺的說準備去朱元璋陵墓前祭拜,原來有這麼強硬的祖宗撐腰,江寧官府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找你的麻煩啊。想到這裡,吳遠明靈機一動,心說此刻江寧城中自己的熟人衆多,魏東亭和伍次友這些鐵桿漢奸就在城裡,指不定那天就碰巧撞見了惹來大禍,如果能利用好孔子後裔這塊金字招牌,那可能省去不少麻煩。
“我該怎麼利用這家孔子後裔呢?直接對他們說明情況肯定不行,這些名門世家最怕事,肯定不願意加入到反清復明的行業中來。我得想辦法、巧妙的利用他們的身份幫我掩護,甚至幫我援助其他反清勢力,可我該用什麼辦法呢?還有,乾爹一定要叫我去明孝陵前祭拜,又是爲了什麼?”吳遠明迎着夜風,目視着夜空繁星苦苦思索,全然沒有注意到孔興釪和蒲松齡等人抗不住夜深,已經回到船艙休息。而吳祿知道吳遠明考慮事情時不喜歡被人打擾,也就坐在船艙門口等待吳遠明回神,不知不覺也昏昏睡去……
“那些誘惑文人到明孝陵前的詩句,究竟是不是韃子的詭計呢?”因爲掌握的情報太少,吳遠明對那些神秘詩句總是耿耿於懷,擔心這是清軍設下的詭計,妄圖將江南反清文人一網打盡。但偶爾的蛛絲馬跡卻又顯露出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吳遠明甚至還隱隱約約的感到,這件事情背後似乎還有自己乾爹姚啓聖的黑手——普天下能僞造出那麼多筆跡的人可不多,可這樣一來吳遠明就更加糊塗了,如果這事真有乾爹插手,他又是爲了什麼這麼做?他又爲什麼不告訴自己……
“吳公子,夜已深了,爲什麼還不回去休息?”吳遠明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一個溫柔的聲音飄進他的耳朵,同時一張細羊毛毯披到吳遠明的身上,“吳公子,夜裡冷寒,小心彆着了涼。”
“阿嚏!是有點冷。”直到此刻,吳遠明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經被露水浸透,忙抓住毯子裹緊全身,腦海中卻猛然閃過一個念頭——乾爹該不會是想打造一個假朱三太子吧?只要我們手裡有一個朱三太子,籠絡江南文人那可就容易多了。想明白這點,吳遠明一陣激動,忍不住一拳捶在船舷上,心說難怪乾爹對籠絡江南文人那麼成竹在胸,原來他還有這麼一個打算!
“不對,剛纔是誰拿毛毯給我?”直到此刻,吳遠明纔想起有人給自己披上毛毯的事,忙回頭去看旁邊的人,卻見孔興釪那個戴着面紗的妹妹,不知何時已如風中芍藥一般俏生生的站到自己身後,除此之外再無一人,顯然給自己披上毛毯的人竟然是這位被朱方旦吹上了天的孔家小姐——吳遠明連她名字叫什麼都還不知道呢,而睡在艙口的吳祿和金刀兩人身也多了兩張毛毯。那孔小姐見吳遠明此刻才反應過來也不由一笑,柔聲道:“吳公子,你這想什麼呢?竟然能失神到這地步?”
“真是對不起,想一些家裡的事情,所以走了神。”吳遠明滿臉尷尬,忙不迭的向那孔小姐道歉,“孔小姐,真是對不起,我實在是沒禮貌,承蒙你關心我的賤體,我竟然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該死,該死!”說話間,吳遠明偷眼第一次仔細打量那孔家小姐,卻見她恬靜靜的站在那裡,淡然自若,清逸脫俗,在清談的月光下,朦朧得猶如不食煙火一般。直到此刻,吳遠明纔算相信朱方旦的話,這位孔家小姐的氣質之佳確實是世間罕見。
“吳公子不必客氣,我是夜裡睡不着覺,所以到甲板上來透透氣,看見你在這裡出神,身上又被露水浸透,就回艙取了一條毛毯給你披上。”那孔小姐似乎怕吳遠明誤會她的意思,忙解釋了事情的前後經過。吳遠明雖然沒做多想,但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話和這孔小姐交談,兩人之間冷場下來。過了許久後,那孔小姐主動開口道:“吳公子,敢問一句,今晚我看到你對官府搜查十分害怕,不知這是什麼原因?”
“沒……沒什麼原因,因爲……因爲……。”吳遠明吞吞吐吐,要換平時,吳遠明一百種理由都想出來矇混過關了,可是到這這位全身上下散發着不可褻瀆氣質的孔小姐面前,吳遠明竟然一句假話都想不出來。那孔小姐又是一笑,柔聲道:“吳公子如果不方便回答,可以不用回答,是小女冒昧了。”
“多謝孔小姐體貼。”吳遠明如蒙大赦,很是擦了把冷汗,暗道朱方旦那條色狼果然沒有說謊,在這位孔家小姐面前,想說謊話下流話還真有些困難。不過這樣一來吳遠明與那孔小姐之間再度冷場,兩人都再找不到說話的話頭,那孔小姐似乎覺得在這樣的氣氛下十分難受,便向吳遠明盈盈一拜,告辭道:“吳公子,不打擾你考慮大事,小女先回房休息了。夜裡風大,公子也早些休息。”
“我送孔小姐。”吳遠明忙做出邀請姿勢。但就在這時候,吳遠明忽然聽到運河傳來乒乒乓乓的兵器撞擊聲音,那孔小姐也聽到這聲音停住腳步,轉向西岸張望,“吳公子,你聽到了嗎?那邊似乎有人在廝殺?”
“孔小姐,你先別說話,更別驚動你的家人。”吳遠明恢復了往日鎮定的神情,先安撫住那孔小姐。然後飛奔到艙門口踢醒吳祿和金刀,命令兩人一個去通知船主停船靠岸,一個去取出三把連發火槍。不一刻,船靠西岸,吳祿也取來三把連發火槍,吳遠明跑到船舷向那孔小姐說道:“孔小姐,請你在船上稍等,我們去去就來,記住,千萬別驚動你的母親與兄長。”
“吳公子,你去吧。”那孔小姐甚是鎮定和通情達理,也不問吳遠明原因便點頭答應。吳遠明暗讚一聲不愧是聖賢之後,忙與吳祿、金刀跳下船舷,飛奔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
此刻時已三更,夜空寂靜,那聲音傳出地其實甚遠,吳遠明等人足足跑出四、五里地才尋到廝殺現場,只見在一塊不大的草坪上,十來個清兵正在圍攻兩名身形瘦弱的少女,藉着天上殘月的清冷月光,吳遠明一眼認出那兩名少女中身材較高的一個便是李雨良,但另一個人卻讓吳遠明大跌眼鏡——自然是曾經讓吳遠明魂牽夢掛的沐萌了。
“沐王府的郡主怎麼和李雨良在一起了?難道接應李雨良逃跑的一夥人是沐王府?”吳祿也認出兩人的身份,下意思的舉起連發火槍瞄準那隊清兵。吳遠明忙按住他,“不能開槍,槍聲會驚動船上的孔家人,他們是不會答應刺殺欽差的刺客上船躲藏的。”
“那怎麼辦?沐姑娘和李雨良怕是撐不了多久了。”吳祿焦急的問道。而草坪上的李雨良和沐萌顯然都身上有傷,李雨良都已經換成左手持劍,被十幾個清兵殺得狼狽不堪,如果不是清兵擺明了要生擒這兩名具都美貌非凡的少女,已然在左支右拙的李雨良和沐萌只怕早喪生在這十幾個穿着清兵服色但武藝遠勝普通清兵的高手刀下。
“脫衣服,包住槍口。”吳遠明靈機一動,想起電影電視上用布包住槍口上可以起到消聲作用,雖然吳遠明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有沒有用,但眼下的情勢已經容不得吳遠明猶豫,飛快脫下長袍把槍管草草包住,抱住機關槍便從隱蔽處奔進草坪,後面吳祿和金刀如法炮製後緊緊跟上。那些圍攻李雨良和沐萌的清兵武藝甚高,立即發現了吳遠明等人的蹤跡,快步奔出三人攔在吳遠明面前,其中一個爲首的大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十幾個男人竟然聯手欺負兩個弱女子,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出來阻攔。”有機關槍在手的吳遠明那怕這些處於冷兵器時代的所謂高手,拿捏着腔調搖頭晃腦的說道。那三個被朝廷重金收買的江湖高手改扮的清兵大怒,只是吳遠明等人手裡都沒有拿着刀劍武器並沒有往他處想,一個清兵喝罵道:“小子,想找死麼?官府正在捉拿重犯,不想死的快滾開!”
“官府正在捉拿重犯?”吳遠明佯着驚訝的張望一眼,驚叫道:“原來是官差在捉拿刺殺欽差大人的女刺客!那個女刺客我見過,通緝告示上把她畫得真象!”吳遠明又向吳祿和金刀揮手道:“快走,快走,這是官差在捉拿欽犯,不是歹人在欺負民女,我們快走!”說罷,吳遠明還真退後幾步,做出害怕逃走的姿勢。那幾個江湖敗類改扮的清兵信以爲真,還真鬆了一口氣,不料吳遠明又向前一步,指着沐萌色咪咪的笑道:“各位軍爺,那位個子比較小的姑娘好象不是欽犯吧?既然她不是欽犯,給在下一個面子,放了她如何?”
“好小子,竟敢消遣爺爺?”開始喝罵吳遠明那清兵大怒,提刀就往吳遠明當頭砍下,“小雜種,深更半夜的抱着把琵琶到處亂跑,找死!”
“卟!卟!”兩聲不大的火藥爆炸聲自吳祿和金刀手裡的琵琶中響起,那提刀去砍吳遠明的清兵甚至連火光都沒有看到,只覺得胸口被重物連撞兩下,低頭看時,那清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胸口已經多出兩個血洞,然後那清兵才搖搖晃晃的仰面摔倒,一命嗚呼。而吳遠明見衣服包着槍管確實有消音作用,大喜下立即向另外兩名清兵扣動扳機,幾聲沉悶的槍聲過後,那兩名清兵也是仰面摔在血泊中。那邊的其他清兵早看得呆了,甚至連圍攻李雨良和沐萌都已經忘記。
“萌萌,雲娘,趴下!”吳遠明掉轉槍口,向李雨良和沐萌喝道。兩女下意識的趴在地上,吳遠明、吳祿和金刀三人立即扣動扳機,剩餘的七十顆子彈無情傾泄到剩下那十來名清兵身上,在這超越時代的武器面前,那些清兵連躲避都不知道怎麼躲避,只聽得“卟卟卟卟卟”連聲,那十來名清兵如鐮刀割麥般齊刷刷的倒下,待到子彈全部打完時,那十來個清兵每個人身上都已多出五六個血洞,或是當場斃命,或是倒在血泊中**,沒有絲毫抵抗之力。而沐萌與李雨良兩女中,在揚州大牢見過機關槍威力的李雨良還能鎮定些,從未見過如此武器的沐萌則把小嘴張得可以塞進去兩個雞蛋,連話都說不出來。
“金刀,給那些沒死的韃子每人補上一刀,別留下活口暴露我們的行跡。”吳遠明向金刀命令一聲,搶上去攙起仍處於驚駭中的沐萌,將她背到身上,旁邊吳祿則背起李雨良。待金刀盡數砍死那些重傷未死的清兵後,幾人立即向着來路飛奔,留下滿地橫七豎八的清兵屍體……
“萌萌,你哥沐神保他們呢?你怎麼沒和他們在一起?”快回到船上時,吳遠明總算想起詢問沐神保等人的情況。此刻沐萌也從震驚失神中恢復了一些,低聲答道:“被韃子殺散了,我和雲娘姑娘逃到了這裡,哥和柳伯伯他們不知逃到了什麼地方。”
“謝天謝地,幸虧你哥他們和你們失散了。”吳遠明由衷的感激上天道。沐萌先是一楞,雖然很快明白吳遠明慶幸的原因——怕被沐神保揭露身份,可也忍不住在吳遠明耳朵上輕輕一揪,薄嗔道:“壞蛋,我和哥哥失散了,你還這麼高興?”吳遠明乾笑不答,只是向着運河疾奔。
氣喘吁吁跑到運河邊時,吳遠明包乘的大船仍然了無燈光的停在運河邊上,僅有那位戴着面紗的孔小姐站在船頭等候吳遠明,見吳遠明等人平安趕回,那孔小姐拍了拍胸口,彷彿如釋重負。待吳遠明等人爬到船上,那孔小姐忙上迎上前來,吳遠明劈頭蓋臉向她問道:“孔小姐,你的母親和兄長沒有被火槍聲吵醒吧?”
“火槍聲?”孔小姐先是一楞方纔淺笑道:“沒有,連我都沒有聽到火槍聲,更別說母親和兄長了。”
“那就好。”吳遠明放心點頭,又向那孔小姐懇求道:“孔小姐,這兩位姑娘都是我的朋友,以爲一些事正被仇家追殺,我打算讓她們在船上暫時躲藏一下,請你千萬別告訴你的母親和兄長,我擔心他們會不允許。”
“母親和兄長是有些膽小怕事。”那位孔小姐在面紗莞爾一笑,點頭道:“好吧,我就當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多謝孔小姐。萌萌,雲娘,快向孔小姐道謝。”吳遠明大喜,忙向沐萌和李雨良命令道。誰知沐萌和李雨良一人拉起那孔小姐的一隻手,嘴裡說出來的卻不是感謝的話,沐萌說道:“孔小姐,你得小心這位吳公子,他動不動就對漂亮姑娘摟摟抱抱,小心別被他佔了便宜。”李雨良則說道:“孔小姐,你千萬別相信這個大騙子,他動不動就騙女人在他面前脫衣服,你要是相信他的話——肚子怎麼大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