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裡很涼,呂香兒的心裡卻是更涼。
剛剛收到鄭通被救走的消息,夜裡便有人闖進了霍府。而當她準備叫丫環們高聲呼救之時,便有人放了煙花鞭炮。那些聲音震天響,就是霍府被人拆了,恐怕都不會有人聽到什麼的。這麼大的動作,這樣的準備,呂香兒的心裡一片敞亮,他們不達到目地是不會罷休的。而他們的目地,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不就是她嘛。
“娘子,這可如何是好。”綠雲湊近了呂香兒的耳邊,輕聲問着她的主意。看到那漂亮的煙花,聽到響亮的鞭炮時,綠雲只是以爲登州的百姓又在慶祝邊關的勝利呢。可在看到火光中呂香兒白了的一張臉,還有綠秀問她事時,她什麼也聽不到,綠雲這才明白什麼。
呂香兒側過頭,看了看綠雲沒有說什麼。因爲她在看到一旁的綠秀、綠芝、還有綠葉與綠草,正相擁在一起,臉上都帶着恐懼,呂香兒的心居然慢慢地靜了下來。扶着綠雲的手,呂香兒站起了身,來到綠秀四人的面前,嚴肅地說道:“你們四人現在立刻去內堂,待沒有了鞭炮聲再出來。”
“娘子,那你呢。”聽了呂香兒的話,綠葉與綠草便有些顫抖地走向內堂。而綠秀見綠芝沒有動,便也留在了她的身邊。綠芝看了一眼綠雲,轉而又道:“娘子,奴婢留下來陪你吧,綠雲姐她還有郎君。”
綠芝的話一出,呂香兒與綠雲、綠秀都睜大了眼睛看向綠芝。沒想到平日裡話不多的綠芝,居然是這樣通透的人。她顯然也明白了呂香兒今晚是凶多吉少,卻是想陪在她的身邊。
綠雲頓了頓,便道:“綠芝,我雖然已經成親,卻也是娘子的奴婢。你還年輕,快與綠秀進去吧。”
“好了,你們都不要爭了。”呂香兒以前也明白患難之中見真情,卻是沒有想到,她的身邊都是一些對她真心實意的人。即使是丫環,也沒有在危難之中將她拋棄。心中有些感動的呂香兒,又多了些勇氣,說道:“你都要去內堂,我的身邊不需要留人。剛剛讓綠雲留下,我是想囑咐她,即使我不在府裡,也不要驚慌……”
呂香兒將想對綠雲說的話,講給了三人聽後,便板起了臉:“你們既然還認我這個娘子,那就要聽我的話,都進去內堂。快進去——”
呂香兒知道綠雲在綠秀、綠芝的面前比較有威嚴,只是看着綠雲。綠雲的神色變幻了幾次,便一咬嘴脣拉着綠秀與綠芝進了內堂。呂香兒看得明顯,三人在轉身之時,都流了眼淚。
看到內堂的門被關上了,呂香兒便轉過身出了廳堂。站在院子裡,呂香兒再次聽到了院外的打鬥聲與慘叫聲。聽到這些聲音,呂香兒心裡清楚,自己這邊的人恐怕支持不了多久的。當初霍青松離開之時,是留下來一些人保護她。李大夫人也在今天讓她帶回來幾個武藝不錯的人,可對方的人似乎更多,更歷害一些。
正想着,院門便發生了‘砰’的一聲巨響,隨後一個人便飛了進來,直落在了呂香兒的面前。呂香兒低頭一看,卻是李大夫人府裡的人,心中便是一驚。而當她擡起頭來之時,幾個身上沾了血的人,便進了院子。
這幾人身材高大,眼睫毛很長,鼻子高挺,手裡還拿着不是很長的彎刀。呂香兒再次一驚,這夥人竟然不是漢人而是高昌人。登州城裡何時有了高昌人,這是早有預謀的,還是邊關又有了新的動向。這些想法瞬間在呂香兒的腦子裡閃過之時,那幾人已然到了她的近前。
“霍夫人,看得出來,你已經明白了,那也不需要我們多說什麼了。”爲首的一個高昌人,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相貌很是英俊。呂香兒卻是感覺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他,而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
這高昌人立時笑了笑,側身道:“那就請霍夫人與我們走吧。”說着話,他便示意那幾個人讓開一條路。同時,院外又走進幾個人,其中一個向爲首之人點了點頭,便退到了一邊。
呂香兒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便一手扶着肚子擡腳向外走去。可當她剛走了一步,廳堂裡便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這人影飛快地衝了過來,立刻引的幾個高昌人拔出了彎刀,準備將那人影一擊斃命。
“慢着,她是我的丫環,是個小丫頭,你不要傷害她。”呂香兒看到那幾個高昌人的舉動,便明白了什麼,有些氣惱地轉過了身。果然,就是綠芝那個小丫頭,拎着一個小包袱衝了出來。
爲首的高昌人眯起了眼睛,盯着綠芝手裡的包袱也不說話。綠芝似乎看出了他的神情,忙道:“這裡是我們娘子的一些衣物,我要留在娘子的身邊照顧她。”
“漢人之中還是有忠心之人的嘛。”爲首的高昌人輕笑了一聲,又斜了呂香兒的大肚子一眼,便轉身先行走出了院子。
呂香兒看到貼在自己身旁的綠芝,不由的輕嘆一聲:“綠芝,你怎麼不聽我的話。我都不知道以後會遇到什麼,你……唉,走吧。”
綠芝的舉動,呂香兒萬分的感動,卻是異常的憂心。本來,呂香兒只是以爲是鄭通的同黨,想將她抓走用來威脅霍青松。可呂香兒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高昌人。那他們抓走自己的目地,便是複雜多了。不過,呂香兒的身份可以護着她一些,她暫還是應該被優待的。而綠芝就不一定了,她只是個丫環,還是個年輕漂亮的丫環。
再次看了綠芝一眼,呂香兒在心裡又長嘆了一聲,罷了,罷了,綠芝也是爲了我,纔會跟在我身邊照顧我的。我儘量護着她便是,如果實在護不住,我也一定不會讓她被對方凌辱的。
綠芝感覺得到呂香兒的目光,知道呂香兒在擔心自己。而她的心裡,在出來之前也有了最壞的打算,也是非常地害怕。可想到什麼之後,綠芝卻是認爲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想着,綠芝扶着呂香兒的手,也有了些力氣,步子也沉穩了許多。
呂香兒此時已經沒心思綠芝的事了,因爲她見這些高昌人所走的方向,似乎是府裡一個不常用的旁門。這些高昌人沒有人的帶領,居然知道那個旁門。而且,看他們行走的動作似乎對府裡很是熟悉。呂香兒看到這些,從腳底立時出現一股涼氣,真衝她的頭頂。
爲首的高昌人似乎看出了呂香兒的驚恐,又是一笑:“霍夫人,在未來的一段日子裡,我們恐怕要相處很長的時間,還要先做些瞭解的好。請先允許我介紹自己,我姓鞠名晨思,是高昌國的交河公……”
聽着鞠晨思的介紹,不只是呂香兒再次驚詫地看向他,就連綠芝也擡起了頭一臉的驚恐。這幾年裡,高昌國一直在吞併着周圍的小國,呂香兒她們可是聽了不少關於高昌國的消息。
高昌國除皇帝之外,下置交河、田地二公,由王子擔任,分別鎮守交河、田地二城。其勢力,僅次於皇帝。此時,鞠晨浩做了高昌國的皇帝,他的兩個弟弟便成了交河、田地二公。聽聞,這交河公爲人有些荒唐,常常做一些出人意料之事,卻是深得鞠晨浩的信任。沒想到,在高昌國正在南侵大周朝之時,交河公居然來到了登州城裡,並親自來抓呂香兒。還真的是有些荒唐,卻是成功了。
走出了霍府,一輛封閉很嚴實的大馬車,在夜空的煙花裡若隱若現。而在這條巷子裡,卻是沒有一個人。鞠晨思看到這些,卻是很不滿意,斜眼看了身邊的一個人。那人立時跑向巷子的盡頭,很快又跑了回來。
“大公,那個小子逃了能有半刻鐘,我們要儘快離開這裡。”那人看了眼鞠晨思的臉色,便老實地退到了一邊。鞠晨思頓了頓,才轉過身,向呂香兒笑道:“霍夫人,請上馬車吧,要不然一會兒又有熱鬧可看了。”
呂香兒沒有作聲,很是順從地在綠芝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主僕兩人坐好之後,鞠晨思卻沒有上車,馬車便行駛了起來。在行駛的過程中,煙花與鞭炮終於停了下來。而呂香兒卻是在想着那個高昌人剛剛說過的話,猜測着‘那個小子’可能是出府去的霍寶。否則,以這個時間來算,霍寶早就應該從李府回來了。
“娘子,外面靜了下來,我們要不要……”綠芝偷偷看了馬車的簾子,沒有說下去,其中的意思卻是很明顯。
呂香兒卻是拍了拍綠芝的手,輕聲道:“他們早就有了萬全的準備。即使我們呼救,也是逃不走的。”
“早就聽聞霍夫人聰慧過人,晨思今日總算是見識到了。果然是名不虛傳,就是不知道晨思有沒有那個機會嚐嚐霍夫人親手釀的酒了。”鞠晨思說完,便是爽郎的一笑。而綠芝的小臉卻是白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鞠晨思就坐在馬車外,耳朵還這麼好用地聽到了她說的話。
呂香兒看到綠芝的模樣,立時摟着她的肩,安撫道:“別怕,越是荒唐的人,處事越是有分寸。再說,交河公也不是那麼氣量小的人。不知道我說的可對,交河公?”
“霍夫人說這話,本公愛聽。”鞠晨思再次一笑,心裡地卻道,可惜啊,可惜,我爲什麼沒有早些遇到呂香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