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炎,你狂妄!”
何初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面色陰鬱可怖:“我國公府再日薄西山,壓死你也足夠了!我們好心好意與你結親,你不領情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譏諷於我!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衆人被這突然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紛紛停住動作,轉頭去看處在矛盾中心的二人。
“喲,誰惹何世子生氣了?發這麼大的火?”顧明宣笑着過來打圓場,不動聲色地將程炎擋在身後,“想是我們家的酒醉人,何世子喝了之後,一時酒勁兒上頭,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
言下之意是,這裡是平陽郡王的地盤,不是你茂國公府,別在這撒野。
何初泰自是聽懂了顧明宣話裡的警告,心有不甘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強壓下火氣,拂袖而去。
何初泰一走,顧明宣臉上的笑容淡下去,在程炎身側坐下,嘆息一聲:“朝中皆言狀元郎秉性溫和好脾氣,不想你還有這膽量,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就敢下何初泰的臉子,你可真厲害。”
程炎優哉遊哉喝了口酒,一點都沒被影響似的:“顧大人謬讚。”
“嚯,你真當我誇你呢?”顧明宣一臉驚奇,轉頭去看顧雲霽,“你交的這什麼朋友?三兩句話就將茂國公何家得罪了個乾淨,還這麼氣定神閒?
顧雲霽無奈:“他就這樣。”
程炎表面上對誰都是好脾氣,但要是把他惹急了,他才懶得給人好臉。就如同現在,程炎看起來神色如常,但顧雲霽知道,他是不高興了。
顧雲霽將程炎面前的酒換成茶,寬慰道:“別的不敢說,至少今日過後,何家應當是不會再糾纏於你了。”
“這可不一定。”顧明宣搖搖頭,“依我看,何家倒像是認定了程炎這個女婿。據說前段時間茂國公還試圖請陛下賜婚,讓你不得不娶他家的女兒,不過陛下沒有給人做媒的喜好,最後不了了之了。”
程炎聞言動作一頓,心頭生出一股躁意,皺眉道:“天下好兒郎那麼多,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他們爲什麼非要和我結親?”
顧明宣道:“你們入仕不久,或許還不知道,陛下早有削減舊勳爵的待遇之意。定國公那樣的代代英豪畢竟還是少數,大多數舊勳爵還是像茂國公這般,一代不如一代,除了躺在先祖的功勳簿上享受廕庇,就是混吃等死。到頭來,給大夏繁衍人口,竟成了他們最能拿得出手的貢獻。”
“陛下不願白養着這羣廢物,首先要做的就是取消無條件的世代蔭官,給蔭封設立門檻。那些舊勳爵,以後要有一定的功績才能讓下一代子弟被蔭封,或者讓家中兒郎直接通過科舉入仕,反正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輕輕鬆鬆就能得到官職了。”
顧雲霽沉吟道:“沒了蔭官,手裡就沒了權力,即便有再高的爵位,也會變成一副有名無實的空殼子。若家中子弟不上進,衰敗就在眼前。”
顧明宣道:“如今的茂國公年輕時毫無建樹,人到中年,除了滿院子的妻妾和幾十個兒女,什麼都沒給子孫掙出來。現在陛下要取消蔭官,茂國公府爵位又高子弟又無能,到時候頭一個垮的就是他們。”
“所以他們才這麼着急跟我結親?”程炎脣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眼底絲毫不見笑意,“我是科舉新貴,如無意外,前途一片坦蕩,正好能在衰敗之際撐起他家的門庭。再加上我底蘊淺薄無依無靠,不怕將來翅膀硬了拿捏不了,簡直是最佳人選。”
顧明宣嘆出一口氣:“畢竟這個世上最穩定的關係,除了血緣就是姻親。一旦你與何家小姐成了親生了孩子,無論你想與不想,你和他們都綁在一起了。”
程炎眸中墨色加深,把玩着手裡的茶杯,內心輕嗤——想要綁住他程炎,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從席間出來,何初泰眉間怒氣未減,看了眼等在路旁的庶妹,語氣不怎麼好:“看清楚哪個是程炎了?”
何慧姝對自己這位嫡兄有些畏懼,怯怯點頭:“看清楚了。”
“看清楚就好。我方纔跟他說了那麼多的好話,他還是不肯,那就只能按照之前咱們說好的來了。”回想起之前的場景,何初泰心裡的火就壓不下去,“待會兒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何慧姝臉色白了白,心中實在不願,又不敢明着反對嫡兄,試探着道:“大哥,這法子畢竟太過冒險。即便最後事成,且不說對我的名聲如何,對國公府的影響也不好。何況程炎那樣的人,必然心高氣傲,咱們今日逼了他,恐怕他日後……”
不等她說完,何初泰就不耐煩地打斷道:“這個法子冒險,那你告訴我,什麼法子纔不冒險?陛下要取消蔭官,將來我只能承襲一個空爵位,沒有官職,拿什麼養一大家子人?全家人都去喝西北風嗎?”
若他上進,不用蔭官也能憑自己本事入仕,哪裡需要犧牲妹妹來穩住家中榮耀?說來說去,還是他自己廢物罷了。
何慧姝垂下眼睫,藏起眸中的怨憤,不敢在何初泰面前表現出來。
何初泰睨着她,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物件:“或者你不嫁給程炎,而是許配給吏部員外郎做妾,以便賄賂他動用關係給我補個肥缺,兩條路,你自己選吧。”
何初泰說的那個吏部員外郎年過不惑,極爲好色,納了十好幾房小妾,偏偏他還有個刻薄的正妻,動不動就磋磨家中妾室,將她們折磨得沒個人樣。何慧姝若嫁過去,生不如死。
何慧姝嚇得一顫,惶然睜大眼睛:“我、我不要做妾,我願意嫁給程炎!我會聽話的大哥,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何初泰滿意收回目光:“這就對了。等你和程炎成了親,天天處在我們眼皮子底下,不怕他對你做什麼。只要你乖乖聽話,不僅你自己能有個好歸宿,治你姨娘的病也不在話下。”
提及生母,何慧姝袖中手指倏地收緊,又漸漸鬆開,面上顯出頹然,低頭應道:“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