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卿目送張太醫匆匆消失於宮門外,擡頭看着天空中凝聚的晚霞,面沉如水,腦海中卻是陸承靄的臉孔。
想起,前日也是這樣的夕陽斜下,滿天的晚霞如上好的絲綢鋪滿天邊。
沈蘊卿貪戀景色,遂與紅醉一起悠然緩行,途經御花園。
遠遠聽見前面亭子裡傳來的吵鬧聲,沈蘊卿忍不住蹙眉道:“紅醉,你去看看,皇宮內院,是誰大聲喧譁,真當皇后不問事了麼?”
前世的沈蘊卿即便後來被迫決斷殺伐,但性子到底是隨母后的溫和寬仁,許多事只要不傷及根本都不太追究,卻也因此而埋下了不少禍根隱患。
如今的沈蘊卿則不得不警醒起來,要從細微之處開始嚴加整頓。
紅醉不敢忤逆,當下便快步走向亭子。
御花園此時並無其他人。
沈蘊卿獨自站在原地,恰巧瞥見一個侍衛模樣的人自小徑路過,心中一動,未及細思便下意識張口將他喚了過來。
那侍衛的步子一頓,隨即依言近前。
是個弱冠青年,英俊挺拔眉清目朗。
沈蘊卿在看清對方的樣貌後,腦中一片空白。
那天桃林中昏迷前的一幕,沈蘊卿只以爲自己是在夢中。
萬沒料到,竟是真的……
當初給予自己最後一絲溫暖的人,甚至今生甫相遇便救了自己一次的人,此刻就這樣站在面前,如此猝不及防。
沈蘊卿心中萬般思緒翻涌之際,陸承靄則已然低眉斂目,規規矩矩的行禮:“不知殿下喚屬下所爲何事?”
驀地回過神,沈蘊卿輕輕咳一咳,苦笑:“那天……謝謝你。”
陸承靄低下頭,濃重的長眉微微一挑,陽光投射下來的角度恰好擋住他臉上的神色變化,只有聲音不變:“公主所言,屬下不明白。”
嘴角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沈蘊卿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澀聲:“噢,是本宮認錯人了。”
陸承靄不管她說什麼,都始終守着該有的臣屬本分,並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但不知何故,總能莫名地感覺到什麼地方似有異樣,卻也只是眉心一閃即逝的錯覺,沉入心底。
“回宮吧。”沈蘊卿轉過身子,心裡的苦意不勝淒涼,卻又無處訴說。
“屬下恭送公主。”陸承靄的聲音淡淡。
沈蘊卿眼底的悲慟在一瞬間深深地蔓延開來,最終還是忍不住側首回望。
恰恰陸承靄心中異樣,想看看她醒來時的模樣,同樣在一瞬間擡頭,與她目光一觸,只覺彷彿心中某個深不可及的地方,驟然一顫。
未及回味思量,沈蘊卿卻已收回視線,神色如常的緩緩離去。
徒留陸承靄站在原處,心中悵惘,而不知何故。
夜晚降臨,月色高照,暗沉而神秘的黑夜似乎也被這皎潔所打動而分外的溫柔多情。
窗外一株獨立颯颯的薔薇,落了滿地的嫣紅。
男人彷如鬼魅,無聲無息立於陰影處,望着那青窗薄紙上淡淡的如玉身姿,或是沉眸,或是扶額。
驀地微微側耳,旋即身子一晃,蹤影不現。
“是誰?!”
幾乎同時,寢宮內昏昏小憩的沈蘊卿陡然驚醒,厲聲叱問。
“殿下,是我。”從迴廊拐角匆匆走來的紅醉一邊說着,一邊推門而入。
沈蘊卿眉心微蹙,便聽紅醉又接着說道:“殿下,奴婢方纔好像看見有個人影在窗前不遠處,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她的聲音刻意壓低,在這安靜的氛圍下顯得越發詭異。
沈蘊卿面色一沉,思量半刻。
難道竟是有誰在監視自己?又是誰竟敢如此膽大妄爲?
而似乎自重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有什麼正悄然偏離上一世的軌跡……
“殿下,您身子不好,早些休息吧。或許,剛剛只是奴婢眼花。”
沈蘊卿看着紅醉滿臉擔憂的樣子,又望一眼夜色沉沉的天際,斂眉應了。
片刻後,殿內燈盞漸次暗下去,終歸寂靜。
伏在屋頂的男人這才稍稍鬆口氣,自己進宮探聽消息,卻無意中經過昭陽宮外。想起那****躺在自己懷中的嬌弱,與御花園中憔悴的模樣,就有心來瞧一瞧。
只是,終究還是沒有能看到,心裡跟着蕩起一絲失望。自己這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個公主罷了,與大業無益。
男人搖了搖頭,甩掉那些無謂的思緒,旋即施展輕功於屋檐間遊走穿梭,飄然無聲,最終沒入一處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