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卿回到宮中,收拾妥當躺在自己的鳶牀上,想着自己的病快好了,可是母后的病甚至弟弟以後的病,都是很讓人擔心的問題。
防是最主要的,可是這宮中防不勝防啊。
就是上一世,她到死都不知道弟弟中的是什麼毒,在哪裡中的毒,是日積月累還是一招斃命?
宮裡頭的毒蛇猛獸都帶着善良的面具,就像今天在她自己宮中的那盒飛霞香,連紅醉都領了回來,幸好沒用。
這些人哪個不是她所信任的呢?
必須要防患於未然。
想到這裡,沈蘊卿翻身坐了起來。
同時心裡下了一個決定,她要學醫,用所學的知識保護好家人,再也不能如上一世一樣的任人擺佈。
春日的早晨格外的明媚。
沈蘊卿見藍墨拿着件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眉頭微蹙了一下:“換那件銀紋繡百蝶度花裙,雖然是去見使者,到底不是參加宴會。這麼大紅大紫的不合適。”
藍墨連忙紅着臉去換了來,伺候着沈蘊卿穿上。
鏡中的人身姿纖細,長長的裙襬微微垂地,更顯身量玲瓏。
滿意的點了點頭,沈蘊卿扶着紅醉的手道:“今天讓藍墨跟着吧,紫影與青岫留下。”
“是。”
三日已到,沈蘊卿依約來到御書房。
沈蘊卿進入屋子中,元嘉帝和慕容決已到。
見過禮後,沈蘊卿便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
元嘉帝徑自對慕容決道:“經過昭陽的勘察,那天的事件是因爲有使者早上用過紅薯粥,與當天中午所食用的菜相沖,所導致的腹瀉。”
“這麼說來,不是下藥了?”慕容決聽到這樣的解釋,目光中沒用露出任何的驚訝,想必已經知道這個結果。
“至於那包瀉藥,是永真宮中的嬤嬤肚子有點不舒服去太醫院要的。朕已經打發了那個嬤嬤,至於那天的紅薯粥,是永安侯府的人管着,但憑國師的意見處理。”
慕容決臉色如常,眼睛卻看向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沈蘊卿:“我想問問三公主殿下的意見。”
沈蘊卿擡眸,一本正經的話裡有話:“這是兩國邦交的事情,本宮可不能替國師做主。”
元嘉帝對着沈蘊卿滿意的笑笑,接着道:“國師,不如這樣吧,朕就割去永安侯管理驛館錢糧的差事,另外給使者們多送些補品,朕也差人讓太醫院的人好好的給使者們補補,你看可好?”
慕容決聽到這裡,桃花眼一挑:“陛下的處置自然最是公允不過的。只不過因爲腹瀉的問題,談判一直都沒有進行。不知何時才能繼續?”
“只要使者們好起來,養足了精神,隨時都可以繼續。”
“如此甚好。”
直到出了御書房,慕容決都沒有再看一眼沈蘊卿。
沈蘊卿也不願意和他多說話,總覺得那雙迷惑人的眼睛下隱藏着一股銳利的目光,讓人渾身不自在。
下臺階時,紅醉去招呼轎攆,藍墨扶着她,繡着蝶戀花的鞋子一步步踩在大理石的臺階上,輕穩無比。
卻不想,明明好好的,似乎被誰踩到了裙裾,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差點摔下去。幸虧身後的慕容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後面的藍墨,而藍墨似乎也沒鬆手,才讓沈蘊卿在下一個臺階上站穩。
這樣的情形,把紅醉給嚇的膽戰心驚,急忙兩步跑上來,扶着沈蘊卿問道:“殿下,您沒事吧。”
“沒事。”沈蘊卿平復了一下氣息,回頭淡淡的看了一眼藍墨,轉而向着慕容決道:“多謝國師出手相救。”
“應該的,公主無礙就好。”慕容決說完,便晃晃悠悠當先離開。
紅醉氣憤他的無禮,剛要說什麼,被沈蘊卿制止住。
雖然這些臺階不高,到底摔下去也會磕傷,萬一摔的巧,還不一定會怎麼樣,所以的確是承了慕容決的情。
沈蘊卿的面色漸漸冷了下來,微微仰首深吸了一口氣,剪水瞳眸微眯。
此時正是侍衛們交班的時辰,不遠處,一個偉岸而暗沉的身影也在其中之列,恰恰正順着陽光望向這邊。
兩道視線就這樣在半空中猝不及防的發生了碰撞,一觸即分。
雖然隔得遠看不真切,沈蘊卿卻能明顯感覺到那目光中隱含的一縷情緒。
心一顫,闔了闔長睫,沈蘊卿決然轉身,上轎離開。
待轎子走遠,陸承靄才放肆大膽的對着那空空如也的方向望去。
使臣的事情,應該解決了吧。
昨晚母后還飛鴿傳書詢問情況,一再叮囑對慕容決這個人要小心應付防範。
陸承靄輕輕一抿薄脣,談判時的利益是要爭取,但這功勞可不能全算他的。
畢竟,西齊的流言蜚語太多了,多得都快壓不住了。雖然他還沒有查出慕容決真正的身世,但他是前國師兒子這種話,顯然已經再也無人相信。
難道,他真的是父皇在外面的私生子?
母后這麼多年來一點一點架空了父皇的權利,不過是爲了他以後的登基做打算。突然冒出來這樣的人物,難怪母后要着急。
父皇的想法是什麼,他不太清楚。
但種種跡象表明,似乎早已認定了大哥就是以後最合適的繼承人。
那個位置就真的這麼吸引人,就值得所有的不擇手段人倫不顧嗎?
陸承靄搖搖頭,自嘲苦笑。
一路無話,沈蘊卿沉着臉回到了宮中。
紫影見狀,皺着眉頭拉了一下紅醉,用眼神示意公主是怎麼了?
紅醉擺手,讓她去端茶來。
沈蘊卿接過青岫捧上來已經沾溼的手帕,擦過手掌,又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平復一下情緒才道:“通知宮裡的人,一會兒本宮要訓話。”
“是。”紫影不明所以的趕忙去通知其他人。
藍墨站在一旁,神色裡有抑制不住的驚慌。
沈蘊卿也不理會她,獨自喝着茶水,直到外面的紫影過來說:“殿下,人都到齊了。”
“去搬張椅子放在院子中央。”
“是。”
沈蘊卿這才起身,沉着臉色坐在了八寶撰花的椅子上手捧着香茗,也不言語。
底下的人跪的腳跟發軟,膝蓋發酸,沈蘊卿仍是不動。他們見幾個大宮女同樣跪着,心裡本來有些怨氣,卻也不敢發聲,只能硬撐着繼續下去。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有些毒辣的照耀下來,汗水透過薄紗漸漸的滲透出來,打溼了脊背。
這些宮女內侍哪裡見過如此不動聲色的三公主,嘴上不說,臉上的不滿已經特別的明顯。
沈蘊卿見耐心已經靠的差不多了,纔將手中的茶杯放下,鳳眸一掃,開口:“本宮今天把你們叫來沒其他的事情,是想說一下,你們伺候本宮也有些年歲了。規矩都懂,也做的不錯。”聲音一緩,轉過腔調:“但是,因爲本宮長期病着,沒用太多的心思去過問,導致一些人開始破壞規矩,連基本伺候人的活都做不好,甚至給本宮添麻煩。這絕對是不允許發生的。”
跪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三公主這是發的哪一門子脾氣。
沈蘊卿不管他們的想法,櫻脣微動:“藍墨,你說是嗎?”
乍然被點到名字的藍墨身子整個一抖。
“本宮剛剛,可是險些從御書房的臺階上摔下來。”
“公主,奴婢一時沒有注意到,求公主饒了奴婢這一遭吧。”藍墨附着身子顫慄着,不住磕頭。
沈蘊卿心裡低低的嘆口氣,今天早上紅醉說,昨天香爐中的香就是藍墨擅自做主張換的。
本來她心中還不太確定,只是試探了一下,結果今天出了御書房,藍墨就把腳踩到她的裙裾上。要不是慕容決反應快,她可真就摔下去了。
紅醉是知道原因的,想起早上的兇險,心中也是想當的氣憤,因着在御書房門口不能發作,一直憋到現在:“藍墨,我去喊轎攆,你自然要當心的扶着公主,可是結果呢?你瞧你,差點釀成大禍,還敢在這裡討饒。我要犯了錯,早就自己懲罰自己去了。”
藍墨驚恐擡眸:“紅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再說公主不也沒有事情嗎?”
“狡辯!難道還真的要等公主摔傷了,才能懲罰你嗎?真到了那時候,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紅醉怒極:“將藍墨壓下去,好好的看管起來。不准她尋死或者發生其他的事情,什麼時候知道錯了再說!”
“公主殿下,這個小小的過失難道就要治奴婢的罪嗎?”藍墨還在不依不饒。
紅醉不耐:“都愣着幹什麼!”
幾個小內侍慌忙上來堵上藍墨的嘴,拖了下去。
“本宮不管事,不代表糊塗。”
沈蘊卿手中的茶杯重重一聲落在桌子上,只留下這麼一句話,便拂袖而去,
而底下的宮人們,則個個驚疑不定。
吵吵鬧鬧一上午,沈蘊卿也累極了。即使吃着解毒的藥丸,可底子終究是虛。
紅醉與紫影慌忙扶着她躺下。
沈蘊卿覺着憋的難受,打發紫影:“去請張太醫來。”
“是。”紫影退出去。
“紅醉,把鄭內侍喊進來,我有話吩咐。”
鄭內侍進來要跪下行禮,被沈蘊卿攔下:“免了,成天的見,還這麼多禮,多累啊。”
“謝殿下。”
“本宮一向身子不好,昭陽宮裡外的事情都是你打點,也辛苦你了。”
沈蘊卿話裡的感激是真摯的,鄭內侍心頭一熱,慌忙道:“公主折煞奴才了,這是奴才分內的事情。”
“本宮知道,就是分內的事情也要用心才行。只是有件事,本宮要單獨囑咐你一下。本宮精力差,紅醉要管着本宮身邊的事情,外面就免不了出現一些不守規矩的人,你要多上心。”沈蘊卿的手撫摸着椅子上的緞面綢布,緩緩道。
鄭內侍臉色一變:“是有人不守規矩了?”
“暫時沒有,但不代表以後沒有。藍墨被關押起來,保不住有和她好的想要爲她出頭或者私下接濟。你多安排幾個自己的人,好好的看着,探出是誰,一併關着,但不可動靜太大。”
鄭內侍五六歲就進宮學着伺候人,經歷的事情頗多,心裡很是有些計較,要不然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坐到這個位置。
好在他不管跟着誰,第一就是忠心。
沈蘊卿也是看重他這一點,才放心讓他辦這件事情。
“殿下放心,奴才曉得怎麼辦。”鄭內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