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轉身的一瞬間,沈蘊卿看到大殿的門口,蕭貴嬪冷冷的望着這邊,如一頭要弒人的狼,黑瞳中全是掩飾不盡的殺意與落寞。
是啊,同樣是女兒,人家的女兒可以享受無盡的寵愛,而她的女兒竟然死了也不能如公主的陵墓,還要發到什麼茅山那個破地方,甚至連個封號都沒有。
她的心中怎麼能沒有恨意呢。
沈蘊卿抿了一下嘴脣,對於蕭貴嬪或者是沈曦若的死,她更多的是無話,自己選擇的道路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的。
更何況,如果不是她自己的努力,或者此刻的自己比沈曦若還要悲慘,而笑的卻是此刻落寞的蕭貴嬪。
心頭起伏,扶着紅醉的手,漸漸的離開了雅妃的宮殿,一步步的行在去鳳梧宮的路上。
初夏風淡,天氣漸熱。宮中的這段時間的言論,如同這天氣一般,只有一個勁的升溫,沒有半點冷落的意思。
什麼方景惟和他的姨母怎麼混進方家的,什麼沈曦若與方景惟合謀,什麼假銀子之類的話,在皇宮中傳的沸沸揚揚。
沈蘊卿坐在殿內,搖着手中的那柄象牙柄的紫蘇扇,悠閒的歪在塌上,聽着紫影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才轉身道:“讓鄭內侍進來。”
“是。”
一會兒的功夫,鄭內侍跪在榻前,幾個宮女會意,早早的出去。
“這幾日,三皇子都在忙些什麼?”沈蘊卿輕輕的問道。
鄭內侍自從沈蘊卿得到了那樣大的殊榮,在宮中的地位越發的升了起來,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小心:“自從您從妙峰觀中回來,三皇子就不太招皇上的喜歡,前幾日遞了辭呈,推了差事,說養病呢。”
“嗯,妙峰觀的事情,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查的如何了?”
這件事情皇帝回來後,名義上是交由了其他三位皇子來處理,其實自己還是****的問詢。
鄭內侍道:“聽說一直沒有找到方景惟,但妙峰觀裡的那些手下都被抓了起來,只搜到了製作假銀子的一些東西,其他的可靠線索,是一點都沒有找到。”
“好。既然三皇子如此的悠閒,不如就給他找點事情做,剛纔聽紫影說外面的故事都編的有聲有色的,不如在把三皇子給加進去,特別是那個雲清公主貌美如花,是個男子就會動心,三皇子也一樣是男人,不是嗎?”沈蘊卿閒閒的看了一眼手上父皇剛剛賞賜的碧玉戒指,慢條斯理的說着。
“是,奴才知道了。”
沈蘊卿又頓了一下道:“告訴六皇子,至於方景惟的事情,他還是多看少說,畢竟裡面牽扯到本宮,就讓二皇兄多多的操心些吧。”
然後才揮了揮手,示意他去辦理。
鄭內侍點點頭,躬身退了下去。
午後的陽光變的更加的刺目,院子中的那彎紫藤架上已經開滿了碩碩累累的紫色花瓣,如一串串晶瑩的葡萄,在光線的暈染下,散發出迷人的色澤。
沈蘊卿斜躺在窗下,身上輕輕的蓋着一襲洽紗織錦薄毯,上面淡雅的玉蘭一株株的挺立,讓人似乎又回到了春日的暖陽中。
有風穿過銀纏絞絲紗窗,輕輕柔柔的浮動着那張素白而美豔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如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透下密密麻麻的影子,纖麗而明豔。
有黑黑的影子,在窗外微微的晃動。沈蘊卿感覺到陽光似乎在一瞬間暗了許多,忍不住的睜開眼睛,卻發現隔着那細密的紗窗,竟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承靄?
沈蘊卿有些驚醒的味道,睜着那雙大大的鳳眼,看着逆光中,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生出了一種蔓延過心臟的情愫。
張口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那邊的人影似乎在微笑:“我來看看你。”
“這青天白日的,你就不怕被人看到?”沈蘊卿有些惱怒的看着他,這個人是越來越大膽了,怎麼白天就這麼跑了來,還來看她睡覺。
陸承靄的臉似乎是因爲在逆光中的緣故,有些晦暗不明:“就是想你了而已。”
一句話說的沈蘊卿臉上登時通紅,一下子坐了起來道:“這是些什麼話?”
誰知,陸承靄的手猛地一下子穿透了那層薄如蟬翼的紗窗,伸到了沈蘊卿的面前,手快速的捏住了她的脖子,狠狠的說道:“你看看我是誰!”
說着,那張根本不明顯的臉,就貼上了紗窗,一點點的使勁往裡擠着,如一堆白白的肉,先是額頭後是鼻子,再後來是嘴巴,到最後整個腦袋都被將紗窗脹破。
沈蘊卿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困難,使勁的扣着那隻掐着脖子的大手,無奈,身小力薄,沒有本分能撼動。
當她在定睛去看眼前的人時,才猛的發現,這哪裡是什麼陸承靄,根本就是方景惟啊。
沙啞的嗓音,從被攥的死緊的喉嚨裡發出來:“你怎麼在這裡?來人啊。”
可惜,周圍靜的連只蒼蠅都沒有。沈蘊卿只覺得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高喊:“蘊卿,你在哪裡,我來了。”
這纔是陸承靄的聲音。
沈蘊卿揮舞着雙手,想要發出更大的聲響,卻怎麼也不能出聲,只能無助的擺動着雙手。
心的着急已經到了極點,朦朧中看到外面似乎一下子黑了下來,剛纔還豔陽高照的天空,有幾道霹靂從天而降。
有個聲音似乎在天邊迴響:“天命所歸,違命必死。她乃九鳳轉世,只有明凰可以輔佐,你來攙和什麼?”
眼前的方景惟哈哈大笑:“什麼鳳什麼凰,終歸是不能在一起,怎麼就不能讓我佔有?”
沈蘊卿着急,而陸承靄的聲音則更是着急,但因爲天色暗的很,根本看不到這裡。
她只有拼命的掙扎,伸手去抓打眼前的方景惟,誰知他嘿嘿一笑,那張臉又在瞬間變成了沈曦若。
一張眸子裡全是鮮血,死死的盯着沈蘊卿:“上一世明明是我勝利了,你卻在最後還要嘲諷我,這一世,我明明先知,你卻又讓我走到此地步,我終究贏不了你嗎?我不信,你等着,沈蘊卿,你等着。”
忽見天空一道霹靂,垂直從沈曦若的頭頂劈下,只見陸承靄手持一把長劍,如天上仙神,霸氣中帶着擔憂,恨意中有着憂傷。
沈蘊卿只覺得脖子間的手在陸承靄的劍下,驟然鬆垮,身子一歪,就要倒在陸承靄伸出的胳膊上時,耳邊有人喊道:“公主,公主,你醒醒啊。”
一個激靈,沈蘊卿豁然睜開了雙眼,陽光還是如一道道的閃電,讓她一時難以適應。
等看清楚了,才發現,陽光還是那陽光,紫藤還是那紫藤,紗窗還是那紗窗,只有身邊多了紅醉一張有點擔憂的臉龐。
原來是一場惡夢,沈蘊卿輕輕的長舒了一口氣。
在紅醉的攙扶下,緩緩的坐了起來,聽着她在自己的耳邊道:“公主,是夢魘住了,喝口茶水壓壓驚吧。”
沈蘊卿點頭,就着她手中的茶水抿了一口,才問道:“什麼時辰了?”
“申時初刻。”紅醉回答着。
沈蘊卿揉了揉頭,仰頭看到外面的天空從遠處飛來一隻鳥兒,直到她的庭院中,才悄然落下。
紅醉會意,將茶杯放下,扶着沈蘊卿走出了殿門口,站在廊下。
那隻鴿子似乎通人性一般,見到沈蘊卿出來,一下子飛到她的臂膀之上,兩隻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甚是喜人。
沈蘊卿笑着撫摸了它的腦袋一下,取下它爪子上的密封的紙條,才往外輕輕的一抖胳膊,那鴿子就回到了自己的窩中。
在陽光下,沈蘊卿攤開那張白色的紙張,上面只寫着一句話:明日都已準備就緒。
看過後,沈蘊卿的嘴角緩緩的沁出了一抹笑容,擡眼見藍藍的天空,如同一彎上好的碧玉,似乎都能映出人的影子來。
剛纔的夢因爲驚嚇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沈曦若那雙血紅的眼睛卻似乎揮之不去。
但那又怎麼樣,就算你有再多的怨念,也不過是要跑到我的夢中來嚇我一嚇,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深深的吸一口氣,彷彿不經意的問道:“紅醉,明天參加葬禮的衣服可都準備好了。”
紅醉的聲音在後面清晰的響起:“公主,您放心,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次日一早,沈蘊卿就從宮中來到了方府大門口外,身後跟着陸承靄等人。
從妙峰山回來後,嘉和帝直接把陸承靄指給了她,讓他成爲了自己侍衛隊的領隊。
今天陸承靄的身體已經比前幾天好了很多,爲了防止意外便陪着一起來了。
站在寬大的方府門口,沈蘊卿微微的擡頭,見大門口上掛着白色的布條,也顯示出來了一些莊重與肅穆,但這是一個公主的葬禮,此刻門口卻寥寥幾人,甚至連自己家的僕人都沒有幾個。
扶着紅醉的手略微的蜷了一下,想起上一世自己從城頭跳下後,是否也有這樣的葬禮,甚至連這點都沒有,只是草草的掩埋掉。
感受到沈蘊卿變動的情緒,紅醉側目望了過來,只見在陽光下,沈蘊卿的臉上如同被剝了殼的雞蛋,散發出一種油脂般的細膩與光滑,臉上的表情沒有憂傷沒有高興,甚至連點其他的動作都沒有。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走吧。”
沈蘊卿輕輕的道,身子已經先前一步,邁上了那層層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