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蘊卿的身子越來越好,一早起來就想出去看看春光。
紫影笑着道:“一個冬天過的骨頭都硬了,前段時間天氣不太穩定,還不覺怎麼樣。今天一早起來,外面的鳥兒嘰嘰喳喳個不停,叫得人心裡直癢癢。”
“是它們叫得你癢癢,還是你自己本來就癢癢啊。”青岫邊給沈蘊卿梳頭,邊笑着打趣。
紫影整理着東西,一本正經:“誰知道呢,反正不管是什麼原因癢癢,總要撓撓才舒服。”
紅醉與青岫在旁邊笑起來,連沈蘊卿都抿嘴一樂。
說說笑笑的功夫,青岫已經給沈蘊卿挽了個百合髻,撿了支雲腳珍珠卷鬚簪別上,搭配上一隻碧玉蝶舞點翠的步搖,另外加上一對碎珍珠耳環,雖不名貴但看着俏皮中不失穩重,可愛裡帶着公主的大氣。
上一世,沈蘊卿沒有發現青岫挽髮髻的手藝好,頭髮一直是紅醉打理。前幾天,發現紫影收拾了一個新鮮別緻的髮髻,問起來,才知道是青岫的手藝。
喊青岫來一試,果然讓自己覺得滿意,就安排她打理自己的首飾及梳頭髮的工作。
主僕幾個收拾妥當,沈蘊卿也不喊轎攆,迎着陽光向御花園中走去。
此時,花開過半,很多花已經謝了,但絲毫不影響沈蘊卿的心情。
這段時間在母后的努力下,與父皇的關係一步步融洽。既不過於明顯的討好,又讓感情緩慢的升溫。
這是皇后的高明之處,老夫老妻感情回升的太快固然是好事,但身在皇宮,就不能鋒芒畢露,那樣勢必引起皇帝的懷疑。
在活下去與怎麼樣活下去的兩者較量中,前者始終是最重要的。何況,皇帝那麼多的嬪妃,火熱的激情有的是,缺乏的則是一種歷久彌新的溫情。
心裡想着高興的事情,沈蘊卿臉上的笑容也漸漸的暈開,不知不覺便走了小半個園子,到底身體還是不好,又加上天氣開始變熱,有些氣喘。
紅醉見狀,慌忙扶着她道:“殿下是不是累了,前面有座涼亭,去休息一下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皇姐,好雅興啊。”
沈蘊卿目光一動,臉色一正,轉過身望着來人,並未說話。
沈曦洛這纔看清今天的沈蘊卿似乎與上次見面時略有不同,只見她上身是輕薄的滾雪細紗小褂,配着煙紗散花裙,亭亭玉立如一株半開的牡丹花,嬌嫩而華貴,那雙雲眸如燦爛的繁星,澤澤生輝。
心中一震,說不出眼前之人究竟是哪裡起了變化,但是這種感覺卻強烈得很,讓素來自傲的沈曦洛都覺得自己在氣勢上硬是輸掉了一半。
沈曦洛驚詫的神色只在臉上停留一瞬,轉而恢復如常,規矩行禮。
而這一切都逃不過沈蘊卿的眼睛。
自從上次百花會上沈曦洛在人前似乎轉了性子後,那份囂張跋扈便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一些依稀可見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內斂客套。
沈蘊卿不想與這個變化莫測的沈曦洛多說些什麼,只是簡單的打聲招呼,轉身欲走。
“皇姐怎麼不和妹妹同行呢?”
“我們不順路。”沈蘊卿不想給她任何的機會。
“姐姐是怕妹妹再害你吧。”沈曦洛竟毫不避諱,就這樣直接將一切挑明:“藍墨與小李子都折損於姐姐之手,姐姐真是好手段。”
沈蘊卿面色一寒,亦不再虛以委蛇:“上次桃花林中陷害本宮未果,隨後又以桃花引子想要治本宮與死地,妹妹才真是好大的膽子!”
“姐姐既然都知道了,那想必也知道自己身中何毒了吧。妹妹一人做事一人當,人是我安排的,藥引子是我放的。但,藥卻不是我下的。”沈曦洛緩緩的前行幾步,與她四目相對,眼神中有着一股淡淡的仇恨。
紅醉見沈曦洛過來,想要將其擋住,卻被沈蘊卿制止,現在的沈曦洛不會讓她感到一絲的害怕。
沈曦洛低低的話繼續在耳邊徘徊:“姐姐,以爲我說的是騙你的嗎?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妹妹想當黃雀,但是碰到姐姐這樣的對手,甘願認輸。不過,妹妹既然不能做黃雀,倒不由得想提醒姐姐一句,小心螳螂。”
春風拂過,帶着花紅片片飛落,有幾片恰巧落在兩個人的身邊。
沈蘊卿看着漫天而起的花紅,笑意如浸在冰水中一般:“妹妹的心意,姐姐領了。不過,這春天總歸要換做夏天,哪裡是你我可以說了算的呢?”
擡手拂去身上的落紅,沈蘊卿冷冷留下一句,扶着紅醉的手悠然離開。
看着沈蘊卿纖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綠蔭之中,伊人忍不住問道:“殿下,三公主是什麼意思啊?”
沈曦洛冷笑:“不過是在提醒本宮,天命不可違而已。”
呵,天命?
上輩子你與他無緣,這輩子你依舊會與他無緣。
你的天命只能是死,而我的天命纔是他!
沈曦洛那陳鬱冷寂的神色,讓伊人總是情不自禁的想要逃避。現在的四公主的心思真如海底的針一般,不是她能夠猜的透的。
沈蘊卿主僕二人直到轉過層層樹道,才另外尋個地方歇息。
紅醉見自己的主子臉色微紅,心疼道:“殿下,您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沈蘊卿擺手。
既然不是身體的毛病,肯定是被四公主給氣的。紅醉扶着沈蘊卿的背,向四周望一眼,發現她們所處的地方四周沒有任何的遮擋物,一目瞭然,才氣憤道:“四公主居然就那樣說了出來,也不怕您告到皇上那裡。”
“自然是不怕。你忘了麼,藍墨與小李子死的時候,本宮是怎麼上報的?當時不說,現在再去父皇那裡告狀又有何用?”
“既然如此,那爲何又特地跑來跟您說什麼螳螂來撇清關係?”
沈蘊卿輕輕的吸一口氣,舒緩了一下心情:“因爲,螳螂確實存在!”
紅醉驚訝:“殿下是說,四公主說的是實話?她都要害殿下,她的話還能信?”
“藥不是她下的,只是她湊巧知道了這件事,想要從中獲利,沒想到被本宮給識破了。”沈蘊卿靜靜的坐着,身體是一個少女的身體,而臉上的神情卻似乎歷經滄桑。
紅醉更加詫異:“那四公主和你說這些是爲了什麼?她不是要害殿下的嗎?”
“紅醉你要知道,人是利益的動物,她受到損失,就要找補回來。”
紅醉細細的咀嚼着剛纔的話,恍然大悟:“所以四公主的意思是想讓殿下的注意力集中到真正下毒的那個人身上。她趁這段時間,好去做別的事情?”
見紅醉這麼快就領悟到其中的精髓,沈蘊卿滿意的點點頭。
紅醉沒有因爲讚賞而高興,她立刻就揪住了問題的關鍵:“殿下,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她才行啊!”
沈蘊卿長袖一甩,淺聲道:“可惜,本宮並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那怎麼辦?”
沈蘊卿毫不在意的笑笑:“本宮只要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就好了。”
“那個下毒之人,我們就不管了?”紅醉依然擔心。
“好了,不要擔心那麼多。管是要管,這畢竟是個隱藏的敵人。但是,不能明目張膽的管,而是要悄悄的查。當然,現在這不是重點。”
沈蘊卿站起身,忽地想起小時候似是在如同眼下般的暖暖春風中當過的鞦韆,便隨口吩咐道:“回頭,讓人在那個地方扎個鞦韆吧。”
“好。”
雍華宮中,蕭貴妃聽完沈曦洛的話,柳葉眉一蹙:“你說的都是真的?”
“慶安侯失了差事,能不着急嗎?他們上下打點,被我無意中碰到才攔了下來。否則,我們根本無從下手。何況,要是做的太明顯,落個勾結朝臣的罪名可就不好了。”沈曦洛輕輕揉捏着貴妃的肩頭。
蕭貴妃似乎還有疑慮:“咱們有你舅舅,何必要再尋外援?”
“母妃,在外人看來舅舅本就是我們一家,有些事做起來多不方便啊。何況,舅舅家的哥哥們都身居要職,哪裡會當什麼御前侍衛,就算去,這不是明擺着引起父皇的懷疑嗎?”
“可是,我們不和你舅舅商量一下,誰知道這個慶安侯是哪一派的人?”蕭貴妃對她的哥哥蕭天庭很是依賴。
沈曦洛不疾不徐的接着道:“管他是哪一派,我們只利用他們而已。就是舅舅知道了,也是給他多一個幫手,父皇那裡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好提前通知舅舅啊。”
蕭貴妃剛要說話,突然見自己的侍女翠枝走進來。
“娘娘,皇上去鳳梧宮了。”
“又去鳳梧宮了?”蕭貴妃柳葉眉一橫,臉上的神色頓時冷下來:“爲什麼?”
翠枝低着頭,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到最後,蕭貴妃氣惱至極:“不就是有個兒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沈曦洛聽着,對翠枝如此瞭解事情的經過一點都不感到奇怪。那些大臣中自然有一兩個舅舅的親信,這些事情,是瞞不住的。
不過,這次沈煜生生奪了三皇子的風頭,恐怕倒是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好機會。
“母妃,這不是兒子的問題。您還沒看出來,這段時間,皇后娘娘的寵愛可是有點太多了。”沈曦洛知道不打擊一下蕭貴妃,她是不會答應幫助方景惟的。
“本宮豈能不知,前朝除了你舅舅誰還幫我們說話,可他現在還帶兵在外面打仗。”蕭貴妃愁眉緊鎖。
沈曦洛隱隱一笑,附到蕭貴妃的耳邊,竊竊私語良久。
只見蕭貴妃緊縮的眉頭,一點點的鬆開,待到沈曦洛說完,她已面含笑容:“就這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