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匆匆而行。
陸承靄淡淡的問:“公主這麼晚了,去鳳梧宮可是急事?”
沈蘊卿半晌才道:“自然是急事。”
又是一陣匆匆的趕路聲,陸承靄又道:“今天聽說皇后娘娘身體不太康健,公主此刻去可是爲了此事?不如宣召太醫?”
沈蘊卿覺得他的問題真多,如果換做別人,是絕不可能理會的:“母后身體是有些不舒服,不過,此刻,卻不是因爲此。”
“那是?”
沈蘊卿一頓,心中微酸,不想開口卻又情不自禁的訴說心中的鬱悶一般:“外祖歿了,本宮是擔心母后心情不好。”
陸承靄又是半晌無語,直到來到鳳梧宮門前,才又道:“公主節哀,也請皇后娘娘節哀。”
無關痛癢的話,卻讓沈蘊卿前進的腳步凝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但見他一身侍衛黑服,在夜風中簌簌作響,臉色沉靜而略帶憂鬱,似她宮門口那株永遠常在的大樹。
深吸一口氣,似囑咐又似命令:“你回去吧,今晚本宮在鳳梧宮歇息了。”
隨着鳳梧宮的大門,在咯吱聲中緩緩關上,沈蘊卿沒有在回頭的向着殿內走去,因爲她看到了燈火通明的大殿中,人影攢動。
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皇后不是張揚的人,更何況是這樣漆黑如墨的夜晚。
來不及細想,裙裾掃過長長而寬大的庭院,漫上臺階拂過門檻,停留在光潔而華麗的地面上。
牀上的皇后正微閉雙眼,臉色發白,呼吸急促,散開的髮絲揚在繡枕之上。
“母后。”沈蘊卿愣愣的喚着,早有皇后貼身侍女上前來請安。
“公主,您快看看娘娘吧。”
“母后這是怎麼了?”沈蘊卿二話不說的奔到牀邊,抓起母后的手腕,將自己的手搭上。
脈弱而心緩,這是受了刺激最明顯的症狀。
“有參片嗎?”
“有。”
“取了來。”
宮女急匆匆的取出參片,沈蘊卿捏起皇后的下頜,將參片放在舌下壓好。
“將母后平躺下。”
翠茗帶着疑惑的問道:“公主這樣可以嗎?已經着人去請太醫了。”
沈蘊卿招呼人上來搭把手,將皇后放平,跪在一邊,手放在心口處輕輕的按壓着:“太醫來是需要時間的,這是我跟張太醫學的救命的手法,但願有用。”
宮人們不懂醫術,見沈蘊卿如此說,知道她是有點自信,纔會這樣做。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沈蘊卿放在皇后胸口的手,由按壓變成了輕揉,見皇后的臉色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白,呼吸似乎也漸漸的開始平穩。
但是她不敢停下,心裡又焦急的盼着太醫,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的醫術用到實際生活當中,還是救自己最親愛的人,不免手裡的分寸拿捏不好。
正七上八下之時,一位老太醫已經在殿外候着了。
沈蘊卿趕忙的撤了手,放下圍簾,請太醫過來診脈。
半晌後,太醫出到外間,沈蘊卿上前道:“母后怎麼樣了?”
太醫捻鬚道:“皇后娘娘這是心悸,本來身體就不好,又受了些刺激,導致氣血逆流,纔會發生昏厥。這殿中是有懂醫術的人吧,應該是做過一些基本的救治,否則,以皇后娘娘的身體狀況,再等到老夫來,會驚險萬分的。”
“那現在呢?”沈蘊卿聽到此處才略略放心,好歹自己學的醫術起到一定的作用。
“等會開一些藥,必按時服用。皇后娘娘身體虛弱,精疲力盡,一定要好生保養纔是,萬不可在操心勞累了。”
母后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這半年來,主持六宮事宜必是勞累過度導致的。
想到這裡沈蘊卿由衷的心疼,還要在問些什麼的時候,聽到宮人們彙報說皇上來了。
“皇后怎麼樣了?哦,昭陽也在啊。”
“父皇。”沈蘊卿見到風塵僕僕而來的嘉和帝,心中略酸:“太醫說母后剛纔好危險的。”
嘉和帝牽着沈蘊卿的手,輕輕的道:“莫急,有父皇在呢。”
見有太醫在場,急急的問道:“皇后怎麼樣了?”
太醫把剛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不過是因爲勞累過度本就身體不好,再加上父親病逝的消息,才導致昏厥的。
“下去開藥吧。”皇帝揮揮手,皺着眉頭道:“皇后明明身體不好,韓國公的事情,不會緩緩的說嗎?”
這是要追究責任啊?
沈蘊卿見翠茗與紅玉跪在地下,身子微微的發顫,知道這樣的事情,就算在緩也是讓人受不了的。
她拉了拉嘉和帝的手道:“父皇,您別急了。這事,怎麼說母后也會着急的。我們進去看看母后吧。”
嘉和帝被她這麼一打岔,也忘記了剛纔說要追究責任的事情,急急的轉進內室。
掀開簾子,見皇后臉色發白,全然沒有一絲生氣,心疼不已。
沈蘊卿瞧了更是難過:“可是外祖一直身體都很棒,怎麼說沒就沒了呢?也難怪母后承受不住。”
言語哽咽,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不僅有對外祖的追思,更是擔心母后的身體。
皇帝被她這麼一哭,心裡也覺得難受:“昭陽莫哭,韓國公的事情是有些突然,報信的人說,晚飯時分還好,誰知不小心摔了一跤,畢竟年紀大了。”
目光落在皇后蒼白的臉上,心中猛的揪起,想起當初自己初遇她,也是如花似玉的美貌配着絕色天成的氣質,如仙子一般的讓他動心。
而她的父親,同樣盡心竭力的輔佐自己,與他一起經歷了多少的風雨,將他扶持上皇位。
爲了怕功高震主,又提出告老還鄉。
他當時惦記着,剛登基國家大事還不穩定,又生生的留下韓國公,讓他再次的操勞多年,直到覺得自己可以獨當一面,才放他頤養天年。
這樣的一家人,把最心愛的女兒給了自己,又獻出大半生的性命幫助自己,這一刻,嘉和帝心中甚痛。
他思緒萬千,只覺得女兒在旁不太好表現出來。正巧,翠茗捧上剛煎好的藥,準備伺候皇后服下。
皇帝伸手接過,由沈蘊卿扶起皇后,讓她躺在他的臂膀中,輕輕的一點點喂着髮妻,耐心一如從前。
這樣的場景讓沈蘊卿恍如隔世。
那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母后懷着沈煜不思茶飯,父皇也是這樣小心的喂着飯菜,哄着母后能多吃一些。
她當時小,不能體會母后滿臉歡心,只是覺得心裡高興,硬纏着父皇也要父皇喂她吃飯。
父皇寵她,就給母后一勺,給她一勺,一家人其樂融融。
沈蘊卿揮揮手,領着宮女悄然退出,給父皇與母后獨留一片天地。
站在殿外,明月在天,清風扶葉。
皎潔的月光打在同樣皎潔的臉面上,鋪下一層銀色光芒,讓如凝脂的肌膚,越發的細膩而光潔。
就像剛剛剝殼的雞蛋,滑膩而雪白。一雙靈動如絲的眼眸,閃着晶瑩的光,波光粼粼中有獨射寒江的魔力。
遍地菊花開放,夜來留香陣陣。
沈蘊卿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外祖的離世與母后的病危,讓她心中焦急。
但父皇那深情的懷念,亦是對後面的路途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她還有三個舅舅,除了二舅致力於講學外,大舅與三舅都在外做官。
這次的事情之後,父皇多半會宣其中的一個回京,或者兩個一併調回也未可知。
這樣在朝堂之上,會不會產生較爲深淵的影響呢。
萬簌寂靜,默默無語,只有燈火燭光在風中輕輕的搖曳,留下一地孤影。
直到月上中天,有宮女來報,說皇后娘娘醒了,沈蘊卿忙奔指至殿中。
守夜的太醫正好診完脈出來,見到她行禮:“參加公主。”
“母后情況如何?”
“已經醒來一個時辰了,精神倒好,只是身子太過虛弱,恐怕要好好靜養了。微臣已經擬了方子,讓人下去煎藥了。”
聽到這裡,沈蘊卿的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母后的身體不好,在一受刺激只怕更加的不好。
越過太醫,穿到內室,明黃的帳子被銀絲鉤子輕輕的撩起。
皇后聽到有人進來,虛弱的擡眸:“卿兒。”
“母后。”沈蘊卿伸手握住那曾經溫暖無比的手掌,淚在眼簾中打轉,只覺得心裡攪得異常難受。
皇后虛弱的一笑:“母后沒事,卿兒最堅強的。”
“是,不會有事情的。”沈蘊卿跪在榻前,將頭埋進依舊溫暖的手掌中,哽咽出聲。
皇后騰出另一隻手,撫摸着身前已經長大的女兒道:“卿兒,母后這一病,恐怕一時半會的不會好了。”
“母后不許胡說。”沈蘊卿驚慌的擡頭。
皇后輕輕的一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你來的時候,我雖然不能言語,但都聽的清,就是在我如此病危的時刻,你還能冷靜機智、處事沉穩,用自己學的淺薄醫術,救母后一命,這些足以說明,你不負母后所望啊。”
沈蘊卿緊緊的抓着她的手,不知該說些什麼,沒想到,那個時候,母后雖然昏迷但意識去如此的清醒。
皇后接着道:“母后以前一直覺得,女孩子雖然聰明但不可太過,那樣不會有幸福的一生。只希望我的女兒,不要有太多的勾心鬥角,只要快快樂樂的成長,然後嫁一個愛你一生的夫君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