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羣，在屍體滾出來的時候，一陣的沉默。
畢竟，這樣不敬屍體的事情，意味着要遭受鬼神的懲罰。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讓沈蘊卿認識到，當人們頭腦發熱後，什麼禮教之類的東西，根本就不能約束。
因爲其中那幾個帶頭的人，已經瞅準了時機，上前扯開了那裹着屍體的衣服，將頭部徹底的露了出來。
頓時，幾聲驚叫衝上了天空，人羣一下子如潮水一般的向後倒退了數步，甚至有些膽小的已經嚇的癱瘓在地上，更有甚者已經開始發出嘔吐的聲音。
沈蘊卿透過人羣散開的空地，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女屍，整個臉部已經全部的腐爛，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膚，上面步滿了膿血，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白色的骨頭。
唯有兩隻眼睛大大的睜着，露出黑黃的眼珠，似乎在訴說老天的不公。
這樣的景象就是落在沈蘊卿這個大夫的眼中，都覺得噁心與可恐，更不用說其他的人了。
陸承靄突見這樣的景象，慌忙裡拉了一把沈蘊卿，將他塞在自己的身後，低聲道：“閉上眼睛。”
沈蘊卿感受到自己被擋在一個寬厚的肩膀後面，一股隱隱的氣息鑽入了自己的鼻孔之中，很明顯這是陸承靄的身體氣息。
想到這裡，突然意識到自己離他如此的近，臉上微微的一紅，知道他是害怕自己看到那讓人噁心的一幕，才如此做，心中不禁有點微動。
這個男人真的如此的貼心。
正自思量之間，眼角一動，似乎發現了什麼，猛地從那寬闊的後背出來，往前瞧去。
“你要做什麼？”陸承靄皺緊了眉頭，看着這個什麼都不怕的女人，心中有點惱怒。
沈蘊卿擺擺手。
雖然隔得有些遠，但沈蘊卿還是看的清楚，地上那具屍體因爲被扯開的緣故，整隻右手臂都露了出來，而右手臂上的光潔圓滑，什麼痕跡都沒有。
陸承靄發現了沈蘊卿的緊張情緒，也湊過來道：“怎麼了，有什麼發現嗎？”
“她不是沈曦若。”沈蘊卿點點頭，微微的側了一下，躲開身旁這個男人跟着擠過來的腦袋。
“什麼依據？”陸承靄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繼續問道。
纖手輕輕的一指：“沈曦若自小右手臂上部有塊硃砂痣，足有三個拇指那樣大。可是這具屍體上什麼都沒有，並且臉部被毀的如此嚴重，自然是故意爲之。”
話音剛落，一隻大手就被突然擋在了眼前：“好了，既然知道不是她，就不要看了，這麼噁心的東西不適合姑娘家。”
沈蘊卿頓時把下面的要說的話又生生的吞了回去，只得退後兩步，離開窗口，回身坐到了椅子上。
紅醉在旁邊早已忍不住噁心，跑了出去。
陸承靄接着道：“真奇怪，你的丫頭都比你嬌弱。”
沈蘊卿沒好氣的說：“你不是知道我學醫術嗎？”
“這個和醫術沒有多大關係吧？這是承受力的問題，一般男人比女人對這樣血腥的場面承受力都要好一些，不過，你例外，在妙峰觀就發現是個大大的例外。”
沈蘊卿瞪了他一眼：“你是說我是男人嗎？”
誰知陸承靄根本就不接她的話茬，自顧自道：“還好你沒有被嚇到，否則就不能斷定是不是沈曦若了，看來，這女人像男人也是有好處的，畢竟心細如髮能發現不一樣的東西。”
這些話聽的沈蘊卿只想罵他，怎麼就沒發現這個看似冷冰冰的傢伙，現在是越來越腹黑了呢。
思路還沒有收回的時候，又聽到陸承靄道：“官府果然積極，這個時間什麼都看完了，纔來收拾殘局。”
沈蘊卿又再一次的站到了窗口，向外望去，果然見官府的人已經開始驅散人羣，屍體被重新包裹了起來。
而剛纔那些帶頭鬧事的人，早已經不知去向了。
這邊陸承靄看了一眼沈蘊卿道：“我還以爲剛纔說你是男人，你生氣，就不過來看了呢？沒想到，你的好奇心蠻重的呀。”
“……我能告訴你一個事實嗎？”
“什麼事實？”
“你說的這些玩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
門輕輕的響動了一下，紅醉臉色慘白的走了進來，精神似乎很是不好。
沈蘊卿見她這樣必是被剛纔鬧得，問道：“還能支持的住嗎？”
“還好，還好。”紅醉點頭後，似乎又想起了剛纔那種場面，頓時又轉身跑了出去。
沈蘊卿見這樣不是辦法，便自己走出去，尋到紅醉，從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一片薄薄的東西，遞給她：“含着吧，對去噁心很好。”
紅醉接過來，含在嘴中，才感覺好了很多。
等到主僕兩人再次回到雅間的時候，屋裡已經多出來了一個人。沈蘊卿定睛一看，正是方侍衛。
那人看到沈蘊卿躬身行禮：“見過公主。”
“在外面不要多禮了。”
聽到沈蘊卿的話，方侍衛才直起身子，猛然看到紅醉那蒼白的臉色，不僅一驚：“紅醉姑娘這是怎麼了？”
紅醉不好意思道：“沒什麼，沒什麼的。”
方侍衛的眼睛閃了閃，似乎明白了過來，是剛纔的情況太駭人，所以才讓她這個樣子，便道：“這種事女孩子還是少看的好。”
陸承靄聽到他也這樣說，頓時嘴角勾了起來，隱着一抹濃濃的笑意。可這個表情，卻正好落在了沈蘊卿飄過來的眼睛中。
她狠狠的衝他瞪了一眼，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僕，連對這件事的態度都如出一轍。
陸承靄無奈的聳聳肩：“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
紅醉與方侍衛見到自己的這兩個主子，似乎再打什麼啞謎，疑惑的看了這個看那個。
直看的陸承靄擺手道：“方侍衛，別看了，說說事情到底怎麼樣了？”
方侍衛見自己的主子問話，才收起疑惑的心，認真的回答道：“那幾個我跟蹤了過去，發現他們見到官府來後，就匆匆忙忙的四散逃開。”
“直到跟蹤出了幾條街，才又聚到了一起，進了一家首飾店。可是當我進去的時候，就是僞裝成給別人挑選首飾，那裡面的夥計看我也像是看賊一樣，畢竟一個大男人逛首飾店，有點奇怪。”
紅醉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方侍衛看了她一眼，接着道：“轉了一圈，看了看佈局，但後面是說什麼都進不去的，留了人在那裡盯梢，我就回來了。”
方侍衛的話音一落，沈蘊卿與陸承靄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種默契，那就是要去看看那個首飾店。
窗子外面傳來了一陣陣驅散人羣的聲音，幾個人向外望去，發現剛纔混亂的場面已經得到了控制，而發狂的百姓，在見到官差後都產生了畏懼心裡，能逃跑的都逃跑了，能躲避的也都躲避了。
此刻已經把方府的人重新都召集回來，又從棺材鋪裡買了一口新的棺材，將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重新裝到了棺材中，似乎剛纔的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一樣，準備繼續送葬。
沈蘊卿看到在這一切，知道沈曦若的身體特殊，而官府更是不願意招惹是非，就算猜到棺材裡可能不是沈曦若本人，也只是草草的掩蓋過去。
而方府的人就更不願意管這麼多了。
沈蘊卿看着那隊伍重新組織了起來，只是慌慌張張的出了城門口，往郊外去了。
陸承靄見到這樣，嘴角微微的抿了抿才道：“一國公主的葬禮如此的狼狽，也是前所未有的吧。”
發了感慨後，接着又道：“我們還需要去方府問問嗎？”
沈蘊卿點頭：“走吧，先去方府，然後再去首飾店。”
幾個人離開了酒樓，走在大街上，大街上已經恢復了最初的平靜，而沈曦若的葬禮，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徹底完成了，除了剛纔那場鬧劇，什麼都沒有給世人留下。
再次來到方府門口，見上面的白色幔帳已經退下，想來是方侯爺嫌不吉利，衝撞了長輩，連這點紀念都不讓待到出了三七。
門口的僕人見是她們，慌忙的上前迎接：“公主，您請。”
方夫人又急急的迎接出來，帶着沈蘊卿等人來到大堂之上。
分位份坐下，看着小丫頭獻了茶後，沈蘊卿才略略的帶着一點笑意道：“方夫人。”
方夫人回意，揮手讓其他的閒雜人等都退了下去才道：“公主，剛纔街上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那方夫人就知道我的來的意思了吧。”
方氏點頭，眼中有點害怕與驚懼，想要隱瞞可是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孩子，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的溫和。
但如果撒了慌，萬一查出來，她可就失去了沈蘊卿這顆大樹。
沈蘊卿見她有些猶豫，彷彿無意的說道：“當時我也在現場。”
這話似乎一下子提醒了方氏，如果不是有心維護方府，沈蘊卿絕對不會在次找上門來。
方氏咬了咬牙，才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那天沈曦若嚥氣的時候，我在旁邊守着的，還是我指揮人給她換了衣服，然後看着放在了棺材中，誰知，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不說，人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