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有什麼可生氣的?”沈蘊卿的腳步一滯。
慕容決白‘色’的衣袍在宮燈下隱隱有流動的光澤,他斜倚在太湖石上,閉着那雙桃‘花’眼似乎是在感受一絲涼意:“不光是你,恐怕嘉和國上下都要惱恨我了。”
沈蘊卿想起上一世,自己與這個慕容決只見過一次,對他的背景卻是聽過太多的議論。
她完全不想與這樣的人有什麼太多的糾纏,便刻意道:“國師說的本宮聽不明白,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本宮要回大殿了。”
“你真的願意回到那個地方嗎?人聲嘈雜,每個人心中各懷鬼胎,面子上卻又要表現的和和美美的樣子。就像現在,你心中惱恨我給你父皇找來那樣一個美人兒,卻還是要不動聲‘色’,累不累?”
沈蘊卿知道這個國師放‘蕩’不羈,卻萬萬沒想到話竟然說的這樣直指人心。
“惱怒又如何,既然不能對你做什麼來解我心頭的惱恨,我又何必與你針尖對麥芒,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聽到這裡,慕容決閉着的眼睛頓時睜開,側面轉過來,眼中有一道驚奇閃過:“公主的話,果然讓人耳目一新。”
話未說完,身子已經站直,腳步一錯就到了沈蘊卿的前面:“她真的很美,是嗎?”
“你要做什麼?”紫影見慕容決突然靠過來,嚇的慌忙擋在主子的身前。
慕容決卻好不憐香惜‘玉’的揮手推開紫影,高大的身軀突然彎下,看着沈蘊卿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可惜,她終究不及你這種國‘色’天香的美麗。”
沈蘊卿驚訝的看着眼前白衣飄飄似嫡仙的男子:“國師,本宮不明白你的意思,這裡是嘉和國的皇宮,您請自重。
“不需要你明白。”慕容決幽幽的說道:“她不過是一個‘女’子,不會毀了你嘉和國的基業,也沒有那樣的本領。”
沈蘊卿不知道慕容決爲什麼要和她說這些話,心裡‘混’沌一片,微微的往後退了一步。
見她這樣的防備自己,心中不由得有着微酸,慕容決嘴角的笑就冷了下來:“這樣怕我?”
“有人來了。”沈蘊卿好心提醒。
“你想溜嗎?”慕容決步步緊‘逼’:“你這樣的‘女’子,心思算計都是一等一的高,竟然能破壞我互市的初衷,比那王瑩真可要高上千百倍啊。”
話音剛落,來人已站在了他的身後。
猛然轉身,卻見陸承靄一身‘侍’衛裝。
“護‘花’使者?”慕容決的嘴角不自覺的抿直。
陸承靄今天值夜,又逢給西齊使臣送行,便守衛在意涵殿周圍。
剛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出來,怕有什麼事情,就悄悄的跟隨保護,只是剛纔有點自己的小事,離開了一小會兒,不想就冒出個慕容決來。
徑直繞過他的身邊,陸承靄停在沈卿的眼前,輕聲:“公主請回吧,這裡不是太安全。”
沈蘊卿微微擡眸,能感覺到自己長長的睫‘毛’投下暗沉的影子,冷冷問道:“你們西齊的人爲什麼都要跑到嘉和國來呢?你來還不夠嗎?又送來個王瑩真?”
陸承靄當場立在了原地,身子僵直。
慕容決幸災樂禍的一笑:“看吧,是你自作多情了吧,我說過什麼來着,這個‘女’人不簡單。你總是不信,她擺明了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你還不死心?”
“走!”陸承靄臉‘色’冰冷的對着身後的男人下了最後的通牒。
慕容決偏偏不知死活:“我要是不走呢?”
“你會死的很慘!”陸承靄的話如萬年的冰峰,掩蓋了無數不知名的情緒。
“是嗎?我今天倒想看看你能讓我死得怎麼個慘法!”慕容決突然收起他的嬉皮笑臉,神‘色’凌厲。
“刷”的一聲,白光閃耀,一把‘侍’衛刀就出現在衆人面前,陸承靄舉刀相向,冰冷的神‘色’給這個夏日的夜晚,帶來一陣陣的寒意。
慕容決也毫不退縮,桃‘花’眼中已然有殺氣形成:“瑩真剛剛進宮,是爲了什麼,你應該明白。現在你竟爲了這個嘉和公主,對着我動刀,真好,真好啊!”
陸承靄絲毫不讓,卻在慕容決說到王瑩真的時候,有一種情緒很快的消失在了眼底。
沈蘊卿看着氣質與‘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男人就這樣對峙着,一觸即發的氣氛彷彿繃緊的琴絃,一不小心就會斷掉。
心裡似乎有一道念頭飛過,可是,這個念頭太過疾速,轉眼便無影無蹤。
搖搖頭,沉聲低斥:“你們倆個夠了嗎?”
“沒夠!”慕容決只管冷然對着陸承靄道:“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個‘女’人是怎麼知道你的身份的?居然還幾次三番的冒險救她!我告訴你,她總有一天會害死你的!”
說完,徑自拂袖而去。
“你……你不要介意,他喝多了。”默了片刻,陸承靄方艱澀開口,星眸凝睇,似有水流在眼底流動。
沈蘊卿心中想着慕容決剛剛的那些話, 臉上則沒有任何的神‘色’,如尊雕像般靜靜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你很奇怪我竟會知道你的身份,是嗎?”
“算是吧。”陸承靄點頭承認。
“這是我的秘密,我不會告訴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當然,你的身份我也一樣不會告訴任何人。只要你別做出什麼對我嘉和國不利的事情。”
沈蘊卿不知怎麼就是想要解釋一下,特別是慕容決說了那些話後,似乎……
她是一個不詳的人,會帶給陸承靄災難一般。
不過對陸承靄而言,她也確實是一個不能接近的人吧?
“我知道。”陸承靄似乎對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毫無理由的相信,那雙狹眸中有着點點亮光,直投她的眼底。
沈蘊卿貝齒輕咬了一下紅‘脣’,話鋒一轉道:“可是,你的身份不得不讓我懷疑一些東西。如果你可以安安靜靜的待在這裡,我不會多話的。但……”
後面的話,她不說,他也會明白。
陸承靄突然就笑了,嘴角一彎,猶如天上的那彎銀鉤,雖亮卻冷清:“這算是對我的忠告或者威脅嗎?”
“看你怎麼想了。”沈蘊卿的心裡有點失落,這樣的話,對一個捨命待自己的人是一種殘忍。
但她又不能不說,因爲上一世他對她的情似乎是很深的,而這一世,她感覺到,他似乎又沉淪在自己的身上。
他不說,她無法拒絕。
可是,兩個人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不管他對她的情是起於什麼而終於什麼。
最好在有苗頭的時候,就及時扼殺。
這就是她選擇的方式,身份不同不相爲謀!
一個身份足以壓倒一切。
沈蘊卿感受到他那雙眼眸似乎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生平第一次慌‘亂’得無以復加,唯有側過臉逃避。
月光下,那小巧而凝脂般的側面,如珠‘玉’般光滑,‘迷’‘蒙’了陸承靄的眼。
她果然是這樣的冰冷,除了對她的家人。
要說的話,終究沒有在出口,只剩一聲低低的嘆息。
時間彷彿靜止,沈蘊卿終於合了一下眼皮,輕輕的喘口氣道:“紫影,我們走吧。”
裙裾蔓延開來,在月光中如湖邊的水,淋漓而有光澤。
看着那抹身影雍容雅步而去,陸承靄最終將手狠狠的捶在太湖石上。
疼,或許是有的。但是,心中的感受也不只是疼痛,還有一種失落,一種不被人理解的鬱悶之氣。
這次,他本該在西齊談判完畢,便跟着慕容決與使臣們一起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國家。
但他卻不惜爲了留下來而與慕容決徹底的翻臉,而這一切不過因爲這裡有個他想要保護的人。
那個曾經在他心底如傷疤一樣的人兒。
可是這個人,或者說這個人在說出剛纔的那些話後,在他心中的那抹和妹妹相重合的影子,一下子便淡去了好多。
然而即便如此,他卻仍不想放手。
仍想默默的看着她,只要她安好。
沈卿心思煩‘亂’,只管往回走。當走到拐角的地方時,眼睛一動,似乎捕捉到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加緊了步伐,那個身影卻在她轉過去後,已經消失掉了。
“殿下,怎麼了?”紫影不防備她突然走的那麼快,連忙從後面趕過來,喘息着問道。
沈蘊卿定了定神,心中的疑‘惑’更深。
剛纔的那個身影應該是方景惟的,可是方景惟何時也成了‘侍’衛?
這其中是否有沈曦洛的事情?
沈曦洛又是何時有了這麼長的手,能將人安‘插’在父皇的‘侍’衛軍中?
有個陸承靄已經夠了,還要多出個方景惟嗎?
正想着再往前趕趕,以便瞧個清楚,卻有個宮‘女’的聲音響起:“殿下,宮宴快結束了,皇后娘娘讓奴婢來尋你回去。”
回頭見是皇后娘娘的貼身宮‘女’紅‘玉’,沈蘊卿於是如常笑道:“好,倒是讓母后擔心了。”
隨即,幾人一起向着宮殿走去。
第二天,西齊的使臣團便離開了嘉和。
臨了,慕容決都沒有再見到沈蘊卿。
不過,當大隊的車馬走出巍峨的宮殿時,他在心裡默默一笑。
我們會很快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