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洛只低着頭,細細的剝着手中的蟹子,似乎恍若未聞的樣子。
沈純純性子耿直,不管對方好與壞,看到不平的事情總要去插上一句:“怎麼?蕭娘娘,看着對蕭小姐比對四姐姐都要親啊。”
她的聲音本就高揚,再加上此刻正是上一場歌舞褪去後的安靜之時,話就這麼清脆而響亮的迴盪在整個集芳園上空。
大家的筷子都微微的一頓,連一直都未曾擡頭的沈曦洛剝蟹子的手,都微不可見的一顫。
而那邊蕭貴嬪的臉頓時就拉了下來:“五公主,這是怎麼說話呢?”
“哎呦,小孩子家的口不遮攔,蕭貴嬪也要計較這些嗎?”馮淑妃聽到自己的女兒這麼受排暄,趕忙解圍。
“倒不是姑媽計較,這裡是宴會倒還不打緊,哪天公主在皇上面前也這樣的沒有遮攔,可不是惹禍嗎?”蕭筱的嘴皮子也很是了得,一句就讓馮淑妃氣的漲紅了臉。
自從蕭筱進宮,沈曦洛與蕭貴嬪的關係似乎疏遠了很多。特別是沈曦洛每天規矩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曾經囂張跋扈蕭貴嬪的女兒。
而這個蕭筱似乎與姑母的脾氣更加的相投,在加上這段時間跟着姑母住着,蕭貴嬪對她很是偏愛。
這些,沈曦洛自然知道,但到底是重生後的人,心思比以前深了太多,知道自己在宮中不僅需要仰仗母妃,下面的計劃還要依靠蕭筱,只得裝作不知。
此時,見沈純純在這樣的場所不管不顧的說出來,面子到底有點下不來。可想着自己的母妃與表姐這樣不顧場面,心中也甚是不高興。
只坐在那裡,遲遲沒有開口。
一直與馮淑妃不錯的劉修儀笑道:“蕭小姐說的也是,只是皇上素愛五公主的耿直,就是說了什麼不太好卻是實在的話,也不忍苛責的。”
場面越發的冷清起來,沈蘊卿見這樣的鬧下去,總不是事情,畢竟是皇后主持的宴會,這裡沈曦洛這個當事人久久不開口,難不成真想把事情鬧大,到時候就不止她自己的笑話了。
剛要琢磨着說點什麼,已掩飾過去,就聽到後面一個座位上,清清脆脆的聲音響起來:“人人都愛說實話的姑娘,那我也說句實話吧,你們可不能兇我啊。”
在座嬪妃的目光紛紛向後望去,只見一個笑的甜美的小姑娘,站起來,滿臉的嬌羞之色,正是陳桐文。
沈蓉蓉見是自己家的小姑子,一下子就皺緊了眉頭,剛要開頭說什麼,感覺垂下的手被人捏了捏。
側目知道是沈蘊卿,見她笑着對自己遙遙頭,知道這個皇妹一直是有主意的人,這時候阻攔自己必是有什麼想法。
但心裡總歸是怕陳桐文創出什麼禍事來,緊緊的皺着眉頭。
陳桐文本來見嫂嫂似乎要斥責她的意思,縮了縮頭,轉而發現,沒有了下音。倒是與嫂嫂同桌的三公主正微笑的望向自己,似乎很是鼓勵。
陳桐文性子使然,將要說的話在腦子中又過了一遍,才笑道:“我要說的實話就是,在這裡只看見舞姬的後背,我想去嫂嫂那裡坐。”
因爲陳桐文不是誥命也不是什麼夫人、妃嬪,只是一個武將的妹妹,能進宮也是因着沈蓉蓉的關係,所以安排的位置偏後,這樣的話說出來,引得一衆人都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這樣的率直與天真,讓剛纔的尷尬氣憤一掃而光,甚至都忘記了剛纔的那份不協調的插曲。
“那怎麼行呢?這裡有三公主在,你要坐哪裡呢?”沈蓉蓉話雖責備,到底神色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沈蘊卿早料到,這個陳桐文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喜歡她的機智,畢竟是幫助皇后解了圍:“二皇姐,這張桌子大,做我們三個才正好呢。”
皇后娘娘慈祥的笑着道:“真是天真的姑娘,你是蓉蓉的小姑子吧,來到你嫂嫂這裡來吧。”
緩了緩又道:“後面的幾張桌子肯定都瞧不見的,來安排下,都擠一擠纔好。”
這下,後面的人都跟着受益不少,很多兩個人的桌子安排成了三個人。
陳桐文開心的謝恩,如願以償的與沈蓉蓉和沈蘊卿擠在一張桌子上。
旁邊就有妃嬪笑道:“這要雖說不是太寬裕,到底還是親香的好。”
很快,幾句話就揭過了剛纔的那一幕,氣氛又重新活絡起來。
陳桐文來到前面,守着自家的嫂嫂雖然收斂了不少,到底不改小孩子的心性,既純潔又可愛,讓沈蘊卿好生的喜歡。
宴開一半,沈蘊卿的眼角發現她一直等待要見的人,終於從宴會的某個角落站起來,微笑着繞過幾張桌子,向後面走去。
沈蘊卿低低的對着沈蓉蓉說了句什麼,也站起身來,繞過幾張桌子,扶着紅醉的手,向出恭的地方走去。
後院幾條小道掩映在層層半黃不綠的樹葉中,沈蘊卿走走停停,彷彿欣賞着渲染秋色,直到聽到那邊響起腳步聲,才緩緩的轉過頭去。
慶安侯夫人孫氏正扶着小丫頭的手,緩緩的走過來,見一麗人站在樹下,有風吹過,浮起裙角,彷彿仙女一般的好看,定定眼睛才發現是四公主。
“臣婦參加公主。”孫氏慌忙上前行禮。
沈蘊卿這才緩緩的轉身,嘴角含笑道:“是慶安侯夫人吧,夫人快快起來吧。”
“謝公主殿下。”
孫氏在春天的時候見過沈蘊卿一次,那時候的沈蘊卿還是一身的病,嬌嬌弱弱的昏迷着,就是臉色也是慘白無力的。
這一次猛的一見,除了五官還是那樣的精緻細膩,整個氣質簡直是翻了一個個,連身量都長高了不少,苗條嫵媚。
雖然方景惟是個庶子,但侯府到底就一個男丁,自家的差事到底是因爲眼前的這個公主沒的,心裡難免就不是滋味,只是到底是大家的夫人,臉上沒有露出其他的來。
見孫氏似乎在有意無意的打量自己,知道是因爲什麼事情,沈蘊卿也不多做解釋,只大大方方的一笑:“聽說侯爺病了,身子可好些了嗎?”
“回公主的話,我家老爺是老毛病了,到了秋天就身子不好,到勞公主惦記了。”提起自己家的老爺,孫氏也是滿臉的愁容,心中更是一層的氣,只是守着外人不好表現什麼。
沈蘊卿輕輕的一笑:“難道就沒有好的大夫不成?”
“倒也尋過幾位,只是開頭還好,後面在吃藥又成老樣子了。”孫氏想起自家老爺天天讓那個小妾守着,心裡更加的鬱悶。
“尋不到好大夫是不行的,瞧我這一身的病,本就底子不好,在遇不到好大夫,就耽誤自己。”沈蘊卿嘆息一聲。
孫氏剛纔就見沈蘊卿好了很多,心裡也是疑問:“公主自小身體不好,現在見了倒是好了太多,可是碰到好大夫?”
“侯夫人說的是,正是因爲碰到了好大夫,這才讓病去了一大半。”沈蘊卿點頭。
孫氏一聽,自然上心,急切的道:“是太醫了?太醫院脈息好的很多呢。”
“太醫院從小就給我瞧病,哪裡有好的時候,還是春天的時候,在景園碰到個太醫院不起眼的大夫,讓他給診治了一回,覺得好,才帶了回去,沒想到,竟然好了。可見找對大夫是多麼的重要啊。”
“是啊,只愁沒有好大夫,這天一天比一天冷,我也是好擔心的。”
“侯夫人既然擔心,我就和母后說說,讓那位給我瞧病的太醫,給侯爺去看看,怎麼着也是盡份心。”
孫氏沒承望四公主這樣講,心中甚是高興,但到底是大家的夫人,覺得沈蘊卿這樣示好,不免心中驚懼。
沈蘊卿豈能不知她的心思,故意憂鬱道:“夫人莫要多想,同是病人,自然心心相惜。不過,我聽說您家有位妾侍很得侯爺的寵愛,讓您這位正室都要退讓三分。看見您,就想起了我的母后,當年貴妃……”
這樣的宮廷之事,外人怎麼會不知道呢?
聽四公主這樣講,引起了孫氏的共鳴:“是啊,男人總是喜歡年輕、漂亮的,看不見正室們的操勞與苦心。”
“孫夫人,回頭讓太醫去瞧瞧,不管對侯爺的病好不好,總要讓他明白您的心,纔好啊。畢竟,您纔是正室。”
孫氏遙遙頭:“正室又何如,皇后娘娘好歹還有公主與皇子,我可什麼都沒有啊。”
“唉。”沈蘊卿低低的跟着嘆口氣:“您家的公子,方景惟不是在御前侍衛裡嗎?知道他還是因爲他救了父皇呢。”
“是啊,這孩子……”孫氏似乎想說什麼,看了看沈蘊卿笑道:“這孩子挺好的。”
沈蘊卿看着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那麼痛,接着道:“方公子自然好,就憑救父皇的義舉就是一個大公無私之人。只是說句不敬的話,以後老侯爺沒有了,他就是侯爺了,這樣的人對您這個嫡母,自然不會錯的。”
孫氏眼睛怔了怔,愣愣的一笑:“但願吧。”
“其實,也沒有什麼的。孫夫人也莫愁,聽說前朝昌安伯家的夫人也沒有生養,庶子對她很不好,就過繼了自己的侄子當兒子,聊以慰藉,那孩子也爭氣,一舉就奪了狀元,娶了世家的小姐,對姑媽是百般孝敬。”沈蘊卿閒閒的摘了一片樹葉,拿在手中把玩彷彿無意說出。
“不過,孫夫人不用愁,方公子不是那樣的人。”沈蘊卿笑道:“回頭,我讓太醫去給老侯爺瞧瞧。”
那孫氏聽着,心神在剛纔收養繼子的事情上,有點愣怔的點頭:“謝公主垂愛。”
“不客氣,有什麼事情,孫夫人只管來尋我就是了。您孃家的弟妹可是與我們連着親呢。”沈蘊卿扶着紅醉的手望着孫夫人:“這出來的時候長了,侯夫人可要回去休息休息?我還要賞賞這花草。”
孫夫人自然知道這是要趕人,點點頭:“那臣婦先回去了,公主告辭。”
“嗯,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