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可轉,金石可斷,但是染了黑點的白紙,就再也變不回去從前了。嘗過了殺戮滋味的狒狒,抱着冤魂一起死亡的阿奇,一起長大的那對好朋友,甚至是最後將自己活活悶死的二愣子。在七十年前裡,嚐到的每一次死亡,每一個打擊,都會成爲刻骨銘心的記憶。
“只有毀掉整個扭曲時間,四十八中的一切都會消失,我們在這裡的記憶也會隨之消失,一切都不會存在。”風得那樣暴烈,東皇御的眼神裡多了些慈悲,看向光罩裡不停蜷縮的女人,“生前你控制這裡,死後你還留在這裡,再深的執念都該消散了。”
“不,我不走,他答應過我的,不能騙我!”一下子趴在光罩上,她破破爛爛的身體裡不斷冒出一個個人影,應該是她這麼多年來,吞噬下去的靈魂。隨着人影的流逝,她的身體支撐不住,一節一節地脫落,粉碎,可是她始終昂着頭,大喊着,“杜勝蘭,你騙我,你騙得我好苦啊!”
東皇御將手掌貼在那層光罩上,頓時以他的掌心爲原點,向外擴散着火光,不一會兒就變成了一個火圈。困在火中的女人,變回了那張美麗的面孔,那樣茫然無措。
“杜勝蘭,杜勝蘭!”
反覆念着這個名字,那個光罩越燒越小,最終啵一下,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一團灰燼,風一吹,消失在空氣中。
伴隨着支柱的瓦解,這個錯亂空間開始了更加劇烈的震盪,我欣喜地想要和東皇御說話,卻撞見他身子一歪,連忙上前扶住他。
“怎麼,怎麼會!”我愣住了,在我眼裡,他身上金色的血液在不斷地消失,血肉也變回了原來的顏色。可是那道光柱依然沒有消失,不斷地輝映天上的日月。
不能再繼續了,再這樣下去他會崩潰的!
拽着他的雙手,我不停搖晃,着急地說,“停手,你是不是瘋了!”
他好脾氣地任由我動作,而後柔聲說,“不行的,一旦開始崩壞,不吸收夠能量,它是不會停下來的。”
環視着四周,地表開始坍塌,主席臺應聲而斷,場景在七十年前和七十年後不斷變化,崩塌的地方露出了真實世界的模樣,彷彿是蒙塵的明珠,拭去了上面的髒東西,露出了真正的面目來。
因此,我只能親眼看着東皇御越來越蒼白,金髮變回了從前的短黑髮,皮膚也不再那麼白得透明,只是那隻金色的眸子裡,還殘留着異色。
歪頭看我淚眼汪汪,東皇御捏了捏我的鼻子,有些嘆惋,“只可惜,我們的記憶要會隨之一起埋葬了。”
我哽咽着說,“沒關係,毀了這裡我們馬上就能回去了,學院祭還沒有逛完,你的離婚協議我還沒有簽名,還有,你那些紅顏知己,都等着你回去……”
聽到這裡,他突然輕笑出聲,異色雙瞳看着我,幾欲將所有一切都吸進去,“哪裡有什麼紅顏知己,這個身體不聽我的話,就連我的腦袋也不受控制。摟着別的女人,腦袋裡還是你。”
我看着他拉過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脖子後面,“來,摸摸看。”
“你摸到什麼了。”
順從着他的命令,我動了動指尖,輕輕觸碰後面的凹陷處。觸碰了兩下,我對上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仔細摸摸看,”他抱住我,在我耳邊喃喃,“這裡是不是被你安裝了按鈕,打開之後,我的身體都被你操控,離不開你,捨不得你,滿心滿眼都是你。”
落入這個久違的懷抱,我死死閉上眼,手扣在他的脖子後面,不肯放開。
“你,你要走了嗎……”我聽到自己問道。
他笑得很苦澀,“或許吧,神血虧損,需要蘊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恢復。即使恢復,也不知道什麼有機會,讓我再甦醒過來。所以你放心,你和他,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在一起,長到讓我妒忌……”
“說什麼傻話。”拼命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我強迫自己笑了出來,“說得好像是兩個人一樣。普通人都是善良和邪惡的一面,何況是兩個不同的性格呢。你就是東皇御,一直都是。”
此時,天上的烏雲再次聚攏,光柱消失,天上的日月迴歸到了原位,不再被人看見。我們站在崩塌的中心擁抱,周圍已經是一片搖搖欲墜。
鬆開我,東皇御手指點了點我的脣瓣,“最後的goodbyekiss,送給我。”
一直僵硬地保持着笑意,我踮起腳,距離他還有最後一公分的時候,他眼裡的金光徹底湮滅,這個世界墜落了。
終究,終究我還是沒有和他道完別。
等我再度回神的時候,是一陣鈴聲響起,整點報時的音樂聲循環着,正好是九點。眼前是幽靜的湖面,我坐在長椅上,不遠處是各種攤位的叫賣聲,食物的香氣混雜其中。
東皇御,正閉眼躺在我身邊。
這一切彷彿都只是我發呆了幾秒鐘,可是心裡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讓我回不過神來。
“我怎麼會在這裡?”身邊的東皇御呢喃着醒來,環視着周圍,顯得很吃驚,“不是在絞殺鬼母嗎,現在是什麼情況!”
看着他失而復得的那雙黑色眸子,我輕輕伸手,觸摸着他的眼角,“是啊,你錯過了好久的時間,鬼母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呼,總之鬼母消失了就好……誒天咫,你怎麼哭了……”
聽到他詫異的話,我自己也詫異得不行,一抹臉,手上都是眼淚。
“我沒有哭,可是它自己就這樣了。”無論我怎麼擦拭着,眼淚總是流不盡,似乎之前忍耐了太久,要一起償還回來一樣。
我想回想,到底是爲了什麼,可是腦海裡一無所獲。只是我的心,總是對上東皇御擔心的眸子後,有種窒息的錯亂感。
“東皇御,”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