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女人的大喊,原本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這時候儼然變成了凶神惡煞,飛快地朝這邊走來。而那個孩子的屍體,已經不見蹤跡。
一路走,她身邊的那些鬼全都不自覺被她吸附過去,連掙扎都沒有就變成了養料。等她在陸判面前站定,區區一個鬼身,已經強大到了接近實體的程度。
“靠,居然知道吃鬼了!”馬爺憤憤地踹了下車門,“怎麼讓她給混上來了!”
面對女人的迫近,陸判將注意力從信天身上移走,上下打量她,“你就是前幾天,從輪迴臺逃走的那個鬼魂?”
女人的嘴脣變成了烈紅色,臉上已經是青黑色,鬼氣森森,“爲什麼要我去投胎,我和小寶被人在家裡殺死,你們居然讓我就此忘記?不可能,絕不可能!”
“不知所謂。”陸判手一揮,鐵畫銀鉤,劃出一道寒光,“成全你!”
那女鬼似乎實力不弱,居然和陸判相抗衡起來,一時間,整個車廂裡狂風大作,吹得那些無根的鬼魂如風中飛絮,有的都沾到了天花板上。
馬爺不得不放開我,去解救那些被迫捲入的無辜羣衆。他一離開,我立馬跑到信天面前,將他扶起來,“信天,你能動嗎,我帶你走!”
將他扛在背上,我挪動到門邊,用力地推搡着。
肩頭傳來信天虛弱的聲音,“沒用的,咳咳……馬爺在上面放了法力禁制,我們打不開的。”
不信這個邪,我還是死命推着,卻被一道風力捲起,一下子甩出去老遠。緊接着,女鬼也摔倒我們身邊,看上去受傷不輕。
陸判的眼白已經徹底消失了,眼睛裡一片純黑,看上去煞是駭人。
女鬼慢慢站起身,聚起全身的力量,臉上不時浮現出道道血痕,啊的一聲,兩邊的桌椅居然被她連根拽起,朝着陸判猛地砸去。
她這時候一扭頭,“拽掉手繩!”
沒等我反應過來,信天已經猛地拽斷手上的白繩,一時間,他身上被抑制的黃氣再次恢復。整個車廂沉寂了幾秒鐘,接着,陷入了一個煉獄般的場景。
所有鬼魂全都迷失了心智一般,朝着生氣的地方奔來。有的掛在天花板上,有的貼在燈管邊,就這樣四肢攀爬着過來。前方車廂的封閉也被撞破,那些枉死的鬼魂更是雙眼發紅,不顧一切地衝過來。
馬爺一咬牙,佈下個大網,將那些鬼魂都攔在網中。鬼魂們被網勒得不斷呼痛,可是對生肉的執念卻與時俱增,不顧一切撞着大網。
陸判揮開面前的阻礙,見到馬爺快要守不住,立刻飛筆過去,幫助他一臂之力。
門上的禁制,因爲馬爺的力量耗竭而不斷波動,女鬼伸出長指甲刷拉撕開,門應聲而開,“快走!”
見她跳下後,我摟住信天,義無反顧地跟了上去。
在地上連滾了好幾圈,我呻吟着停下來,半邊身子都失去了知覺。信天趴在地上,軟趴趴的,動彈不得。女鬼朝我們走來,“你們沒事吧?”
“沒事,剛剛多謝你了。”
她朝我陰測測一笑,“謝什麼,這樣就沒人和我搶你們了!”
那支長指甲的手迎面抓下,我早就料到她會有這一招,掏出一張符,猛地貼上了她的掌心。
臉被她抓出了四道血印子,我卻順利地帶着信天滾到了一邊。緊接着,就見到她的手哄一聲炸開,火焰順着她的胳膊往上燃燒,驚得她立刻開始撲滅。
“走!”
扛起信天,我咬着牙根往前跑去。這裡四處都是大霧,我根本不知道哪裡去,也正是因禍得福,跑遠一些,那女鬼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我們。
憑藉發狠跑了一段路,我膝蓋一軟,一下子跪在地上,身上的信天也摔到了一旁。
“天咫,還起得來嗎?”信天有些擔憂。
“讓我喘口氣,”我勉力一笑,無論如何,我不能在這裡就放棄信天,否則就是同時放棄了他和素姝兩個人。
攬住信天的胳膊,我靠着毅力往前走,一邊和他說話分散疲勞,“你剛剛那符真好用,那女鬼吃了個大虧。”那是在跳車的一瞬間,信天塞到我手裡的。
信天露出了熟悉的陽光笑容,難看的臉色卻出賣了他,“那雷火符燒烈鬼是個好東西,可惜我師父叩門,只給了一張。”
也就是說,一旦被追上,我們再無底牌可用。
一次次地跪倒在地上,我的膝蓋骨上都是被石頭戳出的窟窿,汨汨流血。在哪兒,忘川到底在哪兒!無論怎麼走都是大霧,沒有任何標誌物,可我又不改改變方向,就怕又轉回了原地。
電光火石間,一個大膽的方法鑽進了我的腦海裡。
我是極陰的體質,出生時就帶着死亡,而忘川就是死亡和陰氣的溫牀,彼此之間該是有點感應的。讓我覺得舒服,嚮往的地方,或許就是目的地!
保持着這個念頭,我開始不再顧慮,憑藉着感覺往前走。掉頭,拐彎,走得毫不猶豫。
當我看到,大霧前方那滔天的黑氣時,我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衝出了霧靄。
長得不見盡頭的斷河,兩岸盛開着紅豔豔的曼陀花,一道古橋橫貫河兩岸,對面又是一陣看不穿的霧靄。無數鬼魂排着隊,慢慢往橋上走,橋頭掛着個旌旗,寫着奈何兩字。
河中不時傳出一道道沙啞的聲音,似男似女,分外蠱惑人心。
“張郎,鶯鶯腹中有了你的骨肉,你爲何遲遲不來尋我……”
“……皇位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哈哈哈!”
“你割我兩千七百刀,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就等着你從橋上過的那一天!”
一句一句,說着無數冤魂心中不平,幾千年裡的陳年舊怨,不但沒有隨着時間而沖淡,反而在忘川裡發酵,日漸濃烈。
走到岸邊,黑色的河水裡猛地冒出了一張臉孔,張口就想往信天身上撲,對我卻是視若無睹。對了,我身上的氣被隱藏了,它們自覺地把我歸納到同類裡了。
“天咫,你把我放到旁邊來。”
按照他的話,放下他的身體,信天趴在地上,半闔着眼望着地下。有些焦灼地守在他身邊,我剛想開口,肩膀卻被人拍了拍。
一回頭,我頓時一愣,怎麼又是一個信天?
他讀懂了我的疑惑,笑了笑,“靈魂出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