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秦雋淡淡一笑,停了許久,就在吳忠以爲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又說道:“吳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讓盛州回到你祖父口中的那繁榮豐富的境地,但我想去試試……”說到這裡,秦雋看向了吳忠,又說道:“你,可願意幫我?”
吳忠只呆滯了一個呼吸的功夫,隨即退後了兩步,行了一個鄭重的稽首大禮,“大人有此造福遼東的大願,是遼東百姓的大福,某願肝腦塗地!”
他祖祖輩輩都生在遼東,長在遼東,外面再好,不是他的家,沒有人比他更希望遼東能夠富強起來。
秦雋微微點頭,說道:“遼東有你這樣的官員,也是百姓們的福氣。”看看太守衙門裡那羣吃乾飯的混賬東西吧,相比起吃飯靠前,做事靠後的老油條杜信,吳忠不要太好啊!
吳忠剛要謙虛的推辭客套兩句,後來一想,這位年輕的太守大人又不是之前那些喜歡沽名釣譽,愛聽阿諛奉承之徒,他說的多了,只會惹太守不喜。
就在吳忠要走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遲疑了下,問道:“大人,昨天夫人派人找了我問剿匪的事……”
“別跟她說我殺人了!”秦雋立刻急切的說道,說罷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肅正了臉色,說道:“以後夫人問起來,就說我只是在山下做接應,未和賊匪正面相迎。她膽小,經不得嚇。”
吳忠傻了,她膽小?那個拿筷子,拿刀,拿針線給人治傷的女人膽小?大人,咱們說的不是一個人吧?給你跪了!
想着想着,吳忠必不可免的想起那天未秋給兵丁治傷時,那血肉模糊的場景了,胃裡一陣翻騰。
“是,下官什麼都沒說,下官先告退了!”吳忠強撐着從秦雋那裡出來後,找了個地方就吐了個天昏地暗。
這天秦雋並沒有在府衙呆很長時間,處理完事後就去了後院,未秋正站在炕邊,看着攤開的花布發呆。
“你在幹什麼?”秦雋問道,從背後摟住了未秋肩膀。
未秋笑着親了下他的手背,說道:“你怎麼回來這麼早?”
“沒什麼事,就回來了。”秦雋說道,看了眼未秋的神色,指了指炕上的一塊塊花布,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一提起這個,未秋臉上就閃過了一絲不自在,“我想給茜茜做身小夾襖,許嫂子都把布給我剪好了……”她還是看着那些剪好的布塊無從下手。
“讓許嫂子去縫吧。”秦雋不太在意的說道,摟着未秋坐下了,“你不擅長這個就別勉強自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未秋笑道:“那怎麼行,我親手做的和許嫂子做的,能一樣嗎?等開春了,茜茜來了,還想讓她穿上呢!”
說到這裡,秦雋想了想,握着未秋的手說道:“要不過段時間再接茜茜過來吧,如今正是剿匪的時候,我怕……”
未秋也有些怕了起來,從幾天前,秦雋就不讓她出太守衙門了,那些被端了老巢而未落網的殘匪肯定對秦雋心懷報復,從京城到盛州千里之遙,能下手的機會太多了。
“那好。”未秋臉色有些發白,點頭道。
秦雋笑了笑,脫了兩人的鞋,從背後摟着她躺到了炕上。屋裡點着火盆,炕也燒的熱乎,加上背後還有個溫暖可靠的人形熱源,未秋舒服的都想睡上一覺。
“不用着急。”秦雋說道,“這裡條件不如京城,等我把一切都安定好了,再接她來也不遲。”
未秋哼了一聲,“秦太守,民婦斗膽問一句,您得多久才能把一切都安定下來啊?”
秦雋笑了起來,未秋還能聽到他胸腔裡迴盪的笑聲,“今年臘月,阿炳要去京城迎娶王家姑娘,那時正好帶茜茜一塊回來。”
算算日子,也就還有十個月的功夫。未秋勉強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麼,扭頭問道:“秦雋,我怎麼聽人說剿匪的時候你衝到最前……”
秦雋一臉的瞭然,打斷了未秋的話,問道:“誰說的?是不是虎頭?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是個有一分就能誇成十分的性子,他又沒跟着去剿匪。”
未秋迷迷糊糊的點點頭,好像是這樣,虎頭是秦雋的腦殘粉,自然是逮到機會就不遺餘力的往偶像身上貼金。不過除了虎頭,她在後院也見不到什麼人,伺候的下人都是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的,除了聽虎頭說,她還能聽誰說?
“你還聽他說了什麼?”秦雋不留痕跡的問道,像閒話家常一般。
未秋笑道:“他還說,現在衙門裡的大小官員都一個個爭着表忠心,想要跟你上山剿匪呢!跟咱們剛來這時,那些人的嘴臉完全不一樣!”
秦雋也笑了,慢慢的撫摸着未秋的肚子,說道:“你覺得這是爲什麼呢?”
未秋想了想,開玩笑似的說道:“因爲秦太守您的個人魅力?您有領導風範?您有偉人風姿?”
秦雋在未秋脖頸間悶笑出了聲,悠然說道:“他們願意跟隨我,不過是他們看到了我能給他們想要的東西。”
效忠什麼的,太不可信,各取所需罷了。
“你能給他們什麼?”未秋好奇的問道。
“想要政績升官的給政績,想要理想的給理想,我給他們想要的,他們也就能給我想要的……收服人心,無非就是給他想要的,道理簡單,能做到的少。”秦雋說道。
他看了眼未秋黑鴉鴉的鬢髮和細白的側臉,未秋想要一個溫暖和睦的家,想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丈夫,這些他都給了未秋,他的未秋很善良,回報他的,比他想象中得到的更多。
只不過這話他不會跟未秋說,否則小女人不講理起來很難纏。
“沒想到秦太守大道理懂的不少啊!”未秋笑道。
秦雋搖頭,“這哪算什麼大道理,俗的不能再俗的俗理。”
“錯啦!”未秋笑道,抓着秦雋的手貼到了臉上,“大俗就是大雅……話說回來,我一直很好奇,教你的先生是誰?怎麼能教出這麼一個你的?”
秦雋想起聊州的日子,臉上溫柔的笑容就漸漸的消失了,輕聲說道:“教我的夫子沒什麼特別的,就是秦家族學裡請的最普通的夫子,識得幾個字,讀過幾本書罷了。”
“那他一定是很看重你,把所學給傾囊相授了!”未秋笑道,她背對着秦雋,看不到秦雋此刻的表情。
秦雋搖了搖頭,“他不喜歡我,這也怪不得他。那時候我剛到聊州,性子不討人喜歡,一說話就惹人厭煩,夫子沒那麼多空教導,他只對我說,以後少說話。”
讀書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他不過是過繼來的嗣子,養父病死,他這一房只剩孤兒寡母,憑什麼叫人看好他,喜歡他?他那時性子確實不討人喜歡,都十歲的半大孩子了,秦笙沒有教導過他,他跟着姨娘那樣的人長大,性格能好到哪裡去?
沒等未秋開口,秦雋又說道:“如今,我心裡很是感激那位夫子。”少說話並不是壞事,沒人比他更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開口之前,他還有時間,有機會去想一想,他要說的話,是否合適。
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就記不清那個訓斥他“以後少說話!”的夫子的長相了,只是那夫子嫌惡的眼神,他是無論如何也忘卻不掉的。
未秋沉默了半晌,才說道:“那也不能這麼說自己的學生。”擱現代,要是老師敢這麼斥責孩子,家長還不得把學校給鬧個底朝天啊!
“這不是壞事。”秦雋摟緊了未秋,“人總要知恥而後勇的。”
當年的他明白了他的無知,他的愚蠢讓他遭受了輕視和恥辱,纔會奮發讀書習武,他只會感謝那些嫌惡,羞辱他的人,是他們造就了今天的秦雋。
未秋翻過身,摟住了秦雋的腰,親了親他的嘴脣,笑道:“乖孩子,姐姐疼你啊!”沒爹疼沒娘愛的孩子可憐啊,連老師都欺負他,秦雋沒長成個問題少年真是上輩子積德。
秦雋拍了下她的屁股,“誰是姐姐?!”
未秋埋頭在秦雋懷裡,撇了撇嘴,從年紀上說,我還真就是你姐姐!她作爲老牛,啃了秦雋這把小嫩草。
這段日子秦雋很忙,兩人難得有這麼清閒的時光能相擁在一起,享受了片刻溫存後,秦雋摸着未秋的肚子,嘴角含着溫柔的笑意,說道:“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吧,這個月遲了幾天了。”
因爲對某事比較熱衷,秦雋記未秋的小日子比未秋還上心。
未秋臉色微紅,不知是熱炕薰的還是羞赧的,輕聲說道:“我就是大夫,還用找大夫看啊?”
“醫者不自醫,還是要謹慎一點。”秦雋說道,不是他不疼愛茜茜,而是這個孩子是他真心愛上未秋後纔有的,意義不一樣。
未秋搖搖頭,“還是再等等吧,現在月份短,大夫也看不出來。”
秦雋慢慢的摸着她的肚子,說道:“是不是在家呆的很無聊?城裡有個布老闆,家裡有個戲班子,要不叫過來給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