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秋心裡咯噔了一下,迅速翻身起來了,接着就聽到了紅姐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一會兒,未秋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往她這邊跑了過來,柴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藉着微弱的星光,未秋看到紅姐抱着一個孩子,滿臉是淚的站在門口,叫道:“你不是說你是大夫嗎?你看看金鎖,快看看!”
許凱拖着鞋子跑了過來,拉着紅姐嘆氣道:“你發什麼瘋啊!哪有女人當大夫的?她要是個大夫,能落到現在這地步?”
“我不管!”紅姐嗷的叫了一聲,甩開了許凱,雙眼猩紅的瞪着未秋,把懷裡的金鎖往前送了送,“你給看看,你不是說你是大夫嗎?治好了金鎖我放你走人!”
未秋趕緊接過了金鎖,然而孩子一入手,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孩子的身子燒的滾燙,嘴上鼻孔裡還有嘔吐出來的膽汁胃液,污物粘液堵塞住了氣管,已經沒了呼吸。
未秋心裡暗叫一聲不好,立刻一手託着孩子的胸腹,屈膝頂向了孩子的胃,反覆幾次後,金鎖弱弱的吐出了不少東西,漸漸有了呼吸。
紅姐看兒子又有氣了,又是哭又是笑,扯着未秋說道:“你不是說你是大夫,會治病的嗎?你快給我兒子治啊!還有銀鎖,治好了,我放你走……”
未秋推開了要瘋癲一般的紅姐,起身沉聲問向許凱,“銀鎖呢?”
許凱連忙抹了淚,說道:“在屋裡,還發着燒,燒的厲害……跟他哥一樣……我看撐不了多久了……”
“快抱過來!”未秋吩咐道,“再打一盆涼水。”
許凱連忙應了一聲,回頭跑了兩步,才驚覺自己居然乖乖的聽了這個“肉票”的吩咐,然而看這個肉票給金鎖治病,把沒氣的兒子從鬼門關拉回來了,倒是有幾分本事。
這到底靠不靠譜啊!許凱心裡左右搖擺不定,他三十好幾了,就這麼兩個寶貝兒子,萬一叫這會騙人的小娘皮給治壞了,可怎麼辦?然而這鬼地方,大夫請不進來,他們帶着孩子又出不去,孩子再燒下去,就只能等死了!
許凱在大腿上狠拍了一下,回頭看已經哭的癱倒在地上,什麼都做不成的紅姐,跺腳罵道:“死馬當活馬醫!就信她一回,治不好老子兒子,老子叫她陪葬!”
說罷,許凱就匆匆跑去了房間,抱過來了同樣高燒昏迷的銀鎖。
早有被驚醒的礦工苦力們光着膀子三三兩兩站出來看熱鬧,大約是因爲昨天“砍腿”的恐怖效應,那些漢子們雖然好奇這裡多了一個女人,卻只敢站的遠遠的指指點點,沒人上前。
等水打來後,未秋脫下了金鎖和銀鎖已經汗溼了的衣服,按進盆子沾了涼水,扔給了許凱一件,吩咐道:“給孩子用涼水擦身上,快!”
等把一盆水擦完,未秋又撬開兩個孩子的嘴給孩子餵了點水,這時天還是漆黑漆黑的一片。
“光給孩子擦水就行了?”許凱問道。
一旁的紅姐看孩子呼吸漸漸平穩了,也不抽搐了,神智好似也回到了身上,聽許凱這麼問,趕忙抓住未秋的袖子又問了一遍。
“當然不行。”未秋跪在地上,輪流聽着兩個孩子的心跳,“還是得吃藥,不然兩個孩子難活過中午,即便是活下來了,也會有嚴重的後遺症。”
紅姐結結巴巴的問道:“啥,啥叫後啥症?”
未秋看着紅姐,鄭重的說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燒成傻子,一種是肌肉……就是身子使不上力氣,一輩子幹不了活,只能在牀上躺着。”
“啊!”紅姐捂着嘴,眼淚又流了出來,抓着未秋的手哭道:“大妹子,你可得救救金鎖銀鎖啊,這倆孩子是好孩子啊……咱們這地方,連個蒼蠅都飛不出去,大夫哪裡能來咱們這裡啊?上頭的人也不讓咱們帶着孩子去看大夫啊!要是讓看,我早帶着孩子走了!”
未秋心下了然,怪不得紅姐寧願讓孩子發燒,也沒有去看大夫,原來連他們的人身自由都是受限制的。
“我給孩子們開個方子,可以吃吃看。”未秋說道,“只是要快點把藥抓回來,不能再耽擱了。”
這個方子還是當初她和竺路白論醫時,竺路白教給她的,後來她聽姜澤說,竺家擅長小兒科和婦科,竺路白輕描淡寫間傳給她的幾個方子,應該都是竺家不外傳的秘方。
“好,好!”紅姐連忙興奮的點頭,眼裡閃着希望的光,“你快寫下來,我們想辦法出去抓藥。”
許凱卻猶豫了,“咱,咱們怕是不好出去,上頭的人……不好交代,我看金鎖銀鎖都不咋燒了……再說了,去抓藥得去鎮上,一來一回也得不少時間。”他一直乖乖聽話,聽說再熬一段日子,很快就能升職,離開這鬼地方,要是這時候惹了什麼事讓上頭的人不高興,那……
紅姐聞言,哪能不知道許凱的小算盤,惱的一巴掌拍到了許凱臉上,哭着大罵道:“姓許的,你還是不是個人生的東西!你親兒子都快不行了,你還怕得罪上頭的人?你不去,老孃去!老孃就是拼着叫上頭的人砍了腦袋,老孃也得把藥買回來救兒子!”
未秋也皺着眉,鄙夷的看着許凱,“許大哥,話我先撂這裡了,要是不吃藥,過不半個時辰,金鎖銀鎖還得燒起來。”
許凱捂着臉跺腳,“行,我去!”說罷,跑屋裡拿來了紙筆,等未秋寫好方子後,許凱喊過了兩個人,陪着他駕着馬車跑了出去,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中。
紅姐看着許凱駕車走了,那輛馬車上承載着是她的全部希望,她這才放下心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握住了兩個昏迷孩子的手,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走了一般。
“別鬆勁兒!”未秋大聲說道,拉着紅姐又站了起來,“我聽說許大哥那裡有不少酒,全拿出來吧,擦酒比擦水要好。”
紅姐抹了把眼淚,強打起了精神,問道:“還得擦酒?”
“對!”未秋笑道,自信滿滿,“我們得在許大哥把藥拿回來之前,好好的保住兩個孩子的命!”
這會兒上天已經麻麻亮了,紅姐目光有些呆愣的看着未秋那燦爛的笑容,彷彿是劃破漆黑天際的一道明亮朝霞,照亮了她前方的道路,掃除了她心裡的陰霾。這幾天擔驚受怕的心,似乎也被這笑容給安撫住了,鎮定了下來。
“你……”紅姐下意識的就吐出了一個字。這小娘子不是很快就要任由他們處置了麼,身陷這種鬼地方,怎麼天天看她都能笑的出來?她不該哭哭啼啼,怨天尤人麼?看了那麼可怕的行刑場面,又碰到金鎖銀鎖的事,金鎖銀鎖有一個不好,她都逃不掉,他們饒不了她,怎麼她還能這麼自信,笑的那麼燦爛,讓人安心?
“快去吧!再弄點水還有鹽過來。”未秋推着紅姐笑道,“去晚了,許大哥回來了,就不讓你動他的酒了!”
紅姐下意識的就跑去了屋裡,喊了兩個漢子來給她搬酒。
天亮後,兩個孩子燒的斷斷續續,醒來一會兒後又陷入了昏迷。紅姐的心也隨着兩個孩子的情況跳個不停,她記不清自己淌過多少擔驚受怕的眼淚了,然而每次擡頭看未秋,未秋都是一副鎮定從容的笑臉,有條不紊的給孩子們擦着身子,灌鹽水,摸着脈搏。
只要看到未秋,她就好像看到了主心骨,不那麼的害怕了,好像兩個兒子只是睡着了,下一刻鐘就會醒過來,像以前一樣健健康康的笑鬧着。
“大妹子……之前我對你不好,你別放在心上。”紅姐囁嚅着開口了,看着未秋汗溼的衣襟和鬢角,心裡滿是愧疚,“我魯大紅說話算話,你要是治好了我倆兒子,我拼着腦袋不要,也送你走。”
未秋笑眯眯的點頭,“那我先謝謝紅姐了,一切等孩子好了再說吧。”
她現在是個大夫,在病人好之前,什麼都不想去想。而且連紅姐和許凱出去都那麼困難,把她送出去應該也不是容易的事。
“哎,哎!”紅姐連忙應了,一邊給孩子擦身子,一邊問道:“大妹子,你真的是大夫?”
未秋笑着點頭,“我真的是大夫。”
紅姐便不再問了,專心照顧孩子,她瞧未秋也不像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小妾姨娘,一個有這麼高明醫術的女子,驕傲又自信,怎麼可能去給人當姨娘小妾?
未秋臉上掛着笑,心裡卻在焦急,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到了中午,兩個孩子情況越來越危險,這裡沒有藥,沒有監控,什麼都沒有,她只能憑藉着簡單的急救法延遲着孩子們的生命。
就在未秋等的心力交瘁之時,遠遠站在一旁的漢子們指着遠處叫了起來,“來了,凱哥回來了!
未秋驚喜的站了起來,看向了遠處,山路上馬車往這邊跑,然而卻越跑越慢,停在了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