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忍不住扶額,她是真沒想過要將那清明上河圖作展畫,更不敢想她同憶秋大婚是個什麼樣兒。
若是換作是以前,莫說是這般大刺刺的聊着了,便是提也不敢提的。
見生又道:“若是少夫人當真喜歡,咱們府中的庫房裡原就收了那副真品在,拿出來掛上也就是了,可比刺繡的要值錢多了。只是那山山水水的,少夫人那心性,指不定哪日就掛個價表賣出去了。”
這日子不緊不慢的過着,許多東西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生着變故。
蘇鳳錦捏着筆,頭疼得很,掐指算了算,戰青城已經好些日子沒來了,倒也不是蘇鳳錦哪惹了戰青城,而是魏逸仁將戰青城留在了府裡頭,打的什麼小算盤,蘇鳳錦就不知道了,那魏府如今跟沒人住似的,處處透着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詭異得很。這不知情的還當是那魏府尚書大人病歿了,那魏府裡裡頭見天的透着陰沉的低壓,行人恨不能遠避三舍。
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太陽掛在半空中卯足了勁的曬着,除去這顧府一處風水寶地,連那皇宮裡頭都是火燒火烤一般,熱得人恨不能躺在水裡不出來。
曬得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奄晟的,沒什麼生氣。
蘇鳳錦在書房裡批文,一面半眯着眼睛打盹。
真真是暖飽思困。
見生在外頭轉了好幾圈,手都快搓出繭子來了,他透過斑駁的暗影瞅着書房裡頭扒着睡得口水橫流的人,長長的嘆了嘆氣。
“浣紗姑娘,你說少爺這是幾個意思?那二皇子妃她是救啊,還是不救啊,如今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浣紗幽幽的掃了眼暗處,那暗衛被一記眼神嚇得打屋頂上跌了下去,落了地又迅速藏了起來。
見生一屁股坐在長廊上,眼巴巴的瞅着那森林一般的大後院那片山,滿臉惆悵:“那孩子才生出來多大,如今又要遭這樣的罪,真真是個可憐見兒的,你說萬一少爺若是不救,那可怎麼辦?這若是救了呢,又怕惹了旁人不痛快,到時候顧府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再有錢的,那也幹不過手裡有人的不是,那朝廷裡頭再小的一個官若是折騰起來,從商的也能鬧得夠嗆不是。
是好還是話,是真還是假,全憑今上一句話。
浣紗懶得搭理他,抱着去了森林裡,這顧府的府抵格外的大,而且有諸多山林寶地,許多地方就好似隱匿於山中一般,靜秘得能聽見鳥語獸嗚,能聞着草木花香,倒真真是一處大隱於市的府坻,其舒適程度簡直超過了皇宮的建樹,按說,顧府是不應當有這樣遠超皇宮的府坻居住的,但是背在裡的那些事兒,皇帝與顧府都是心照不宣的。
當年若非是顧府與戰府鼎力相助,估計當年大涼分裂之後也就沒有南晉什麼事兒了,所以說這二姓之人,可以說是不世出的大富貴之人,而今上,原是顧府一脈的養子,後來娶了公主,顧府的女兒又嫁給了太子,那個時候的顧府當真是滿門的榮華富貴,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當一個人得到的越多時,相應的,拿走的東西便越多,拿走的速度也越發的快。
那顧府便是應了那句話,名動天下與隱匿無蹤,不過一瞬之間。
再多的繁華若是撐不起來,最終也是毫無意義的,頂多容人嘆一句世事無常罷了。
蘇鳳錦思前想後的琢磨了許久,最後將眼光放在了魏逸仁的身上,畢竟相對琢磨不定的趙阮誠,蘇鳳錦對那個已經被她氣病的魏逸仁還是略有把握的。
出事的到底是二殿下,與顧府有着莫大的關聯,再加上顧老爺子給她的任務是守住顧府,蘇鳳錦覺得,備有壓力,於是蘇鳳錦便自請去那兵部鍛造處親自查看兵器,身旁還帶了個顧管家。
顧冉打小便在顧府裡頭爲奴,跟着顧老爺走南闖北的,那些鐵他也沒有什麼是不認得的,只是當他見了那些鐵時候,大爲詫異。
“此鐵只肖稍稍施力便可砍斷,這若是用於戰場上,莫說是敗仗了,便是整個南晉,也只怕是……”
蘇鳳錦拍了拍手,低頭打量着泛黑的指尖,眸色幽幽。鍛造閣外頭戰青城與趙阮誠並肩而來,兩人一個皎若雲間月,一個俊比戰神神武非凡,蘇鳳錦瞧着戰青城,有些傻眼,什麼時候這二人的關係這般融洽了,若是換了以往的戰青城,早跟趙阮誠扛上了。
戰青城掃了眼蘇鳳錦,眸色幽長:“能在這鍛造禁地遇見顧少爺,倒真是巧。”
蘇鳳錦扯開個笑,點了點頭,望向趙阮誠:“趙大人,這些兵器的打造已有些年月了,卻不知趙大人對於二殿下這件事打算從何處查起?”
這一批鐵打出來的時候顧景華根本還沒有插手,所以嫌疑最大的別有旁人。
趙阮誠掃了眼那鐵,溫聲道:“趙某奉命前來辦案,對與錯自有事實來評判,顧少爺不必如此着急。”
蘇鳳錦緊了緊衣袍子,笑得牽強:“趙大人多慮了,蘇某冒昧前來,只是來算一算這些年朝廷與顧家鐵礦的生意,如今已經看完了,告辭。”
她同趙阮誠擦肩而過,趙阮誠凝着她的背影,眉宇微擰,這一抹淡淡的味道,竟是如此的熟悉。
戰青城不着痕跡的擋了趙阮誠的視線:“趙大人,請。”
趙阮誠回神:“你當真不知鳳錦去了哪裡?”
戰青城挑了挑眉,抱着手臂嗓音低沉:“趙大人莫不是糊塗了?若是當真糊塗了,大可去雲繡坊瞧瞧掛在牆上的那封休書。”
“……那是和離。”
戰青城陰鬱着一張臉進了內閣。和離也好休書也好,戰青城都不會讓蘇鳳錦再和趙阮誠這個人有任何干系!
蘇鳳錦懷着滿肚子的心事去了大牢,大牢裡因着二殿下的身份,環境倒是不錯。
顧景華見蘇鳳錦來了,眼皮掀了掀便作罷。
蘇鳳錦站在牢門口,夏季裡這天牢倒是涼快:“我見了二皇子妃。”
顧景華猛的起了身,竄到那鐵門前,急道:“她可好?”
蘇鳳錦退了一步,彈了彈衣袍,姿態隨意:“不是很好,你且告訴我,此事到底是誰在陷害你。”
顧景華愣了愣:“你信我?”
“我去鍛造閣查過,那些鐵是大前年置買,那置買之人便是先前的戶部侍郎劉大人,而劉氏一門早已經滿門抄斬,如今即便是查出來了,也早已經死無對證,我依稀記得,當年的劉氏,好像是魏大人的門生?”
顧景華恍然大悟,他朝着那門上狠狠打了一拳,咬牙切齒:“竟是他!本殿下當年當真是養了一條白眼狼。”
那位劉大人原是劉玉香的爹,劉玉香嫁入將軍府,劉大人自是要跟着戰青城一塊兒站在顧景華這一邊的,原以爲是自己人,沒想到竟是個吃裡扒外的!死了還要被人利用着來算計他。可如今他便是同那劉大人扯清干係,倒更像這件事是他當年幕後指使了。
蘇鳳錦捏着摺扇,那清亮的眼朗的眸子熠熠生輝:“顧某倒是有個法子能助二殿下。”
顧景華凝着蘇鳳錦:“你想要什麼?”
“二殿下說笑了,你我既是一家人,我又怎會視而不見。”
“她…就託你照顧了。”顧景華的心裡最放不下的,到底還是自家愛妃。
蘇鳳錦揚眉笑:“她原就是顧家的,照顧她亦是理所當然。”
顧景華凝了她一會兒,纔開口:“如今顧府的主事同往年的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顧景華將她打量了一番,意味深長:“樹大招風。”
蘇鳳錦出來的時候還在想着顧景華那句話,顧府這顆大樹,今上若是移不到自家花園去,擋了他路往旁的地方長了,那必會被修枝剪葉,如今的顧府眼看着就要換新人了,或許這一次的事情,只是對蘇鳳錦的一個試探罷了,根本不會有什麼大事。
只是到底人命關天,蘇鳳錦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顧冉坐在馬車裡,替蘇鳳錦倒了盞茶,拉着一把老邁的嗓音:“少爺,此案今上爲求公平起見,將案子挪給了當年戰府的那位二爺,只是少爺如今與那位二爺相熟,又怕有些不妥。”
見生捏着劍,掃了眼外頭坐在馬車上的浣紗,氣乎乎道:“什麼相熟,我看就是那混帳東西想吃我家爺的豆腐罷了!如今豆腐吃不着了,便好幾日的不來了,若是少爺去求得他,還指不定他存着什麼齷齪心思呢,要見生看,離他遠遠的纔好。”
蘇鳳錦揉着眉心,眼看着這一天又這麼過去了,她那一堆的帳本好像更高了,好在過去的時候瞧見憶秋正在查帳。
憶秋擡頭瞧着面容疲憊的蘇鳳錦,擱了筆,冷笑:“原以爲你是個塊好木,沒曾想你竟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
蘇鳳錦眉心跳了跳,坐在書桌前端了茶一口飲了個乾淨:“憶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憶秋乾脆就坐在了那書桌上,抱着手臂瞧着蘇鳳錦,一副無可救藥的模樣:“你腦子是不是缺了點什麼?如今青天白日的,你也敢往那天牢裡跑,你當今上安排的那些人是吃乾飯的不成?那裡是伏令司,可不是旁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