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富貴一拍腦袋,含糊道:“哪能啊,我就是逗姐姐笑一笑。”
憶秋胳膊肘懟了懟肖富貴,輕聲道:“你說她怎的也不哭也不鬧,先前不是還捨不得離開戰府麼。”
蘇鳳錦忽的起身,行至那桌案邊,提筆寫下了那日求來的籤文,她想起戰青城所求,似是大婚之後她何去何從。
那原也不是什麼好籤,卻是喜憂摻半,憂是來了,喜卻不知在哪裡。
“你們回去吧,我不會想不開。”蘇鳳錦擱了筆,眼底一片清明。
憶秋傻眼:“你這是……想明白了?”
蘇鳳錦走到桌前,端了碗淡道:“原也不是頭一次被休,有什麼可嬌情的,這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你們都回去吧,這雲繡坊,年後再開。”
“好,你能想得明白就好了,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你若是有事,差挽珠過來知會一聲,我明日再來看你。”憶秋拽着肖富貴往外走。
挽珠忙送兩人出去,憶秋塞了一包銀子給她:“你且先收着,這雲繡坊想來到處都得花銀子,你家小姐原就是個呆頭呆腦的,見天傻乎乎的,你可得幫襯着點兒。”
肖富貴忙道:“若是有人來鬧事,你就來肖府尋我,這兒離狀元府不遠,離肖府也沒多遠,就是一左一右兩個方向。”
挽珠捧着兩袋銀子,心下頗是感動:“我家小姐能得二位摯友,真真是三生有幸。”
“好生照顧她。”肖富貴再三叮囑一番這才同憶秋轉身走了。
狀元府在烏衣巷偏東的地段,而肖府卻是偏西的一個地段,雲繡坊居於正中,房子比東屋要小了一半兒多,但是勝在自由又清靜。
挽珠關了門,轉身回了裡屋感嘆道:“小姐,昨兒夜裡咱們還在將軍府呢,如今這一轉身的功夫,就到了這兒了。”
蘇鳳錦捧着飯碗,默默扒飯,總覺食之無味。
這樣的日子終究會過去的,她已經不想再回蘇府了,在她看來,蘇府的日子比戰府的要更加難熬,若說戰府不過是皮外傷,那麼蘇府的日子便是撕心裂肺般的煎熬。
夜色一點點的卷着風雪爬過去,黎明將至未至時風雪已停,整個長安城還沉浸在一片純白的世界裡,道路兩旁的燈盞淺光已經滅了,整個長安還未被喚醒,只餘有幾個早起的小販走得行色匆匆。
時辰稍再移了移,至卯時便見日頭打東邊升了起來,和着朝霞鋪天蓋地的沾滿了大半個長安城。
老夫人早早的便起了身,由織玉扶着走在戰府的花園裡頭,織玉笑盈盈的哄老夫人開心:“今兒可真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呢,昨日還那樣大的風雪,今兒就是個豔陽天,這太陽曬在身上可真暖和。想是將軍府的好日子要來了。”
因着老夫人今兒起得早, 還能瞧見府中下人正在掃灑。
“如今那東屋的終於走了,府中連着日頭都暖和許多,讓青城同蘭馨再加把力,想來來年我就能抱上孫子了。”老夫人今兒容光煥發衣着豔華,發上的簪子在陽光下灼出一道亮眼的光輝,瞧着人都年輕了不少,似逢了什麼喜事一般。
雅竹原是想說兩句的,見老夫人這般興致,只得朝織玉道:“快替老夫人將羽衣穿着,眼下還透着涼風,老夫人身子弱,當心着涼。”
織玉憤憤的瞪了她一眼,低頭替老夫人披了羽衣,笑盈盈道:“也不知昨兒是怎的了,爺同蘭馨奶奶竟都宿在東屋呢,老夫人這抱孫子的願望,只怕也近了呢。”
“如玉原也是個好孩子,若不是東屋的做了什麼,她也不會尋了短去,唉,可惜了。”老夫人搭着織玉的手,長長的嘆了嘆氣,在她看來,一個連平民都不如的罪臣之女,死不死的原也不打緊,只是青城喜歡,所以總想着若是戰青城願意娶她,想來她也能抱上孫子了,旁的且不說,至少一顆心沒在蘇鳳錦身上不是。
織玉啐道:“那東屋的可算是走了,先前那道長說她八字同您相剋,您還不大信,您瞧,昨兒她才走,今兒您這精神可就大好了,再過上一段時日,您可得年輕個十幾歲呢。”
“就你這巧嘴會哄人開心。”老夫人輕拍織玉的手,滿面春風。
織玉瞧着花園外一個急匆匆的身影,狐疑道:“那不是蘭馨奶奶嗎,怎的了這是……”
“去瞧瞧。”老夫人搭了雅竹的手朝蘭馨那兒走。
蘭馨腳下一個不穩跌在地上,那秋婆子忙將人扶了起來,擡頭見老夫人到了忙又跪了下去:“老夫人。”
老夫人見蘭馨面色紅潤而衣衫微亂,一頭墨發散在身後,微微擰眉:“怎的這模樣便出來了,身爲戰府兒媳婦,自當體體面面纔是。”
蘭馨跪在地上,慌道:“母親,蘭馨知錯。”
秋婆子忙道:“奶奶是打東屋裡頭被爺趕出來的,道是奶奶不知檢點,爬上爺的牀,那……那昨兒原是爺喝醉了,硬是要同奶奶圓的房……這才生了這麼些事出來。”
老夫人神色一緩,將蘭馨扶了起來,嗔道:“你這孩子,怎的受了委屈也不同母親說,你放心,一會兒見了他,我定好好說道說道,你先回東屋去好生歇息。”
一旁的織玉笑盈盈道:“可恭喜蘭馨奶奶了,說不定這一舉還能得個小少爺呢。”
老夫人聽了是喜笑妍開,臉上那幾道淺顯的皺紋都笑得深了些:“你瞧瞧織玉,真真是生了一張巧嘴,見天的把我哄的呀,這笑就沒停過。”
蘭馨欲言又止,咬了咬牙委屈道:“母親,爺睡夢中常喚着那蘇鳳錦的名字,不知是不是真的對那蘇鳳錦動了心了。”
老夫人鳳眸微眯,氣勢凌人:“她既出了戰府,哪有再回來的道理,你無須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府中只得你這一妻,你只須先生個孩子,來日方長的,青城總有對你日久生情的一天,他那性子,我原也是知道的,只是要苦你一些時日了。”
蘭馨委屈巴巴的,傷心得梨花帶雨:“母親,可昨兒夜裡爺還給了蘭馨一旨和離書,要趕蘭馨出府,蘭馨生是戰府的人,便是死也是戰府的鬼,母親,您要爲兒媳做主啊。”
那暖暖的陽光打在蘭馨的身上,她那梨花帶雨嬌弱自憐的模樣真真是疼進了老夫人的心坎裡。
老夫人顧念着蘭馨這一夜,自是捨不得她走的,當即將人扶了起來,好聲好氣的:”當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在一日,他便休不得你,青城是個心軟的孩子,你要多去主屋伺候着,時日久了,定會將心放回你的身上去。”
蘭馨得了想要的效果,便也不那麼傷心了,只喃喃道:“有勞母親。”
“我也沒有女兒,在這府裡頭,真真是將你視如親生女兒一般,你好生將養着。”
秋婆子扶了蘭馨,一同向老夫人道了別,這才往西屋去了。
秋婆子掃了眼四周,見無人了,才低聲嗤笑道:“這府中原是有位四小姐的,那四小姐生生被老夫人逼出了戰府,如今倒來說這般的良心話了,奶奶可千萬是當了真纔好,眼下最打緊的,還是要個孩子。”=
蘭馨理了理凌亂的發,她生的本就豔麗,如今便是髮髻凌亂,也依舊難掩蓋那股子美意,倒更顯嫵媚,風韻惑人。
“入府前曾聽人說過,那四小姐原是妾室生的,她將那四小姐指給城西貧民區的一個老瞎子,四小姐不願這才離家出走了,如今一走便是好幾年,誰知是死了還是真的離家出走了。”
秋婆子細細一想,只覺駭人得緊:“奶奶您這麼一說,倒也有理,這老夫人打小便是個心狠手辣任性妄爲的,府中不知多少婢子暗着遭了老夫人的毒手,別瞧着一副菩薩心腸,那性子可毒着呢,梧桐院裡頭可沒一個好惹的,奶奶多多當心些纔好。”
蘭馨摸了摸肚子,想起昨天晚上,眼神又暗了下去;“她可還靠着我這個肚子得個金孫呢,我又有什麼好怕的,你暗着去查一查蘇鳳錦的下落。”
“奶奶您的意思是……”
蘭馨凝着西屋裡頭角落的一株臘梅嘆了嘆氣:“爺睡夢中還在喚她的名字,便是她出府了,也難保她不會再對爺用什麼狐媚子招術。”
“那咱們是要把她處理掉?”秋婆子仔細的扶着蘭馨入了屋,伸手替她解了披風。
“爺可不是好糊弄的,將她在何處的消息散佈出去就是了,長安城裡頭的那些婦人閒着無事,最喜歡恃強凌弱,逼得她出了長安城逃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蘭馨張開手,紅豆取了件暖和的襖子來,見她右手的指尖有個傷口,忙又取了傷藥來替她抹上。
門外頭幾個丫鬟正在嘀嘀咕咕:“上回我孃親病了請不着人急得哭了,便是遇着了東屋奶奶,東屋奶奶贈了一支玉簪子給我,讓我去請了張神醫給我孃親瞧病呢。”
“如此說來,當真是呢,好幾次我經過東屋都見她們主僕聚作一團歡聲笑語的,東屋奶奶真真是一點兒架子也沒有,雖瞧着呆頭呆腦的,不怎麼開口,只是但凡有什麼事求她,她總願意幫忙的。”
秋婆子推開門揚手朝着其中一個便是一巴掌:“混帳東西,如今倒在自個兒家說起旁人的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