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返故國(9)
他如此強項,金國上下雖恨的牙癢癢,卻也是無計可設。正頭疼間,卻由陝西傳來沈拓北狩歸來消息,而且自張浚後,吳敏等朝中文官大員也到了涇州,親自證實。
如此一來,金國上下立時顏面無光。原本就決定要對東南動手,卻是立刻加快了腳步。
宗瀚原本年老多病,不欲多到南方受熱,此時卻也無法,在與蒙古人和約初定之時,便帶了幾萬女真精銳南下。
他也不同兀朮合兵一處,直接自山東南下,至準東,大破宋天長軍,兵臨揚州。江準制置使劉光世領大軍前往迎敵,他卻是中興四將中最無能無用的一個,一將無能害死三軍,劉部大軍尚且沒有與金兵交戰,便已經全被潰敗,劉光世只帶了幾百親兵,狠狽逃回揚州。
前線如此潰敗,揚州城內卻仍然是歌舞昇平。
宰相汪伯彥、黃潛善兀自帶着高僧說法,前線軍報頻傳,城內百姓四散而逃,凡有請示者,他們都只道:“不要怕,已有舉措應對。”
官員如此,趙構卻也是過得一天算一天。自傳來兄長返回陝西一事,他便日日頭疼,哪裡顧得上前方戰事如何。
這一夜多飲兩杯,正自睡的香甜,凌晨時分,卻被內待省押班康履推醒。
他極爲惱怒,盯着康履叫罵道:“怎麼了,連你也不當朕是皇帝了?”
康履額頭大汗淋漓,知道皇帝最近心煩,因很多文武大臣並不等他同意,就到涇州參拜其兄而很是惱怒。
最近幾天,已經有好多名內侍因爲此事,被趙構下令殺死。
他不敢怠慢,連忙答道:“官家,臣怎麼敢。是前去天長打探的內侍返回,金人已經破了天長,劉光世部大敗,最遲到明天響午,金兵必至!”
此語一出,趙構只覺得渾身一冷,原本酒後燥熱,身上發汗,此時冷熱相逼,竟不由得打起寒戰來。
“官家,官家!”
看着他懵懵懂懂,康履大急,不停搖晃推搡着趙構。卻是一時不慎,將牀邊的一碗冷茶打翻,正澆在趙構小腹。
“啊……”
趙構被冷水一激,只覺小腹間一片冰冷,神智卻是清醒的多了。連忙跳起身來,手忙腳亂的穿上衣袍甲冑。
再看看天色,不過是剛剛破曉。
雖說金兵離的尚遠,他卻急不可待,立刻下令傳集衛士,連后妃也棄之不顧,身邊簇擁了幾個侍衛之後,便立刻下令出發。
他自南門而出,因爲逃的尚早,道路並未阻塞,一路打馬急行,一直到數十里外的揚子橋畔,方纔駐馬稍歇。
歇息好久之後,方纔陸續有朝中的文臣武將趕到,彙集了幾百人。
趙構叫過一名衛士,問道:“城中怎麼樣了?”
那衛士臉色又紅又白,直筒筒的向趙構答道:“陛下逃走後,城中大亂。百姓口口相傳,都說陛下棄萬民不顧,金兵即將殺來,於是城內十數萬人一起出逃,都往那南門去。加上文武官員,宮中后妃宮人,將士僧道,擠成一團。臣在城門時,被擠死踩死的老弱婦孺已過千人,屍體成泥,血水和腸子流了一地都是,其況,慘不可言。”
他說的如此悽慘,不但自己眼中淚流不止,就是其餘衆人,也都流淚。
趙構卻是不管不顧,只顫抖着手,拿過繮繩,便要上馬再逃。
那衛士終於忍耐不住,將他的馬繩拉住,叫道:“陛下,攻破天長的金兵不到萬人,而且從北方几千里下來,疲憊不堪,城中尚有數萬守兵,足堪一戰!陛下只要不走,將士必定用命,百姓必定相隨,萬餘金兵,又有何懼?”
趙構急於逃命,卻被他攀住馬頭,心中不由大怒,只是此時用人之際,卻也不想責罰,只道:“鬆手,國家大事,你一個衛士知道什麼。”
那衛士卻是強項,只道:“聽說靖康皇帝要回開封,陛下這麼躲讓,怎麼對得起他?”
“你大膽!”
趙構這幾日心頭最懼怕的就是此事,哪裡容得這衛士如此挑釁,當下勃然大怒,拔出佩劍,惡狠狠往那衛士心口刺去。
那衛士“呃”了一聲,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趙構,胸口鮮血四濺,將趙構手中寶劍弄的血污一片。
趙構心中慌亂,也不理會,只道:“快走!”
他這一去,卻是狼狽之極。耽擱了這麼一會功夫,瓜洲渡口那邊已經是人山人海,十幾二十萬的揚州市民涌到渡口,將所有的渡船搶的一空。而原本的船伕見不是事,早就一個個躲的老遠,不敢擺渡。
這麼亂的情形,趙構卻也想象不到,一時間竟是慌了手腳。
沒奈何,在長江邊上四處尋找,總算尋得一條小船,重金許給船伕,那船伕卻只不肯靠岸,只道:“岸邊這麼多人,我怎麼敢靠近,一近前來,怕不就壓沉了。”
趙構急的咬牙切齒,卻也不敢表露自己身份來壓這船伕,急切間,連百姓的哭叫聲,也彷彿是女真人就要殺將過來。當下將心一橫,策馬入江,自己拉着馬繮繩泅渡,好在那小船離的不遠,游上一會功夫,終成功爬到船上。
他此去之後,隻身單人,手持一把寶劍,茫然四顧,竟是無可依靠。
一直到鎮江知府錢伯言知道趙構在西津口登陸上岸,派出當地守兵四處尋找,將他迎入鎮江府內居住,這才稍稍安定。
在鎮江住了幾天,收攏了一些殘兵逃官後,趙構又逃到建康,再一路躲到杭州,這才稍稍安心。
在他逃後不久,傍晚時分,五百名金兵先頭部隊先到揚州,燒殺搶掠,*婦女,第二天萬餘金兵騎兵主力追到瓜洲渡,十幾萬百姓尚且沒有渡江,金兵大殺大砍,一時間長江內浮屍數萬,浮屍成片,岸邊的百姓死傷慘重,血污狼藉。
第三日,又有數千金兵來到,再次搶燒揚州,官府典籍,官室儀物,朝官女眷和官女都被燒光搶光,大殺大搶三天後,揚州城幾乎成爲空地,殘破不堪,金兵這才緩緩而退。
宗瀚知道這一仗將宋室御營主力打光,大江南北幾無戰兵,因爲如此,雖然天氣炎熱,他卻決意稍稍歇息調整後,便帶着大軍渡江,一舉滅掉宋室朝廷。
宗瀚如此得意,兀朮卻聽聞沈拓回到陝西,集結大兵,危脅永興。他心中明白,江南無有大的戰事,而江南水網密佈,眼看天氣就要轉熱,宗瀚部下多是重甲騎兵,又是北人,天氣一熱,必定是徒勞無功,白白辛苦罷了。
而陝西一帶,集結的宋兵足有五十餘萬,雖然有相當的民伕在內,能戰的禁軍主力也有二十餘萬人,此戰若是打勝,他的聲威權勢自然會水漲船高。
於是自三月起,兀朮由準南急速向京西移動,沿途令符急發,召集大軍,準備待他人到時,要集結一支超過十萬人,最少有一半以上是以精銳女真騎兵所組成的強大部隊。
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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