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勃然大怒,斥道:“你何其無禮,有這麼和上官說話的麼?”
見張憲微微冷笑,渾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張俊更是大怒,當即拂袖道:“也罷,這裡用不着我,且回長安再說。”
若是換了兵權在手時,他必定會下令將張憲拿下,此時也只得隱忍退讓。
郭浩見不是事,只得迴轉頭來,低聲道:“離城池這麼近,大夥兒小心點爲上。”
又向張憲道:“張將竿,向張使相陪罪。”
他是軍人前輩,世代從軍的將軍世家,張憲也只得賣他一個面子,向着張俊一拱手了事。
將兩人勸和,郭浩扭着看一眼姚端,只見姚端神情木然,知道他也對張俊這個老上司殊無敬意,他知道姚瑞與張俊翻臉始末,也並不以姚端等人的態度爲怪,心中只是奇怪,皇帝明明知道張俊無能,且又與姚、張二人這兩個主將不和,卻不知道爲什麼將此人巴巴的從河中府調了過來。
他心中若有明悟,卻又抓不到頭緒,嘆一口氣,斜了一眼張俊後,方向姚端笑問道:“姚將軍,這城池這模樣,怕是騙人的多吧。”
姚端也看一眼張俊,然後答道:“城頭的不過是他們從城中百姓脅迫上城的雜兵,連正經的漢兵也沒有幾個,不過等咱們梢一靠近,金兵在後,漢兵在前,烏壓壓一下子上來萬把人,張將軍帝奉聖軍來之前,末將上過一次當,折損了好幾百人。”
“哦?”郭浩聽的大有興味。當着重重長壘數倍強敵,城內的守將還如此鎮定。遊刀有餘節省兵力。
不禁問道:“城內守將是誰?”
他有興趣,姚端卻是恨恨然,吐一口唾凍,恨聲道:“聽說叫什麼完顏九斤,應當是完顏家的遠支宗親。撤八阿魯補早就跑了,連韓常這個漢將也不來背太原這個黑鍋,死在了洛陽城下,偏這人巴巴兒的從雲中趕來,進到城中受死。”
他提起雲中,郭浩倒是想起要斷太原後路一事,便問道:“派了誰去打雲中?”
姚端扭頭一笑,目視張憲,張憲上前一步,答諾:“派了末將的副統制牛皋。領了三千人前去。雲中呈然緊臨故境,不過忻、代、朔、武諸州已經落入我手,北境路途遙遠,敵人暫且無力顧及,應當無事。”
“不錯,牛將軍勇武過人,當無問題。”
郭浩讚了一句,又揚鞭一指,面向城頭大聲道:“哪位將軍願帶兵馬,前去叫陣!”
他剛剛雖聽了姚端解說。畢竟要親眼看一下城上反應。
“末將願往!”
話音剛落,姚端身後早有一名將軍閃身出來,搶在衆人前頭答應。
“好,你倒機敏,哪部任職叫甚名宇?”
那將軍面色青藍,戰場土殺氣騰騰,觀之可怖,郭浩一問。當即拱手答道:“末將第三軍第五營指揮使楊志。願爲大帥效力。”
“好,去吧!”
楊志應諾一聲。立刻帶着自己所部千餘騎兵,向着城下急馳而去。
奔雷一般地蹄聲立刻將城頭的守兵驚動,稀稀拉拉的守兵站起身來,開始散懶的住城碟前站去,還有人開始較驗弓箭,向着城下亂射一通。
只是待楊志奔到城下百餘步時,城頭上鼓聲大作,無數金兵與漢軍一起出現,拋石牀駑強弓硬箭一起身着楊志所部招呼過,好在城下全是騎兵,一見精況不妙,立刻調轉馬頭,向着郭浩等人立身的地方奔逃而回。
眼見情形如此,姚端張憲等人面色鐵青,均是覺得真正攻城時,必定死傷慘重。
待楊志氣喘吁吁回來,先見到上官臉色難看,當下陪了小心,先到郭浩身首跪下,老臉通紅道:“末將無能,還不到城下壕溝,就已經不敵逃回,請總管大帥重重治罪。”
郭浩笑而不語,親手將楊志扶起,只道:“敵人虛實本帥已經略有主張,楊將軍有功無罪,下去吧。”
“是,謝過大帥。”
主帥雖然說無事,楊志還是帶着一絲不安退下。姚端初時還只道郭浩給他這個主將面子,待看後來卻又不象,便驅騎上前,問郭浩道:“總管似乎巳經胸有成竹?”
“回去再說。”
郭浩笑眯眯並不回答,自己打馬在前,望着大營而去。
姚端與張憲對視一眼,待張俊也動身後,便一前一後,跟隨這兩位大佬,向着大營打馬慢行。
張憲是生就地廝殺漢,從無心事,見姚端低沉着臉若有所思模樣,不禁笑罵道:“姚大郎,怎麼象死了娘子一般,什麼模樣。”
姚端心中不爽利,想着張俊來礙手礙腳,這一仗只怕難打。只是這話大觸黴頭,也不好同張憲講說,只得一笑答道:“郭總管早早兒就是統兵大將一路經略,只是適才讓輕騎掠陣直至城下,我覺着有些孟浪,不解其意啊。”
張憲無所謂一笑,揮鞭打馬道:“資歷麼。我瞧他就未必比你我強到哪裡,和韓大帥嶽大帥他們比,更是差的老遠。”
“不要胡說,郭某人還是能打仗的。”
“嘿嘿,怎麼看也是個老兵油子,聽說他下了戰揚,樹葉掉了都怕砸頭,從不管事的一個人,滑頭啊。這樣的人偏生討喜,樞府那幫子大佬們放心麼。”
見姚端搖頭不語,張憲又道:“他是一心想學郭子儀,不過未必有人家的能耐就是。”
姚端想起郭浩的平素模樣,確實也如張憲所說,不禁搖頭微笑。
看到兩人身邊的親兵們也露出笑意,不禁收起笑容,正色喝道:“我和張將軍的話。不怕死的只管拿出去說。”
“將軍說地是什麼話,這太小瞧了人。”姚端話音一落,衆親兵便七嘴八舌反駁,皆道:“咱們是賣主求榮地人麼。”
這兩人都是直筒子爆脾氣,身邊的親兵也盡是如此挑選。是以兩人能這麼直言不諱討論,姚端也不過是平白囑咐,見各人如此,也是無話。
一時加快馬力,不多會追趕到郭浩等人身後,待到了大營門前,卻是纔不少士兵正在營中摔跤提石爲樂,又有三五成羣的擊劍鬥刀,或是小股隊列演習陣法,遠遠看去。營內沙石飛揚。熱氣騰騰。
見郭浩面露滿意之色,姚張二人也自得意。他們皆以擅長突陣猛擊聞名,其實帶兵也自有一套,野戰演練日夜不綴,張俊在歷史上以部下能野戰聞名,姚端能練兵就是首功。而張憲更是岳飛麾下第一戰將,漢有虎賁,唐有玄甲,宋有岳家軍,又豈能是等閒之輩。
“花腿軍果然是軍中精銳。”
郭浩忍不住稱讚一聲。卻又向姚端低聲道:“陛下不喜給軍漢刺繡,現下刺了就罷了,日後不要再刺。”
姚端一徵,絡軍漢刺繡是軍中傳統,張俊部下一律在腿部刺花,以方便辨認,怎麼現在就成了忌諱。
見他楞徵,郭浩也難得苦着臉道:“這事的端底我也不知。只是聽說陛下訓斥。各部從今住後,嚴令給軍漢刺青。若有自刺者聽隨其便。”
“好,這也不是了不得地大事,依命照辦就是。”
兩人稍耽擱一會,等衆人到齊,便一起到得中軍大帳之外,下馬魚貫而入。
郭浩在中間主座坐定,張俊左首相陪,其餘衆將見禮之後,也依着軍階一一坐下。
張憲脾氣爽直,先忍耐不住,當先問道:“總管見過我軍防線,又略探了敵人虛實,未知可有成算,何時攻城,如何攻城?”
他連珠炮一般的訊問,雖然貌似恭謹,其實這樣對着主帥一迭聲的發問,很是不將郭浩看在眼裡。
論起禮節,張憲自然不會與郭浩爲難,畢竟對方是軍中長輩,名聲又好,不會沒來由和對方爲難。只是今日哨戰孟浪,讓衆人如墜雲中霧裡,總要問個請楚明白纔是。
郭浩軍將世家出身,一落孃胎就在軍營長大,年紀稍長更在宮中做班直侍衛,軍中這種勾心鬥角相互爭鬥,如何能不明白。
心裡原是頗有怒氣,又見張憲臉色如常,坦然大方,知道這青年將軍別無用心純粹是者自己是否有本事掌握內軍,因而怒氣梢懈,正容答道:“今日一看,敵我虛實已經盡知。”
“請總管示下。”
郭浩目視諸將,先問姚端道:“城中我漢人百姓,尚有多少,城內存糧如何,所藏弓箭炮石又是如何?”
姚端一楞,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又問起這些細務,凝種細思片刻後,便答道:“上次金兵圍城,太原久攻不下,破城之後,軍士全數戰死,軍將官吏近百人除少數被迫降外,均被慘殺。城中百姓,也被屠殺乾淨,罕有存者。這兩年來爲着太原要緊,敵人修繕城池,遷來百姓,不過當日太過慘烈,現城中百姓不足萬戶,已經是極少的了。而存糧更少,太原城池狄小,無有大倉,存糧最多可支三四個月,弓箭炮石一類,他們倉促被圍,料想也不是多。”
郭浩面露微笑,只道:“這麼說來,城中已經斷糧?”
“不錯,過年時城中已經斷糧,百姓並無吃食,而士兵也只能一日兩餐,份量不足,年後,漢兵們已經開始在城下煮食皮甲充飢了,那味道傳的極廣,咱們都可聞到,斷沒有假。”
郭浩大笑,環頑衆人道:“如此,我胸有成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