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人就開始商議起下一步的戰鬥部署,一條條作戰指令通過旁邊的無線電,迅速地傳達到具體的部隊。
我坐在旁邊看着他們忙碌,一點也插不上嘴,只好識趣地保持沉默,看着他們調兵遣將。坐累了,我剛想站起來走動走動,沒想到一起身就牽動了傷口,左肩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劇烈的疼痛讓我不禁輕輕哼了一聲。
我的呻吟引起了兩人的注意,他們幾乎同時轉過頭來。林總關切地問:“麗達,怎麼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劇痛回答說:“傷口疼得厲害,可能是感染了。”
格里亞茲諾夫上校二話沒說,直接走到門邊,衝着外面喊:“噶比佛少尉,進來一下。”
隨着他的喊聲,剛纔爲我引路的少尉大步走進門來,舉手敬了一個軍禮,問道:“上校同志,少尉噶比佛奉命來到,聽候您的指示。”
上校向我一指,說道:“奧夏寧娜師長的傷勢發作了,你馬上陪她到師衛生所裡去檢查一下。明白了嗎?”
“明白。”噶比佛少尉答應着上前一步走到我的身邊,對我禮貌地說:“師長同志,我帶您去衛生所,請跟我走吧。”
我站起身跟着他走到門邊,停住腳步,轉身對林總他們說:“如果有近衛第八師的消息,請儘快通知我。”
由於我說的是俄語,林總一時沒聽明白,師哲正在爲他翻譯時,上校已經搶先說了話:“您放心,奧夏寧娜同志,一有消息,我馬上派人去通知你。”
“好的,謝謝您。”說完,我纔跟在少尉的後面,一起前往衛生所療傷。
衛生所設在森林的中央,整齊排列的兩組帳篷中間停放着一輛標有紅色十字的救護車。少尉帶着我來到救護車旁,他上前用手猛砸了幾下緊閉的後門,大聲地喊道:“裡面有沒有人啊?”見沒有人應聲,又使勁地砸門。
“您在做什麼啊?指揮員同志!”門沒有砸開,倒從旁邊的帳篷裡鑽出來一名女衛生員,她往那裡一站,把挎在胸前的醫藥箱往身後一甩,然後用不滿地口吻說:“您這樣會影響傷員們休息的。”
見到有人說話,少尉連忙停手,用手摸着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您是衛生員吧?”
“是的。”女衛生員絲毫沒有因爲少尉的軍銜比自己高,就給他什麼好臉色看,氣呼呼地問:“您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少尉有些慌亂地說:“不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他向站在旁邊的我一指,說:“我是奉師長同志的命令,陪友軍的師長來您這裡看病的。”
“友軍的師長?!”女衛生員有些疑惑地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來,瞥了一眼我的領章,連忙立正敬禮:“師長同志,您好!請原諒,剛纔我沒有注意到您。”
我急忙擺擺手,說:“沒關係,我是來檢查傷勢,你不用那麼拘束。”
女衛生員狠狠地瞪了一眼少尉,然後面露微笑地對我說:“指揮員同志,請您跟我來。”見到她這麼客氣,我也客套地說了句:“謝謝你。”隨即又扭頭對站在旁邊的噶比佛說:“也謝謝你,少尉同志。”
少尉笑了笑,立正向我敬禮後轉身離去。
此時女衛生員已經拉開車門上了車,從車裡探出頭來對我說:“指揮員同志,請上來吧。”並伸出手來拉我。我也沒客氣,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她的幫助下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的車廂裡一左一右有兩個牀位,我左右看了看,然後徑直坐在了左邊。我上了車,女衛生員便關上了車門。幸好車頂有燈,即使關上了車門,車內依舊光線充足。
女衛生員要爲我檢查傷口,哪知道我的衣服已經粘在了傷口上,估計是在從昨天到今天的戰鬥中,劇烈運動導致傷口迸裂引起的。見衣服脫不下來,她只好用剪刀把我的衣服剪破,然後再清理傷口。
清理完傷口,她又給我打了一針鎮靜劑,並扶着我躺下。在幫我蓋好被子後,輕輕地說了句:“指揮員同志,我要去照顧其他的傷員了,您就留在這裡好好地睡一覺吧。”
我覺得我的睏意已經慢慢地涌了上來,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聽着她走出車廂並關上了車門,我便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雖然我覺得很困,但聽着外面隱約傳來的槍炮聲,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頭上、胸前胡亂纏着滿是血跡繃帶,脖子歪向了一邊的費爾斯托夫,以及被我近距離殺死那個士兵臉上驚恐的表情,連鼻子裡都似乎又聞到了混合血腥、火藥和人肉燒焦的氣味。
這樣一來,我的睡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好睜開眼睛看着屋頂發呆。就這樣瞪着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稍稍有點睏意,閉上眼睛睡了沒一會兒,耳邊傳來車門被輕輕拉開的聲音。
我猛地驚醒過來,大喊一聲:“什麼人?”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腰部,以爲自己的手槍還掛在那裡,卻摸了空,纔想起自己是光着身子躺在牀上,而手槍在突圍的路上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這時女衛生員的臉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好奇地問:“指揮員同志,您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急忙掩飾自己剛纔的失態,“我還以爲是德國鬼子打到這裡來了。”
“不會的,”衛生員安慰我說:“聽那些從前線下來的傷員們說,我們的部隊已經打進了城裡,並和堅守在那裡的部隊會師了,正在肅清城內的殘敵。”
“啊?!”令我吃驚倒不是第七師攻擊了城裡,而是城裡還有我的部下在繼續戰鬥,並等到了援軍的到來。我連忙坐了起來,也顧不得被子滑落下來,露出自己赤裸的身體,一把抓住女衛生員的衣服,着急地問:“城裡的部隊還剩下多少人?指揮員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衛生員使勁地搖着頭回答我說:“我也只是聽傷員們說的,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
“哦。”我有些失望地鬆開了抓住她衣服的手。衛生員不失時機的拿起被子給我披在身上,小心翼翼地說:“指揮員同志,這些事您還是到師部去打聽吧,具體的情況只有那裡的指揮員才能告訴您。”
對啊,衛生員不說,我還真想不到到第七師的師指揮部去打聽這事。剛站起身,我又馬上坐了下來,自己這樣光着身子可沒法出門。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戰士同志,你這裡有多餘的衣服嗎?”
“有的有的,”衛生員一迭聲地回答說:“我還有件多餘的軍裝。”說着彎腰從牀下拉出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從裡面拿出一套軍裝。在遞給我的時候,有些爲難地說:“這只是普通戰士的軍服,您穿怕不太合適。”
“沒事沒事,我先試試。”說着我就接過了她手中的軍裝,自己動手穿了起來。經過這麼多天,我左肩的傷勢大有好轉,左手也多少能用點力了,沒費多大的勁,就穿好了衣服。爲了穩妥起見,我還是把左手吊在胸前。
向衛生員道了謝後,我便推開車門走了出去。一出車門,看見外面帳篷前居然聚集着了一大羣傷員。
看到我出來,大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向我看來。雖然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硬着頭皮從他們中間穿過。
剛走到他們中間,突然有人從後面摟住了我的腰部,隨即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女兵同志,您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我扭頭一看,摟住我的是一個頭上纏着繃帶的士兵,他正色迷迷地看着我。我急着去師部,不想和他糾纏,所以厲聲地說:“放開我!”
他一點沒有鬆開我的意思,反而流裡流氣地說:“我就不放,你又能怎麼樣啊?”
我二話不說,直接肘擊他的肋部,怒罵一聲:“滾開!”並迅速地脫離了他懷抱。
“喲,還挺潑辣的嘛。”他一邊揉着腰部一邊朝我逼過來。
“住手!你們想幹什麼?”就在這危急時刻,遠處傳來的一個聲音爲我解了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