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雨疏風驟,至晨時分細雨稍歇,卻陰雲密佈。牧守官署內,也因此點上了蠟燭,使得原本稍顯陰暗的大堂之上明亮了許多。此時的蠟燭還不像後世那樣細長,相比之下,形狀粗短,有的燭臺上放置的是橢圓形的燭餅。
燭光映射着黑色托盤中的金銀珠寶,金銀熠熠發光,珠寶寶氣四射,絲綢綢緞流光溢彩。炫目的光芒使得呂布心頭狂跳,貪婪地注視着。坐在他下首的張遼頗感無語,低頭沉默,而高順則頻頻向呂布投以眼色,可惜呂布只顧盯着財物,哪裡顧得上高順?即便看到也只會裝作無視。
“此番平叛,溫候仗義出兵,施以援手,琮深感厚情,特備薄禮,贈與溫候。”劉琮在几案後微微躬身,對呂布誠摯說道。
呂布雖然貪財無謀,可他也知道,自己這次出兵相助平叛,實際上只是帶兵跑了一趟而已。這份禮物實在太過貴重,自己如何承受得起?可是看着那些金餅、銀器和圓潤柔和的珠寶,他怎麼也說不出推辭的話來。有心厚着臉皮收下,卻同樣張不開這個口。
看着呂布糾結的樣子,劉琮心中偷笑,不過這樣纔是活生生的呂布啊,武力是否第一且不說,可性格中有這樣那樣的缺點,纔是個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倒是高順實在覺得丟臉,冷聲說道:“溫候出兵乃爲義氣,實不敢當將軍如此厚禮。”
他並不是對劉琮心存怨氣,而是呂布這個模樣實在讓身爲下屬的他深感羞愧。
呂布聞言,扭頭狠狠瞪了高順一眼,心說這些寶貝難得一見,人家好心贈送,當面拒絕豈不是太無禮了?
此時張遼也不得不出言表態:“是啊,無功受祿,溫候……”
他們越這麼說,呂布越執拗,方纔還在猶豫,現在卻鐵了心要收下這份厚禮。不過他還沒張口,就聽劉琮說道:“其實這份薄禮並不全爲溫候相助平叛之事。”
“將軍此言何意?”呂布一聽頓時有些遲疑,擡眼望向劉琮說道。
劉琮微微一笑,目光直視呂布:“前者琮在安衆琮所求之事,想必溫候已經應允,今日這份薄禮,亦有琮酬謝之資在其中。”
“將軍是說,練將之事?”呂布此刻恍然大悟,怪不得劉琮出手如此大方,原來還是惦記着此事呢。不過這件事呂布自劉琮走後並沒多想,現在提起來,他倒覺得無可無不可,當下便點頭應道:“左右無事,如此也好!”
高順和張遼對視一眼,都感到很是無奈。
劉琮讓侍從將珠寶綢緞裝入箱中,笑着對呂布說道:“得溫候相助,何其幸運!我軍不日將要操演,琮想請諸位一同觀看,還請諸位切勿推辭。”
“哦?這個時候操演?”呂布有些疑惑,一般來說都是秋季舉行操演,故此他纔不明白劉琮這時候舉行操演的原因。
劉琮點頭道:“只是步騎合練,規模較小。不過琮有個不情之請,未知溫候可否應允?”
“將軍請講。”呂布收下這麼一份厚禮,正喜悅的無以復加,對劉琮更是越看越順眼,至於劉琮提出什麼樣的請求,他都不在乎了。
“久聞高將軍陷陣營大名,張將軍鐵騎無雙,琮想請高將軍率陷陣營合操,張將軍代爲指揮明光騎。”劉琮望向呂布等人,直言說道。
呂布聽了倒沒覺得什麼,扭頭對高順、張遼二人說道:“承蒙將軍厚愛,你們可要用心盡力,勿辜負將軍美意!”
高順性情嚴肅,聽了之後頷首不語,張遼聽到劉琮說請他代爲指揮明光騎,心中一動。南陽軍明光騎威名,這兩年已漸爲人知,他這次與劉琮所率明光騎一路同行,對明光騎的認識便更爲直觀。在張遼看來,明光騎盔甲精良,刀槍鋒銳,行軍之時肅然有序,戰力可想而知。能有機會指揮這樣的一支精銳之師,使得張遼頗爲期待。
不止是張遼,劉琮對此也很期待,張遼對於騎兵的指揮應該很有造詣,而高順的陷陣營也不可小覷。若是能將此二人收入麾下,自己將如虎添翼。
正事已畢,劉琮見時至正午,便吩咐開席宴客。呂布喜上眉梢,大快朵頤,高順雖然不再板着臉,卻也滴酒不沾。而張遼也不多飲,看起來自制力很是不錯。
席間劉琮見呂布臉色酡紅,微有醉意,遂出言問道:“如今袁、曹相爭,兩軍對峙,不知溫候以爲,誰將獲勝?”
“曹賊勢孤,怎能與袁公相抗?”呂布睜着朦朧醉眼,舉箸虛點:“袁公只消領大軍渡河,曹賊定然兵敗。”說到這裡,呂布擡眼看着劉琮,目光中有幾分探詢:“難道將軍就在此旁觀,不出兵助袁公一臂之力嗎?”
劉琮笑着搖頭道:“既然袁公勢大,琮出不出兵又有何不同?袁公勝,未必感念相助之情,若是敗了,助之何益?”
“哈哈,袁公豈會失敗!”呂布仰天大笑,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
如此行爲是頗爲失禮的,不過劉琮深知呂布爲人,也不與他計較,轉而對張遼問道:“文遠以爲如何?”
張遼放下竹箸,稍一沉吟,回答道:“曹操用兵,變化莫測,又有荀攸、郭嘉等人爲其謀劃,兵雖少卻是百戰精銳,將不多但忠誠勇烈。與袁公之戰,勝負難以預料。”
說是難以預料,但他比較看好曹操的意思,已經說的非常清楚了。劉琮聽了點了點頭,笑道:“聽說袁公麾下有顏良文丑,俱爲河北名將,未知曹操麾下,何人可以與之爲敵?”
呂布傲然冷哼,看樣子對顏良文丑不屑一顧,而張遼蹙眉凝神,遲疑道:“夏侯惇、曹仁等皆可當之。”
之所以說他們二人,是張遼曾與夏侯惇、曹仁分別交過手,對於他們的戰力頗爲了解。其實不僅是他,高順就曾領陷陣營擊敗過夏侯惇,夏侯惇瞎的那隻眼睛,便是被高順所射。
劉琮點頭道:“文遠說的很有道理,兵貴精而不在多。不過再精銳的士卒,若是沒有猛將統帶,也將如同一盤散沙,難以發揮本身的戰力。”
這話讓高順低頭沉思,張遼默然凝神,而呂布卻一無所覺,舉觴痛飲。
“此次平定叛亂,若不是劉皇叔臨危不懼,行事周密,只怕後果不堪設想。”劉琮見呂布只顧吃喝,心中好笑,面上狀似無意的說道。
呂布聽了雙眼圓睜,怒聲說道:“他不過是趕巧而已!若是布當時在場,立時將蔡瑁父子斬殺,誰還敢與我爲敵?”對於劉備這次趁機立功出名之事,呂布很是嫉妒,覺得要是自己在,定然不會讓劉備搶了風頭。可偏偏自己卻沒趕上這等好事,卻不知劉琮因此給劉備什麼好處?想到這裡,呂布擡眼問道:“大耳賊立下偌大功勞,將軍以何賞之?”
“劉皇叔乃當世英雄,財寶俗物定然是看不上眼的。不過琮已決定助其北上,奪取關中!”劉琮微笑着說道。趕走劉備成了傾力相助,劉琮說這話時,卻全然不覺心慌臉紅,看來厚黑大法,他已初窺門徑。
此言一出,即便是呂布,也頓時愕然失色,驚訝問道:“將軍所言當真?”
劉琮鄭重點頭道:“劉皇叔胸懷天下,豈能蟄伏於窮鄉僻壤,不得展翅騰飛?琮雖不才,也知道大義所在,故此向其推薦了幾位文臣武將,待劉皇叔厲兵秣馬,糧草足備之後,便親自送其北上叩關!無論如何,也要使得劉皇叔有立足之地,否則琮心中難安啊。”
“可是……”呂布急的抓耳撓腮,劉備那個大耳賊竟然會遇到如此好事,自己卻只收了點金銀財寶而已,相比之下,能得到劉琮的幫助,奪取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才最讓呂布眼紅。不過可是什麼,他卻說不出來了,不管怎麼說劉備的功勞可是有目共睹的,劉琮這麼做合情合理,任誰也挑不出刺來。難道要說自己眼紅劉備,劉琮如此做不公平嗎?他雖無智,卻是無大局觀、戰略低能,並不代表人傻。
劉琮見狀,眉頭一挑,笑問道:“溫候也有意出兵?”
“是啊!”呂布想也不想的便點頭答應道。
“其實用兵之處還有很多,但是……”劉琮故作沉吟,面上遲疑不決,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這副爲難摸樣愈發讓呂布着急,索性起身對劉琮說道:“將軍但有驅馳,布絕無拒絕之理!”
“不急,不急!溫候還請坐下說話。”劉琮長嘆一聲,慨然道:“溫候威名天下所知,客居於此實屬無奈,琮捫心自問,不敢羈絆。然而琮如今執掌荊州,若是行事不公,則人心不服。”
呂布被他這話說的一愣,心說這是什麼意思?羈絆不羈絆的,你好歹給個機會啊!若是再在南陽待下去,有什麼意思?
“不過……”劉琮話鋒一轉,接着說道:“荊州乃死戰之地,何愁沒有溫候用武之時?實不相瞞,今年之內,琮便要對江東用兵!”
“將軍要對江東用兵?”呂布聞言大喜,一拍几案又站起身:“太好了!卻不知何時出兵?布願提兵先行,以爲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