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蔡瑁的意料,當他到了偏院與蒯越相見之後,只稍微起了個話頭,蒯越便立即表示,願意幫助他維持城內的穩定。
原本以爲會很艱難的談話,竟然如此順利的完成,使得蔡瑁心中頗爲高興和自得。這才關了一夜,蒯越就轉變了態度,這種掌握他人命運的權利感,讓蔡瑁如同三伏天飲下冰水一般舒爽。
蒯越怕他起疑,面上仍正色說道:“越雖然願意助你,卻不是爲了別的,而是不忍見襄陽城生靈塗炭,毀於戰火。”
“異度放心!只要有你相助,必然大事可成。到時候……”蔡瑁又習慣性的要封官許願,卻被蒯越攔住:“越並不是要助你成事,這一點你可不要誤會!”
蔡瑁愣怔一下反倒深信不疑,點頭道:“也罷,昨日之事實在情非得已,還請異度見諒。”
蒯越的目的是先離開此地,只要能出去,那就總有辦法對付蔡瑁,無論是派人暗中出城往宛城給劉琮報信,還是聯絡部衆以待時機,都要比困在牧守府中好。
然而無論是蒯越還是蔡瑁都沒想到,此時劉琮已經得知襄陽城內發生的事,雖然不是全部真相,但蔡瑁弒主謀叛,是確鑿無疑的。
當夜張迅通過驛站快馬加鞭趕往南陽,一路上除了必要的飲水用食,不敢稍歇,換馬人不眠,終於在這天晌午前趕到了宛城。
事關重大,張迅不敢委之旁人,他要面見都督,將自己所見所聞當面陳述,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讓都督知道詳情。
守衛見張迅縱馬疾馳,本還警惕地舉起大戟做出防守姿態,可張迅手持特衛營信物高聲表明身份之後,一名當值的校尉便上前檢查了信物,點頭放行。
張迅翻身下馬卻腳下一軟,半跪於地,那校尉見他臉色蠟黃冷汗迭出,雙眼赤紅,忙伸手攙扶一把,回頭招呼守衛來幫他。
“十萬火急之事,快帶我見都督!”張迅聲音沙啞,勉力說道。這三天三夜他幾乎沒有閤眼,若不是身強體壯,加上有了馬鐙可以借力,哪裡能夠堅持到現在?
劉琮也是剛從城外回來沒多久,見了張迅之後心中一驚,他可是自己安排在府中的暗子,看這摸樣定然發生了大事!
事情緊急,張迅喘息未定,便將自己當日所見全部道出,聽聞劉表已死,劉琮雖然在見到張迅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此時卻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對於穿越而來的劉琮而言,如果說對劉表有多少父子之情,他自己也不信。但不可否認這幾年來劉表對他卻是頗爲支持,若是沒有劉表的支持怎麼會走到今天?
隨着自己實力逐漸增強,有時候劉琮也會下意識的想,若是自己現在就完全掌控荊州,當會如何如何,但這不可避免的就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劉表去世,自己纔有機會接掌大權。前些日子劉琮因荊州推行新政成效緩慢,這種念頭越發強烈。不過他只是想想罷了,誰知道眼下卻已成真?
這一刻劉琮捫心自問,感到的並不是喜悅,而是稍帶了迷茫的悲傷和憤怒。畢竟劉表對於自己是信任關切多於猜忌防備的,有時候與劉表單獨相處,他也能感受到劉表對於自己流露出的舔犢之情。
倘若不是因爲自己穿越而來,劉表也不會現在就死於非命……
紛亂的思緒在他腦海中盤旋了片刻,卻終於被劉琮強行壓制下來。他如今早已不是蜷縮在劉表羽翼之下的那個劉琮了。這幾年來殫精竭慮和各種戰事,早已將他的內心磨礪得堅硬無比。眼下不是沉溺於悲傷和自責的時候,劉琮告誡自己,必須冷靜下來!
讓劉虎等近衛去請賈詡、諸葛亮、王粲、徐庶等人來此之後,劉琮對張迅說道:“你且堅持片刻,將方纔所言,對軍師等人再詳細說一遍。”
待賈詡等人入內,張迅不但將自己當日所見說了,還說出自己與那接頭人商議之事。
賈詡等突聞如此鉅變,不由將目光望向劉琮,見劉琮面帶悲傷卻強自鎮定,心中都不覺安定下來。
見張迅搖搖晃晃地坐不住,劉琮便讓人扶他下去休息。左右近衛將門口守住,不許閒雜人等擅入。
“諸位,此事當如何措置?”劉琮立在几案之後,努力地平復着自己內心的激盪,沉聲說道。
按着慣例,賈詡先說道:“蔡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自然要加以討伐!”說着,目光轉向王粲。那意思討伐的檄文,非你莫屬。
王粲點頭直起身子道:“軍師所言正是!”
倒是諸葛亮遲疑道:“現在情況未明,倉促出兵,只怕會逼得蔡瑁做出瘋狂之舉。”
這話也只有他說最爲合適,賈詡、王粲和徐庶等人的家眷都在襄陽城內,若是他們來說,就有些不大妥當。更何況劉琮的妻子兒女亦在牧守府中,萬一蔡瑁以此相挾……
劉琮並非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他沉吟片刻後說道:“蔡瑁弒主謀叛,之前卻毫無徵兆,想必他行事也很是倉促。否則斷然不會隔絕牧守府之後,卻沒有封鎖襄陽城。”
在座諸位都是心思敏捷之輩,聽聞劉琮所言,不由暗自點頭,方纔驚聞鉅變各人心神不安,一時有些疏忽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現在他們看向劉琮的眼神,便又多了些敬佩。能在這種情況下鎮定如斯,劉琮心志之堅,實在令人不得不佩服。
賈詡最擅長揣摩人心,他仔細回憶了剛纔張迅所言,設身處地想了片刻後,心中一突,擡頭說道:“蔡瑁有謀叛之心,卻無殺害牧守之意!牧守遇害,定然是旁人所爲,以老夫推測,很可能就是其子蔡興!”
“哦?”劉琮沒想到賈詡會這麼說,不由問道:“先生這麼說,可有根據?”
“以方纔張義士所言,足見蔡瑁是有所準備的,否則也不會當日便能將部曲調入城中,換了府內守衛。然而他只是控制了牧守府,卻未立即將襄陽城封閉起來,可見他之前並未有此打算。老夫設想,他的本意應是效仿曹操,挾持牧守。”賈詡說到這裡,見大夥兒都蹙眉陷入沉思,便不急於接着說下去。
劉琮沉吟片刻,擡眼望向賈詡問道:“那先生又是如何推測出殺害我父親之人,就是蔡興?”
“既然不是蔡瑁,那便另有其人,而此人定然參與謀叛,就張義士描述來看,蔡興此子行事囂張狂妄,最爲可能。”賈詡僅僅憑藉張迅的話,便將真相推斷的捌九不離十。
之所以要推斷這些,並不是大夥兒不着急,而是必須先揣摩出蔡瑁等人的心理和將來可能發生的事情,纔好加以應對,不至於事到臨頭無法應變。
其實發生這樣的事情,賈詡之前便隱隱有所預感,他覺得劉琮的步子邁的太大,太快,也太急切了。在賈詡看來,將新政推行到荊州全境的確很有必要,但如此一來,勢必會引起荊州世家豪強的不滿和反對。之前劉琦在長沙郡推行新政,不就是遇到了強大的阻力了嗎?雖然現在新政之事由劉琦主管實施,但那些世家豪強,只會把賬算到劉琮頭上。
這幾年劉琮迅速崛起,別說荊州內部的世家豪強,就是曹操、孫策這些割據一方的諸侯,都將其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何況是利益必然受到損失的荊州世家呢?
然而這些話,賈詡卻不好直接對劉琮說起,他知道劉琮始終有一種急迫感,這也多少有些影響到賈詡的心態。
最爲重要的是,賈詡並非荊州本地人,由他來說這些話,似乎並不合適。
這樣的預感和想法,在座的人中除了王粲幾乎沒有考慮之外,諸葛亮和徐庶,其實也是有的。但是諸葛亮才加入劉琮麾下,感受還不是很深,只是隱約有些擔憂,想着再過些日子自己思慮成熟之後再對劉琮提及。而徐庶卻恰恰相反,他是感受太深,以至於不知如何提起,他兩年他始終在南陽軍中主管後勤之事,事務繁忙,又總覺得劉琮身邊有賈詡等人輔佐,定然會預防此事,誰知道蔡瑁卻會在此時突然發難。
“襄陽城現在情況如何,我想陸續便會有消息傳來。”劉琮語氣非常冰冷:“不管是誰殺害父親,琮必將此人粉身碎骨,方可解心頭之恨!”
賈詡並不意外,對於特衛營的能力他還是比較信任的,雖然方纔劉琮並未透露張迅的真實身份,但以賈詡的心智,猜到張迅就是特衛營中的一員,並非難事。
現在的問題是蔡瑁選擇的時機,太關鍵了。
南陽軍如今分爲三部分,黃忠所領的五千輕騎及部分炮車營、步卒攻擊七千人馬駐紮在豫章郡;水軍一萬餘人由甘寧等率領,屯於柴桑夏口兩處;南陽軍主力在宛城,卻又由趙雲率一千人馬、魏延率兩千餘人去了葉城準備襲擾許都側後。
如今在宛城的南陽精銳只有張繡所部和劉琮不到兩千的明光騎,其餘所部屯駐新野、安衆附近防範劉備和呂布。
最爲關鍵的是荊州內亂一起,曹操、孫策甚至張魯劉璋,都有可能趁此機會撲上來撕咬一番,更別說劉琮一直就不放心的劉備了。
“當此時,唯有以雷霆之勢,風雷之烈,迅速平定叛亂,盪滌反賊!”劉琮雙手握拳,環視諸人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