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劉備率部出東海,經過邳城下而不入,趁呂布與曹軍交戰之機渡過泗水往汝南而走的消息時,劉琮正在去往南陽的路上。
“下邳城如何了?”劉琮向那送信的特衛營校尉問道。
那校尉回道:“下邳已爲曹軍佔據,呂布、張遼及高順等人突圍而出,不足千人。部將宋憲、魏續戰死,侯成投降。另有呂布屬官許汜、王楷等被俘,不知是死是降。”
聽說呂布和張遼等人突圍,劉琮並不如何意外,至於宋憲侯成什麼的,他倒不關心。只是一直與呂布形影不離的陳宮又去了何處?
“陳公臺可有消息?”劉琮想到此處,便問道。
那名校尉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不過還是回道:“據查,陳公臺領了部曲與劉豫州合兵一處,同往汝南。還有兄弟說……他曾在陣上勸說呂溫侯,讓他一起來南陽投都督。”
這回劉琮真的有些驚訝了。
陳宮輔佐呂布不可謂不忠,雖然也有些風聞,說其對自己很是推崇,但他竟然會勸呂布一起來投自己,這就讓人很是意外了。
更何況,陳宮還與劉備合兵同行,莫非劉備也是奔着南陽來的?
“都督可是覺得意外?”見劉琮微微眯眼,與他並轡而行的賈詡便猜到幾分,撫着稀疏鬍鬚道:“呂布已是日薄西山,遭此慘敗後徐州已無立足之地,陳公臺最恨曹公,不來投都督,難道會去投孫伯符和袁本初嗎?”
劉琮點了點頭,想起劉備卻又頗爲煩躁,不由勒住戰馬,對賈詡說道:“先生,劉玄德八成是要來荊州啊。”
“他若是在汝南,曹公如何安心?不來荊州,又能去往何處?”賈詡面容一肅,對劉琮說道:“都督莫非是想……”
是想怎樣,他雖然沒說,可他那凌厲如刀的眼神,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劉琮不易察覺的頷首低聲道:“劉玄德乃是當世梟雄,不來則已,來必除之!”
以前劉備佔據徐州與曹操作對,雙方打死打活,劉琮自然樂見其成,所以纔會派劉虎領兵往徐州相助,但劉備若是跑到自家地盤,劉琮是斷斷不能容忍的。如今劉備名望很高,又慣會收買人心,從他背叛曹操佔據徐州後,許多豪傑領部曲響應投效便可見一斑。他若是到了荊州,不管在哪兒都會有人以爲明主,主動投靠。
“此事不可爲啊……”賈詡擡眼看看前路,語氣頗爲嚴肅:“劉玄德如今天下重名,都督若是無故攻伐,必會爲人所詬病,進賢之路或會因此而阻。”
劉琮也顧慮到這一層,所以纔會感到煩躁,可不將其除掉,難道眼睜睜的看着劉備在自家地盤上搞風搞雨?若是讓他休養生息,待其羽翼漸成,只怕到時候想再除掉他,就更難了!
“不能殺,亦不能拒。”賈詡略一思忖,轉頭對劉琮說道:“何不將其置於南陽?”
劉琮聽了眼睛一亮!是啊,如今南陽已被自己經營的如同鐵桶一般,劉備來了又能如何?
仔細想想,荊州人才雖多,可眼下知名的已經被自己網羅的差不多了。至於諸葛亮和龐統,都還年輕,更與自己淵源匪淺,這次去南陽再加深下感情,想來是不會被劉備拐走的。
這麼一想劉琮心中便踏實了許多。也難怪他現在聽說劉備要來荊州便覺得彆扭,實在是後世的影響太深,讓他下意識的便對此事生出抗拒之心。
催動戰馬繼續前行,劉琮側過臉對賈詡說道:“此次去南陽一路巡視,對於先生來說未免太辛苦了些。”
賈詡以袖遮面抵擋寒風,說道:“老夫這把老骨頭,還熬得住。”
這次去往南陽,劉琮一來是往各地巡視,檢驗新政各項政策,以發現問題,總結經驗,另一方面,便是爲來年三圍許都做政治和軍事上的各種準備。
離開襄陽之前劉琮還做了幾件事:派遣使者往益州劉璋、漢中張魯兩處借糧;放還黃蓋,讓他給孫策帶了封書信;讓韓嵩出使許都,向天子告狀報捷。
這幾件事,都是和賈詡、王粲等人商議之後才決定的。向益州和漢中借糧目的很明確,就是以借糧之事試探兩者的反應,看看他們對於自己,是抱着怎樣的態度。其實劉胖子上次派使者來向自己示好,劉琮便已經有了幾分把握,但漢中張魯的態度一直很是模糊,倘若能借此敲打一番,將來自己東進攻取江東時,也少了幾分隱患。
至於放還黃蓋,倒不是劉琮對黃蓋有多少好感,而是要藉此對孫策表態:放歸足下猛將,就不懼與君再戰!當然書信中寫的很是客氣,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範兒,信中末尾,隱隱告誡孫策,不可輕易離開近衛,以防專諸、聶政之輩。
專諸、聶政是誰,想來孫策定然知曉,只是他能不能聽進自己這句話,劉琮心裡可沒底。畢竟人的性格一旦養成,除非有非常大的變故,否則很難改變。對於孫策來說,就怕他想改的時候已經晚了。
當時持筆的禰衡還有些迷惑,劉琮自然不會告訴他,若是孫策身死,換了孫權只怕更難對付。碧眼兒才真的是三國小強,生生熬死了曹操和劉備,戰陣之中,數次死裡逃生,哪兒像孫策,遇到幾個無名之輩便中箭受傷,最後傷重而死。
而派韓嵩出使許都,則是在政治上爲自己爭取主動,孫策無故率兵侵犯,乃是不義,攻伐皇兄,將天子置於何地?不過臣已率領虎賁之士破敵於彭澤湖上,孫策僅以身免,狼狽遠遁……
相信許都城內會有很多人,對於自己的觀感會更加強烈。如果劉琮沒記錯的話,明年正月,車騎將軍董承,便會因衣帶詔事件身死,連累身爲妃子的女兒都被人拖出來殺害。如果能與董承、王子服、吳碩等人接上頭,以爲內應,曹操只怕會更加頭疼。
不過這件事,劉琮並沒有安排給韓嵩,而是讓吳寬暗中進行。
行至晌午時分,在驛站中用過午飯,劉琮出了驛站立在路旁環目四顧,卻見不遠處的村子外,有數十個青壯正在村口操練。劉琮微微一笑,擡步走到近前打量。
充任教習的明顯是南陽軍退下來的傷殘士卒,臉上一道傷疤隱隱泛紅,左臂齊肘而斷,但整個人腰桿挺的筆直,教起這些青壯農夫也一板一眼,很是認真。
旁邊圍了不少村子裡的閒人,特別是些粗手大腳的農婦,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看俺家二小子,連秦大哥都誇他呢!”
“有用腳踹屁股蛋兒夸人的?還是俺弟弟聰明,學啥像啥!”
“蘭妮你說啥呢?就你兄弟那鬆鬆垮垮的慫樣兒,看着就讓人着急!怪不得娶不上媳婦呢!”
少婦黑紅的臉龐泛起笑意,回道:“四嬸子別說,俺弟弟就相中你家小妹了,俺明兒個就央求黃大娘上你家提親!”
“哼,俺家小妹偏看不上你兄弟,還是省下媒婆錢給你弟弟扯二尺布吧!不然胯下那東西,就要露出來啦!”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鬨笑,少婦也不生氣,反倒譏諷起四嬸子怕是想那東西了。
劉琮在一旁聽着頗爲好笑,什麼話題被她們一說,都能給扯歪了……
不過在教習的嚴格督導之下,這些青壯可是一點兒都不敢分心,那木刀雖然看着輕巧,可敲在肋下疼的人直迸淚花!
那教習待操練一遍之後,才讓他們先稍事休息,自己走到劉琮前面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向劉琮說道:“玄甲營戊隊什長秦柯拜見都督!”
劉琮附身扶起秦柯,笑道:“如何,自軍中到村裡可還習慣?”
秦柯站起身點頭道:“還行。”
“這些青壯如何?若是徵入軍中,能否當用?”劉琮望向那些青壯,對秦柯問道。
秦柯撓了撓頭,苦笑道:“對付尋常賊人尚可,若是遇到百戰精兵,只怕沒幾個能活着回來。”
“不經百戰,何以成精兵?”劉琮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分了多少地?一個人能忙活過來嗎?”
說起這個,秦柯滿懷感激的看了眼劉琮,應道:“上好的水田有五田,農忙時僱人幫忙,倒也能顧得過來。”
又聊了幾句家常,劉琮便回了驛站。看起來預備役的推行在南陽已經初見成效,只要堅持下去,就能源源不斷的提供掌握了基本軍事技能的生力軍,相對於那些從田間地頭直接擄走爲兵的豪強,戰力高下可想而知。這些青壯經歷幾次實戰,便會成爲得用的悍卒,只是不知道南陽郡現在有多少預備兵員?
根據杜襲報上來的人口估算,總也有十萬左右吧?想到這裡,劉琮頗爲欣喜。在這個時代軍制崩壞,許多將領都是以自己的部曲爲骨幹,那些依附於他的部曲,自然是對他忠心。而這些預備役的兵員則不同,由最忠於自己的南陽士卒教育,將來對誰忠心還用問嗎?
即便劉備來荊州,想要募兵恐怕都無人響應吧?
想到這裡,劉琮忍不住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頗爲精彩。
賈詡無意中看見,不由納悶問道:“都督想起何事,如此喜形於色?”
“咳咳,沒什麼。”劉琮知道他這是在提醒自己要有爲帥者的威嚴,看來自己做的還是不夠啊,這三軍統帥豈是那麼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