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柄出門迎接道:“微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給事中馬錫,御史鄢懋文涉及濫受民訟、虐殺無辜、苛斂淮商,特令錦衣衛查辦,欽此!”
“臣接旨!”
那太監臨走時撇下一句話:“陸大人,您應該知道聖上什麼意思。”
陸柄點頭道:“微臣明白。”
那太監才放心的離開了。
這嘉靖皇帝性格有些仁慈,只要臣子不做出非常出格的事情他都不會管,最多就是貶官罰奉,可是當嘉靖皇帝下旨徹查誰的時候,而且把罪證列舉的清清楚楚,這就說明嘉靖皇帝是真怒了,一定要他們的命!
陸柄知道這一點,所以這一次馬錫和鄢懋文是必死無疑了。
可是這二人都是嚴嵩的手下,可謂是他的左膀右臂,要是用錦衣衛的名義去查抄他們,恐怕會引起嚴嵩的不滿,到時他再把自己設計害死夏言的事說出去,那自己可就完了。
陸柄正在爲難間,一個侍女忽然走了過來道:“老爺,這兩天天氣越來越冷了,要不要給夏公子那邊多送一些衣物和被褥?”
陸柄沉思道:“這次你就不要去了,我親自去就可以了。”
“垂成歸不得,危坐對滄浪。病葉驚秋色,殘蟬怕夕陽。可堪疏舊計,寧復更剛腸。的的孤峰意,深宵一夢狂。”天權道:“魍魎兄,起得很早啊。”
暗夜此時坐在露天的石几之上,看見天權出來了,只是“嗯”了一聲,再也沒有說話。
“你在思考什麼?”天權問道:“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你就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真是不懂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我是誰。”暗夜眼中晃過一絲迷茫,然後皺眉道:“我原來是做什麼的。”
是啊,我是誰呢?我來到這個世界又是因爲什麼呢?我活着的意義又在哪裡?我又將對這個世界做出怎樣的變化?
每個人幾乎在有意無意間都會產生這種疑惑,然而又很快的被一些事物所掩埋,然後藏在心裡,待到遇到同樣的事,同樣的場景,就會再次想起這個問題。
可是答案又是什麼?
我們是父母所生,可父母的父母呢?追溯到最久遠的時候,那裡有什麼?
而又是什麼,創造了這世上的第一抹曙光,而又是誰看到了曙光?
而從那時開始,我們因何存在?
爲什麼有許多人追問這種問題,並且從沒有停止過追尋答案?
或許神秘感就是問題最大的誘惑,有的人爲了這種誘惑,甚至連命也可以拋棄。
“一切因緣生,一切因緣滅。”天權微笑道:“既然我們來了,那就一定有點意義。”
“可是我想不到任何意義。”暗夜捂着頭痛苦地道:“我現在只要一想起過去的事就頭疼。”
“實在不行……”天權道:“沒有意義也算是一種意義啊!”
“啊?”暗夜問道:“沒有意義也算是意義?”
“不錯。”天權道:“至少你定義了沒有意義這個詞。”
暗夜忽然極爲感興趣道:“你作爲一個道士,爲什麼所說的卻又那麼接近佛家?”
“只要能勸人向善。”天權反問道:“是佛是道又有什麼區別呢?”
“二位好興致啊!”陸柄帶着一夥人,拿着一些衣物和被褥、炭火從外面剛一進來,就看到天權和暗夜在聊天:“一大早,就開始談論佛家與道家。”
“閒談而已。”天權道:“陸都督此次親自前來,想必是有事與我們相商。”
“不錯。”陸柄道:“我來此地,就是要和夏公子談論對付嚴嵩的事情。”
天權眼前一亮道:“陸都督快快說來。”
“卻不知石非魚在不在。”陸柄道:“大家一起行動,也好多一些勝算。”
“他們不過是一些沒有反抗能力的人而已。”天權輕蔑地道:“我自己就能對付,不需要什麼幫手。”
“他們本人確實容易對付,可是他們身邊的人呢。”陸柄道:“他們完全有可能請一些高手來保護他們,即使夏公子能對付這些高手,但也有可能讓那些貪官污吏藉機會逃出去,萬一失敗了一次,再想對付他們,可就極爲困難了。”
“有理。”暗夜道:“至少多一個人,還能減輕許多壓力。”
“那也好。”天權道:“不過這個石非魚自從來到這裡,就把自己關在屋裡,整日喝得酩酊大醉,能幫什麼忙?”
“他至少了解京城內外官員。”陸柄道:“而且有他這個嚴世番的孫子領你們進出那些人的宅第,也方便許多,不會有太多的人懷疑。”
“那好吧。”天權一嘆氣,進到石非魚的屋子裡,把他拽了出來。
其實無論是天權還是暗夜,都不怎麼待見他,天權和暗夜雖然有些不對付,可都是武林高手,偶爾還會談論非常深刻的武術,石非魚對此完全不精通,他會的只是一些拳腳功夫罷了,他和天權、暗夜沒有共同語言,不然石非魚也不會獨自一人成天爛醉了。
陸柄看着石非魚醉的如同泥一般,他對手下道:“弄盆水,把他澆醒。”
那人轉身到井裡取了一桶水,潑到了石非魚的身上。
石非魚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看到陸柄站在眼前,他趕緊起身道:“陸大人有何事指教?”
陸柄道:“我想趁現在聖上對於嚴嵩冷漠的態度,進而剷除他,對此,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暗夜道:“依我看,不如我們直接殺了嚴嵩。”
“不行。”陸柄道:“這些年來已經不是一波人想要殺他了,可是都失敗了,而且每個人下落都不明,顯然嚴嵩手下養了一羣死士,而且武功都很厲害。”
“那要怎麼做?”天權道:“眼睜睜的看着他繼續張狂下去?”
“我知道他有兩個心腹。”陸柄道:“一個叫馬錫,一個叫鄢懋文,說不定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些什麼。”
“可是這樣會不會打草驚蛇?”石非魚道:“我怕嚴嵩會加緊防備,更難刺殺他。”
“就是要讓他加緊防備。”陸柄道:“你們在一旁繼續追殺嚴嵩的手下,而我這些天則要去嚴嵩那裡多多走動,如果能發現什麼最好,要知道在這種緊張情況下,人最容易出現破綻。”
“好!”天權道:“我這就去把這兩個人抓來問個清楚!”
“且慢。”陸柄看了看天權道:“你不會是想這樣去抓他們吧?”
天權問道:“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這樣你很容易被發現的。”暗夜道:“起碼要喬裝一下。”
“要喬裝成什麼樣子?”
“比如商人、農戶、小吏、下人。”暗夜道:“最好是石宅的下人。”
鄢懋文此人頗有才學,而且尤工山水,畫出來的幾乎件件是精品,每天都有人去他家求作品。
但是鄢懋文畫畫也是非常累的,怎麼能讓他白畫呢?起碼要給一點潤筆費,不然鄢懋文若是連筆墨紙硯都買不起了,以後豈不是就見不到他的精品畫作了呢?
所以每個人來求畫,都帶了一點銀兩,最少的也不過五千兩銀子而已。
“五千兩銀子,一副扇面。”家丁不屑地看着門外的那一羣人道:“一萬兩銀子,一張條幅,一萬五千兩銀子,一張斗方,兩萬兩銀子,一張中堂。”
那些人爭先恐後的道:“我要一張斗方、我要條幅、我要扇面。”
而要中堂的不過寥寥數人。
那下人把他們一一引入西邊的客房,去領畫作。
他們這些人按照價錢不同,進入不同的房間,然後看到屋子裡有一張桌子,連牀都沒有。
而桌子上面,擺放着一幅畫,在畫的下面,卻是一張白紙,似乎是讓人寫東西用的。
不過沒人用,都是自己從袖子裡取出早已寫好的信件,放到了桌子上,臨走的時候把畫給帶走了。
他們一個個都非常高興,都說花錢買這畫真值。
就在下人們準備關門的時候,忽然從不遠處過來一頂驕子,晃晃悠悠的來到了門前落下。
下人道:“你來晚了,明天再來。”
石非魚從裡面走了出來笑道:“這位小哥,我不是來買畫的,仔細看看我是誰?”
“呦!”那下人驚訝道:“原來是嚴大人的孫兒啊,來這裡有何貴幹?”
“祖爺讓我給鄢大人送件好東西。”石非魚道:“這不,我着急忙慌的就來了。”
“那快快請進。”下人讓出了路。
石非魚剛進去,那兩個擡轎的也走了進去。
下人道:“唉,這倆人可不能進去。”
“通融一下。”石非魚給那下人塞了一錠金子道:“寶貝在他們身上放着呢,以防不測,所以還需要他們一起去見鄢大人。”
“好說好說。”下人掂量了一下金子,笑開了花道:“你們進去吧。”
鄢懋文聽說石非魚來了,雖然有點不想見,但是念在他和嚴嵩有關係,不得已在前堂迎接道:“稀客稀客啊!石老弟來寒舍所爲何事?”
“因爲了一件寶貝。”石非魚道:“這件寶貝可不得了。”
“什麼寶貝啊?”鄢懋文道:“莫非是龍肝鳳腦?”
“雖然比不上,卻也差不多。”石非魚神秘兮兮地道:“這件東西的來歷,起碼得追溯到秦皇漢武!”
“哦?”鄢懋文起了點興趣道:“說來聽聽。”
“這還是我在蘇州就得到的寶貝。”石非魚道:“當時有一個漁夫下海捕魚,結果遇到了風浪,不知道刮到哪裡去了,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座小島上,船也在上面。
這漁夫把船修好了之後,就準備回去,可沒想到那座小島出現了異常,竟然開始不停地冒泡。
漁夫心裡很奇怪,於是上前去看,原來那不是什麼小島,而是一隻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大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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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繩子套在大蚌上,拖回了家,刨開來看,竟然發現了兩顆夜明珠,一顆是粉紅色,還有一顆是藍色,那光彩我在城內都看得一清二楚,於是派人把夜明珠奪了過來獻給我祖爺,可是祖爺卻說鄢大人更喜歡這些奇珍異寶,所以讓我給鄢大人送了過來。”
“那快拿給我看看。”鄢懋文迫不及待地道:“我不信了,世上會有這麼亮的夜明珠。”
“當然可以,這兩顆夜明珠就在我家丁身上。”石非魚道:“只不過現在正是中午,恐怕陽光會奪去夜明珠的一些光彩,不如去暗的地方觀看更佳。”
“好!”鄢懋文道:“跟我來。”
鄢懋文帶着石非魚三人進了房間,然後他讓人把屋子外的窗戶盡數用黑布遮上,屋子裡則是留了幾個侍女提着燈。
“快些拿出來。”鄢懋文道:“你要是敢騙我,那就別怪本官翻臉了。”
“當然可以。”石非魚看了看燈笑道:“不過還是要熄燈。”
“好吧。”鄢懋文一揮手道:“都給我把燈熄了。”
侍女們把燈熄滅,過了一會,石非魚走了出來道:“鄢大人正在欣賞夜明珠,你們誰也不要打擾,不然小命就沒了!”
這時,那兩個家丁也出來了,不過其中一個家丁忽然一歪身,另一個家丁扶住他道:“你看看你,不小心崴到腳了吧,還得我來帶你走。”
石非魚冷哼一聲道:“蠢貨!”說罷當先走了出去,而那兩個家丁似乎是有些害怕石非魚,一路上低着頭,互相攙扶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