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自從下了斷嶺,就在暴風雪裡尋找商孤寒的身影,可惜怎麼也沒有找到,無奈風雪更大,她只有離開,躲避一時,等到下午風雪止住了,又繼續回來查找。
在路上遇見了前來尋女的商清角,於是一起在周圍尋找。
商清角這一次帶來了二十餘人,還有兩個頂級高手,一個叫商子瑜,一個叫常玉瑕,在斷嶺附近勘查了三天,但是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阿黎嘆道:“當時風雪那麼大,即使有蹤跡,也被掩蓋了。”
“不可能渺無音訊。”商清角這兩天的表情就一直都沒有好看過,都是陰沉着說話,“斷嶺不算大,即使三天找不到,三十天,三百天也要找到他們!”
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那場風雪太大,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他們兩個極有可能已經死了,不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到他們的屍首讓商清角徹底死了心也好。
阿黎望着茫茫雪海,又嘆了一聲,回馬車收拾東西,準備去較遠的地方去尋找。
迎兒一直以淚洗面,也不知道在雪地上摔倒了幾十次,手腳都蹭破了皮,偶爾累的不行了才休息一會。
商清角這次帶了三輛馬車,一輛他自己乘坐,一輛商、常二人乘坐。
這一輛則是商孤寒的馬車,此次帶來,他就希望能用這輛商孤寒專用的馬車,載着商孤寒回去。
迎兒就坐在這馬車裡,隨着商清角來了,她不知道面臨自己的是什麼,或許商清角一怒之下,會殺了她泄憤!
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阿黎來了,她也住了進來,這讓迎兒欣喜萬分,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就不肯放手。
阿黎的動靜吵醒了迎兒,後者睡眼惺忪地道:“毒王,你要去哪裡?”
“到別處看看。”阿黎收拾一些乾糧,打好包袱挎在肩上道:“那時風雪太大,孟凡塵和孤寒有可能被吹到了別處也未可知。”
“我要陪你一起去。”迎兒拽住她的斗篷,梨花帶雨道:“見不到我家小姐,婢子會死的!”
阿黎不太想帶着她這個累贅,可是看她的可憐樣,還是忍不住伸手擦去她的淚水,妥協道:“好吧,不過你不許擅自離開我。”
迎兒如小雞啄米點頭道:“嗯嗯!”
阿黎帶着迎兒準備繞着斷嶺走一圈,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
往西面走,就是下山,積雪也比較薄,甚至還有一些苔蘚露出來,展現着幾許不屬於現在的綠意。
阿黎回頭看了一眼道:“往前再走幾丈就可以繞過斷嶺了,路有點陂,你還能再走嗎?”
“沒問題。”迎兒捏了捏腿道:“婢子還可以走的。”
說完,她四下打量了一下,突然發現不遠處有一串腳印。
匆匆走過去,呀然一驚道:“這是我家小姐的腳印!”
阿黎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我家小姐的鞋子是特製的。”迎兒指着鞋印道:“你看,在左下角有一塊三角形的印記。”
“還真是有。”
阿黎仔細觀察了一番道:“看這足跡,像是去山下了,不過又返回來。”
“這是爲什麼呀?”迎兒問道:“我家小姐既然都安然無恙,又爲何不與我們相見?”
阿黎回頭看向斷嶺,木然的站着想了很久,忽然自責道:“我真是笨,怎麼就沒有想過,他們藏在山洞裡了呢!”
好像是過去了很久,在夢裡孟凡塵有了對於時間流逝的感觸,還有彷徨,甚至面臨即將發生的痛苦有了預判和逃避。
今天就是素娘死的時候,她懷裡的孩子,也是今天死的。
以前他沒有預料到,現在他知道了,就不會再容許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他就坐在屋裡,守着素娘,他就不信,聖魔會再來一次,即使來了,他也能將聖魔打敗,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天越來越暗,今天很快就過去了,聖魔沒有來,素娘和孩子也沒有問題,難道這一次真的可以避免痛苦再次發生?
孫涓激動地雙手都在顫動,止不住要仰天大笑道:“上天待我不薄啊!”
“咳……”
孟凡塵的胳膊摔到了地上,疼痛使他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依然是一片黑暗,這與沒有睜開又有什麼區別?
好歹在夢裡,他還可以和素娘幸福的過完一生。
孟凡塵不住地問道:“我爲什麼會醒來?爲什麼會醒來,爲什麼會醒來……”
上蒼似乎聽到了他的質問,讓他的身體給出了答案,疼痛的答案。
他的胳膊脹痛了一下,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夢始終都是夢,是幻影,也是泡沫,它們總會消失,而永恆不變的,只有痛苦。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你,你也不要悲傷,不要難過,因爲痛苦會一直陪伴着你,直到永遠。
它是最忠誠的夥伴,從生到死,從開始到結束,哪怕山河改易,滄海桑田,它都存在,不肯放棄。
孟凡塵的眼皮在打架,只要稍等一下,他就能再次陷入沉沉睡眠,再次見到素娘。
他甚至已經看見了,素娘就站在他面前,笑着,連聲音都在耳邊響起。
那種悅耳的聲音。
“你怎麼了?”
商孤寒的詢問打碎了寧靜,打碎了夢,打碎了素孃的呼喚。
聲散,人也散了。
“沒什麼。”孟凡塵合上了眼睛,幸好現在沒有燈火,不然一個男人落淚讓一個女人看見,真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你好像有事情瞞着我。”商孤寒質問道:“是不是在思考什麼不好的事情?”
“我在想,你爲什麼還沒睡着?”孟凡塵收斂了心神,佯裝歡笑,雖然他的歡笑與他的痛苦一樣,沒有人看到。
“等你睡得很沉很沉的時候,或許我會做些什麼事。”他道:“反正你也不會知道。”
“你好壞!”商孤寒嬌嗔道:“不理你了,我要睡了!”
黑暗中一陣響聲過後,再次恢復了寂靜,這一次孟凡塵卻無論如何也回不到夢中。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孟凡塵沉吟道:“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回答。”
“什麼問題?”
“外面的暴風雪……”孟凡塵忽然笑了幾聲道:“是不是早就已經停了?”
繼續寂靜,過了有一刻鐘,商孤寒纔給出了回覆道:“你怎麼會有這樣一問?”
“我只是覺得這麼冷的天,池塘裡的水一定凍得很結實。”孟凡塵問道:“它們又不是活水,流動情況下冰面還能薄一點。”
商孤寒的回覆又是過了許久才說出來道:“是的。”
“冰面既然很厚,很結實。”孟凡塵的聲音開始慢慢降低:“那你是怎麼砸開冰塊,又是怎麼在暴風雪裡撈魚的呢?而且,魚還都一樣大。”
孟凡塵能感覺得到,她坐起來了,並且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道:“是啊,暴風雪停了。”
在商孤寒醒來,出去觀望的時候,就已經停了,現在外面是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那兩條魚還有柴火,都是她步行去幾裡外的村子買來的,她在欺騙他。
爲什麼要這麼做,商孤寒心裡很糾結,分不清是非,而孟凡塵有着自己的看法。
她想要留住他!
長痛不如短痛,再怎麼不捨也要離開這裡,他和她,終究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在一起,兩個人都會痛苦。
他還記得放催生的地方,撿起催生,小心放在懷裡,爬出了洞口。
剛剛出來,他就覺得光芒太過於刺眼,把頭扭向一邊,躲了過去,正好看見商孤寒一臉冰冷的走了過來。
“好好待在這裡!”
溫存的話說完了,如今只有冷冽,而這種冷冽,卻讓他鬆了口氣。
“小心一點。”
孟凡塵的關心話並未引起她的注意,商孤寒似乎什麼也沒有聽見,就好像世上沒有孟凡塵這個人一樣。
等她離開,孟凡塵才躺下,沐浴在陽光裡苦笑,他實在不明白,一個人的情感竟然能轉變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徹底。
難不成,商孤寒曾經的溫柔,也只是一場夢而已?
他搖了搖腦袋,心道:“那個時候我好像得了很重的風寒,頭腦惛沉,意識也不清楚,甚至做了好幾天的怪夢。什麼小溪,什麼開天教、鬼三,亂七八糟的都出來了,她出現在我夢裡,估計也不是個什麼奇怪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的笑又增加了幾分惆悵,自嘲道:“原來她不喜歡我啊!真是自作多情了!”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恰似無情”,這首詩說的豈不正好是商孤寒?
多日來,他們之間已經產生了某種微妙的情愫,可是這種情愫是不會有結果的。
她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女孩了,不會生拉硬拽地把孟凡塵留下,這對於他們兩個人而言,都是痛苦的。
與其讓兩者都痛苦,不如她自己先斬斷情絲,忘了他,忘了一切,放他一條生路。
同時也是放她一條生路。
化雪時候的天氣是最冷的,山嶺上的風還特別大,商孤寒坐在一棵樹上,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跑,化爲風中的仙子,翩然而去。
腳下已經是土地了,只要她輕輕一跳,再走幾步,就能遇到商清角,就能帶着孟凡塵離開這個地方。
這個讓她傷心,也讓她辛福的地方。
可是有些路就是如此的舉步維艱,想擡腳,卻怎麼也邁不動步子。
束縛她的已經不再是暴風雪,而是她自己!
冰冷的空氣吸入到了肺裡,流到血液中,讓她也變得冷靜起來,閉上眼睛,聆聽瑟瑟風聲,近乎超然物外,近乎忘了一切。
可是阿黎的聲音摧毀了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
“你在這裡啊!”
“是啊,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