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出來啦。”梅麗拉着蘇錚往書舍過去,一邊聲音清脆地說,“其實每日來聽課的人都會有個別不同,有時候多幾個有時候少幾個,要是哪天各作坊場子一起趕工了,來的人就會特別少,都是沒定數的,不過今天可不一樣,估摸這些人都是衝你來的。”
蘇錚眉心蹙了蹙。
梅麗多機靈一個人,見着了就說:“我們走慢點,等他們全就位坐實了再進去,省得還要挨個地問候。”
等她們慢慢蹭過去,果然所有人都各就各位了,偌大一片屋宇下,坐滿了人,滿滿當當擠了一室,又各有各的光鮮亮麗,不是髮型別緻就是佩飾精美,要不容貌奪豔衣裝明媚,打眼望去差點把蘇錚給鎮住,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爭奇鬥豔的選秀大會。
她粗粗看了一眼,多是年輕人,知雪堂比試上出席的八名新藝人基本都在,不得了的是琅開翠竟赫然端坐在第一排上,屏目斂裾的彷彿入畫的古仕女,卻在她進來的那一刻,微微掠起眼簾,沉靜烏雅的眸子裡亮色一閃,微微帶着點銳利。
書舍裡所有聲息爲之一斂,人們的目光都落在蘇錚臉上,好奇、探視、嫉妒、憤然、冷眼旁觀,各情各態的都有,換了個人只怕還沒有真正踏進門就要被壓下去了。
蘇錚卻只在和琅開翠對視的一瞬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後一隻腳也踏進來,向前走了兩步站定,不去和衆人互動,卻側臉看着講臺這一塊四平八穩坐着的梅甲鶴。
梅甲鶴今日一身皁白色襴衫,頭戴博士冠,頜下微須三寸三,陽光透過窗臺落在他手撐着的書案上,再反射到他臉上,一派溫和蕭然,端是位成熟美大叔。他笑着向蘇錚點頭。然後轉頭對下面人道:“這位是我新收的學生蘇錚,你們認個眼熟,往後她會一直在這裡學習,你們彼此之間學習上可以互相探討互通有無,共同進宜。好了,蘇錚,你找個位置坐下吧。”
蘇錚恍然有種還在前世的感覺,她是轉學生,梅甲鶴是班主任,她想着自己是不是應該自我介紹一番。但看看梅甲鶴沒有那個意思,便老老實實擡眼兜了一圈。竟然只有琅開翠身邊的位置是空的,這個位置離梅甲鶴極近,他說什麼都能聽得見,是個頂好的位置,估計是專程空出來給她的。
她擡腳走過去,梅麗梅雨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剛坐下,就隱約嗅到琅開翠身上的香味。不是女子慣常用的那種柔膩芬芳的脂粉香,而是清冽中透着雅緻的香葉氣息,矜貴綿長,如同她這個人。
她不由看了她一眼,琅開翠也恰在這時側眼望她,笑了笑:“想不到還有同蘇姑娘同席而學的時候。”
蘇錚微垂下臉。
琅開翠雖然芳華正好,但以她的資質,卻可算自己的前輩前輩前前輩,便是當師父也足夠了。紫砂如同武藝,實力是永恆的硬道理,手藝過人者無論何時何地都是爲人尊仰之表率。蘇錚敬重琅開翠這樣的名家,且此時既然真正入了紫砂這個門,便是其中一份子,自然不能再像那日在知雪堂那樣與她無知頂撞。
她輕聲道:“知雪堂那日,我失禮了。”
琅開翠又扯了扯脣,沒再說話。
蘇錚忽然有所覺,朝後看去,蘇耀祖正衝自己噓噓地勾手,見她轉了臉,就擠眉弄眼的,還豎起一根大拇指,滿臉望塵莫及的敬佩之意。他旁邊一桌是陳小安,經知雪堂一試,他表現不錯,已經是姜師傅的正式徒弟了,而且也得了永年的看重,是重點栽培人員了。他就靦腆得多,對蘇錚抿嘴笑笑。
蘇錚對他們點頭一笑,目光略一延伸,就看見後面好多人在看自己,其中就有文家的文靜少女,天罡窯記的剛朗青年,他們在知雪堂那次是最出彩的兩人。蘇錚從秦孤陽那裡知道自己走後現場來了個正常的點評,將他們兩人評在了同一水平,一個蓮子壺,一個獅紐壺,一個嚴謹柔美,一個奔獷開合,上頭又都是雅流大師當師父,兩人正是今日紫砂界的兩顆新星。
文家少女文萊不緊不慢地睨了蘇錚一眼,遂轉了開去,青年周濤無可無不可地低頭擺弄手上什麼東西,倒是和他擠在一張桌子前的俊美男子嬉皮笑臉地湊上來:“蘇錚?蘇錚?是哪個錚?你可真厲害,想當年我在梅先生這裡賴了整整半個月,千求萬求,他愣是把我掃地出門,別說弟子學生,連個打雜的都不讓我幹。”
蘇錚還沒說話,梅甲鶴就哼了一聲:“你當年都能晉級雅流了,卻還沒臉沒皮地湊過來,我能教你什麼?教你撒潑耍賴不成?不趕你回去你師父能來掀了我這座小廟!”
男子就嘿嘿地摸鼻子笑,跟蘇錚耳語:“我喜歡你說的話,你也很煩那些人老拿什麼線條什麼構架說事對不對?壺嘛,首先要做出精氣神來,不然再嚴謹也是依樣畫葫蘆,是死的!我看好你哦,我叫周稚柳,你要好好地學,我等你趕上來。”
說完又貓着腰坐回去,一臉得意地笑,好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
蘇錚糊里糊塗地順着他挑釁的目光看去,文萊嘴脣抿得發白,琅開翠臉卻黑了,低喝道:“周稚柳!”
“晚生在!”周稚柳一抖袖子,就坐着學唱戲小生那樣裝模作樣地拱手。
周圍的人都低低笑起來。
琅開翠矜貴的氣勢險些破功,轉頭壓聲斥道:“你一日不與我作對就不痛快是不是!”
周稚柳還想再回嘴,梅甲鶴已經看不下去了:“夠了夠了,你們兩個大師想來已看不上我講的課,要掐架就出去,莫誤了大家的時辰。”
兩人頓時都不做聲了,只有視線還你來我往焦灼得厲害。
蘇錚忽然就明白過來,周稚柳那句“再嚴謹”應該是針對那日琅開翠對文萊的高評價,他在蔑視琅開翠的邏輯呢。
而且周稚柳,周稚柳,那不就是十二雅流之一,以制花器著名,天罡的臺柱,周濤的師父,與文家的沈時運齊名對壘的那位?
ps:
晚上逛超市,一回頭髮現錢包不見了,前前後後找了好多圈,都快急得不行了,錢和銀行卡還是次要,主要是身份證,丟了的話動車都做不了了。於是直奔櫃檯,心急火燎地說了一通,結果服務員異常淡定地給了一個號碼,說這人剛剛撿到一隻錢包,叫我自己打過去問。我當時就傻了,很快撿了錢包的人跑過來還錢包,是個很漂亮的姐姐。
當時那個感動啊,我覺得我太幸運了,從發現錢包不見到拿回錢包,不超過5分鐘,包裡有百來塊錢,你說撿到的人直接吞了我也沒辦法不是,可就是這麼幸運,一轉頭就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了。我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很俗的一個橋段,但對我來說是第一次,本來今天考試不順,不想碼字的,可就是有股力量催促我認真做事。
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一個小小的遭遇,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動作,就能轉化爲陽光向上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