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龍派大行伯出使九淖。淖子沒有提及共工氏入侵的事,只是說,那隻鼎是專門給天神煮豬用的,如果拿去燉牛,怕天神嫌棄不潔,有失虔誠。大行伯提請九淖國注意,共工國近期要整治水土,漳河水路暫停通航。淖子淡淡一笑說:“我們在臨近少昊國的竹山,發現黑石礦藏,使用效果強似景山黑石,眼下就不勞貴國*心了,等以後再協商合作事宜吧!”
淖子不卑不亢,大行伯碰了個軟釘子,無功而返。他又提議武力搶鼎,並願執戈爲前驅。術器說:“蚩尤和少昊鷙的兵器威力非常,神驚鬼怕;最近又聽說在訓練武士,組建戰鬥團隊,怕勝之不易。”大行伯忽然想起了什麼,說:“我到九淖時,正趕上淖子送蚩尤和少昊鷙到南方去,聽說是應太昊國句芒的邀請,去剿滅震澤水妖。”
句龍立即站起來發布命令:“各部召集人馬,明晨破曉隨我出發。術器帶領本部由水路行進,務必將金鼎運回。這次前往九淖,不得搶掠女子和糧食、牲畜,不得毀壞宗族廟堂,違者鞭撻九九。”
各部族首領莫名其妙。不讓搶財物,不許掠女子,又不許滅掉敵人的宗廟,不知跟他去幹什麼?但誰也不敢問。
等人們走後,術器問句龍:“大哥是不是又在打淖子的主意?”
“什麼事也瞞不過你這個精細鬼。怎麼,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句龍笑答。
術器情緒激動,說:“豈只是不妥,簡直是荒唐!驅動全國的青壯勞力,去爲你搶一個女人,你不認爲太過分了嗎?”
句龍收起笑容,說:“我本來不想過早地透露自己的打算,今天不得不向你剖露心胸了。我經常想,共工氏常以治理水害爲己任,到底幹了些什麼呢?雖經數代不停地挖山填豁、修堤築霸,不過開闢出九土彈丸之地,且是七分水域、三分田土。我們的上游,大河奔騰於崇山峻嶺之間,猶如天上河漢;我們的下游,一馬平川,地勢低窪。每遇山洪爆發,大水衝破九土堤防,一瀉千里,下游盡成澤國。共工氏不但自己的家園屢建屢毀,不得安寧,還一直被認爲故意振滔洪水,爲害東鄰,並因此留下罵名。經過反覆勘察,我得出結論:若根除水患,必須上游與下游統籌規劃,堵疏結合,各族同心協力才能奏效。而如今,萬國林立,壁壘重重,炎帝政令無力,不足以約束各幫,我共工氏雖有治水之法,也無能爲力。”句龍頓一頓,聲音緩慢地、夢囈般地說,“我與朱明爭奪炎帝攝政權,又用聯姻的方式控制其他族落,都是爲了營造大一統的局面,治理水害,建立共工氏的千秋功業。兄弟,你明白嗎?”
句龍一番話,令術器茅塞頓開。他說:“大哥,我錯怪你了。我還以爲你一味地爭強好勝,貪戀女色,忘記了共工氏的使命呢!”
句龍嘻嘻一笑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勸你也多找幾個相好,難道共工氏還怕子孫繁多嗎?”又若有所思地說,“淖子和他的兒子顓頊,深受九淖和東夷諸族的愛戴。把淖子搶來,她若能嫁過來更好,不然,也要把顓頊留在共工國做爲人質,挾制九淖。”
淖子的那頭神象,乃衆象之王。
它與散佈在九淖,乃至鄰國的象羣保持着往來,有時還會用踏地傳音的方法交流信息。蚩尤雖然不懂象語,但非常熟悉野獸的習性。他發現了神象的秘密,並告訴西嶽加以訓練、利用。一天夜晚,象王忽然驚叫起來,兩隻大耳朵不停地扇動,還不時跪倒,將耳朵觸地諦聽。淖子判斷,可能是共工國借鼎不成,發兵來搶。她立即傳令,調石敢當前去護鼎,命西嶽發出信號,緊急召集獵手趕赴祭壇。西嶽在大象頭上連拍幾下,大象便瘋狂地跳起踢踏舞,並不時大聲吼叫。神象踏地傳音,大地爲之顫抖,林木落葉簌簌。不到兩個時辰,近處的野外大象就趕來護駕。接着,由近及遠,大象從四面八方跋涉而來,奔赴王命。各氏族的獵手已訓練有素,見大象都朝象王所在的方向奔跑,便知淖子有難,於是在酋長的帶領下,迅速向王城集結。
經過上次句龍的偷襲,九淖國已懂得采取防禦措施。新王城背山面河,左右兩邊挖有壕塹和土壘。西嶽已在土壘後面佈下弓弩手,他指揮趕來救駕小分隊去祭壇保護金鼎,而大象們則不聽他的驅使,在壕塹以外一個挨一個列成橫隊。這些大象都是強壯的公象,白牙森森,嚴陣以待,大有誓死保衛象王的氣概。
最後一批大象趕來了,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跳進河裡吸了一肚子水,加入戰鬥隊列。這時,只見西邊天空塵埃蔽日,大隊人馬鋪天蓋地擁來。衝在前面的依然是犀牛陣,馭手們騎在牛背上,一手執盾,一手提鞭,齊聲吶喊:“淖子淖子,快嫁我王;要是不從,舉國遭殃!”淖子沒有料到句龍又來搶她,把兵力大都部署到了金鼎處,這裡的衛隊比起共工的大隊人馬來,顯得有點太單薄了。她絲毫沒有恐慌,摟着顓頊,威嚴地坐在大象上。
犀牛是近視眼,當衝到象陣眼前時,才發現險些撞在大象的巨齒獠牙上。它們突然釘在地上,把馭手閃了個大跟頭,被拋向象陣。大象用鼻子捲起馭手,甩在身後的壕溝裡。犀牛驚魂未定,只見大象伸出長長的鼻子,在牛鼻子上聞一聞,似乎說:“咱們前世無冤,後世無仇,你惹我幹嗎?”
犀牛和大象僵持着,任憑後面的戰士呼號抽打,總是不肯前進一步。句龍一聲令下,一隊勇士涌出。他們個個身手矯健,一手執盾,一手舉劍,腳踩犀牛背直搗象陣。大象們勃然大怒,同時伸出長鼻子,把一肚子水使勁射出去。衝鋒隊員立腳不住,滑倒在地,個個變成落湯雞。大象們一口氣還沒有喘過來,第二梯隊又衝上來,戰士手中的武器換成了板斧,專門來削象鼻子。大象肚子裡再也擠不出水,只好翹起象牙迎敵。這時,西嶽一聲令下,百矢齊放,來敵應聲到地。句龍大吃一驚,他不知道什麼箭能輕易穿透牛皮盾,傷及人身。原來九淖獵手用的是少昊般發明的弩弓,發射力是普通硬弓的數倍;而箭矢是用赤金鑄成,堅韌而尖利,首次用於戰場,便建奇功。
句龍要看個明白。他大吼一聲,舞動祖傳方便鏟,縱身一躍,就要跨過犀牛和大象的對峙區;西嶽反應極快,應聲彈起,只聽“噹啷”一聲巨響,大象和犀牛都驚爬在地。原來西嶽手中的武器是一根又粗又長的赤金棍,硬生生
地撞在方便鏟上。一撞之後,西嶽穩穩落在大象背上。句龍腳踩犀牛,見這位不速之客肩寬腰圓、腿粗臂長,目光如炬,閃爍着睿智的火花。更讓句龍震驚的,是他手中那條金光閃閃的赤金棍。據他所知,自方便剷出世以來,還沒有哪件兵器敢和它硬碰硬,再堅硬的石兵、玉兵,也會撞個粉身碎骨。近來見鬼了,先是軒轅的天黿劍,雖未親試,已眼見它的厲害;接着是蚩尤那變化無端的天弩,方便鏟自是不如。與蚩尤一戰,自己不是敗在功夫上,而是敗在兵器上。眼前這件赤金棍見所未見,難道又是天降神品麼?
句龍口中唸唸有詞,手裡的方便鏟又加粗加重了幾分,他要存心試一試赤金棍的威力。只見他大喝一聲,雙手掄圓方便鏟,泰山壓頂般地砸向西嶽。西嶽不敢大意,也沒有躲閃,他早已跳下象背,呈馬步站在當地,雙手舉棍過頂。那神氣,好象也要考驗一下這件新兵器,這是他請昆吾伯特意打造的。一個向上挺起,一個狠狠砸下;一個是新式武器,一個是傳世神兵。響聲震耳欲聾。句龍兩臂發酸,唏噓不已。再看西嶽,雙腿沒入地下半尺,像栽了根木樁;赤金大棍變成彎弓狀的曲棍。
西嶽從容地把腳拔出來,重新站穩馬步,赤金棍凸弧朝上橫擔頭頂,說:“共工神鏟,名不虛傳。再勞駕您敲一下,把這根棍子弄直溜。”句龍心裡有了底:這根棍子非石非玉,非同尋常,但也不是什麼神器寶物,比起自己的方便鏟,還差着成色。他不慌不忙,把方便鏟往地上一插,右手一揮,說:“上!”
共工國勇士呼聲震天,前仆後繼,冒矢強進。九淖衛士人少力單,弩矢安裝又頗費手腳,防線很快被突破。西嶽只好撇下句龍,掄着弧形金棍去救險。他往來衝突,把手中長棍舞成一堵牆,觸者非死即傷,衆敵無法逾越;同時,他也無法脫身。
句龍呵呵大笑,向淖子招招手,高聲叫道:“淖子姑娘,句龍爲你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只好跑來接你啦!你坐着象王、抱着兒子隨我走吧,難道還要我來揹你嗎?”一頭說,一頭邁開大步往前走。這時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小子無禮,你爺爺石敢當來也!”話音未落,一個黑影迎面撞來。
句龍一聽“石敢當”三個字,心想,你的泰山石阻擋別人可以,怎當得住我這劈山碎巖的方便鏟?便掄鏟奮力一擊,頓時霹靂炸響,火花四射。方便鏟被彈了回來,兩人各後退三步站定,互相打量對方。石敢當換了新兵器,是兩件單足實心赤金鼎。因爲他總是把燒飯用的鼎拿來耍弄,於是昆吾伯特意給他鑄了兩件應手的兵器,取名方鼎錘。句龍暗暗打量,他手中的每個錘都比一頭黃牛還要重,方便鏟也無奈它何,又是一件奇異兵器,看來這道關很難通過。
正在這時,只聽遠處喊聲震天,似有援軍馳來。句龍心中一驚,立即拱手說道:“既然碰上了泰山石敢當,我就改日再來吧。淖子姑娘,你要多多保重,句龍去也!”說罷,大鏟一揮,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自己親自斷後,大軍徐徐後撤。西嶽搶步追趕,被淖子喝住,說:“讓他去吧!”她大概汲取了上次的教訓,怕再惹來一場水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