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回來了!
午膳時間一到,絳雲山上鐘聲跌宕,衆人都已經餓得飢腸轆轆、七葷八素,換做是前兩日早就人潮涌動,飯堂擁擠不堪,而此時,絳雲山幾百號人都乖乖地排着隊,手裡捧着一個大碗,插着兩根竹片。
“你們,一個個都沒有吃過飯嗎,嗯?”大長老站在臺階上俯視着衆弟子,高聲怒喝着。幾個月不見,他渾身上下沒有一件完整的布,衣服被扯得破爛,鞋子也都是洞,若不是這把年紀了腰板還這麼硬朗,能放出火花的眼睛依然那麼炯炯有神,恐怕誰也認不出這人乃是絳雲山鼎鼎有名的禮字大長老。
若水和鹹真聞風趕到的時候,眼前就是那麼一道光景,在下面遠遠望見他花白花白的鬍鬚已經老長了,好像一低頭就能碰到膝蓋。本來就瘦骨嶙峋的他好像都被白花花的鬍子完全覆蓋了,顯得憨態可掬,更加想讓人發笑。
這場面很難能一見,若水覺得可笑,怎奈一週的衆人都低着頭一副思過的樣子,實在不能壞了氛圍。
鹹真奇道:“師父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若水肯定地道:“遇上打劫了吧。”
“你們啊,我不在的時候肯定都不守規矩,這時候掌門在閉關,你們就都不會自覺一點嗎?若是被掌門師兄知道,你們呀,三天三夜都別想吃!滋——”他一句話還沒說完,背在身後的手拿到前面來,只見一碗盛着滿當當的土豆肉絲麪已經有好幾根哧溜溜地倒出來,他眼睛一紅,猛地吸了一口。
同時,可以聽見臺階下一片肚子“咕咕”叫喚的聲音。
見着這場景,若水捂着肚子“咯咯”大笑。
大長老一口到底,對着百來號人臉不紅心不跳,鼓鼓手掌:“好啦,這次是給你們一個警告,下次可不允許再出現不排隊就裝飯打菜的現象!”
“是!”衆弟子有氣無力,“謹遵大長老教誨。”
後來得知大長老不是遇到劫匪而是遇到難民。
在鹹真恍然大悟的目光注視下,若水頓時覺得萬分慚愧。
瘟疫過了,難民還在。
大長老貌似是被難民扒了衣裳,交換了鞋子,臉上塗了泥污僞裝成一個難民,這才從難民窟出來的。
當初,若水是抱着要救更多的想法才心心念念地要練武,如今也算小有所成,聽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心下更是憂鬱。
“師父。”
“怎麼了,有事嗎?”大長老故意不用正眼看她,抱着胳膊,翹起二郎腿。
若水急了:“師父,我有一事相求!”
“不許!”
“我都還沒說呢,我參加會武比試就是想下山。”
“說完了?”
“恩,望師父成全。”
“不許!”大長老甩甩袖子,兩個字就像袖口一樣乾脆利落地落下。
若水見說不動大長老,只能下意識地給鹹真一個眼神示意,哪知道他正在沉思,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若水沉思了片刻再道:“師父,師叔說他早就會了你的絳雲三十二式,他教我的時候說這套劍法爛的不能再爛,他回頭要教我更好的。”
“他敢!”大長老倏地一下站起來,鶴髮沖天,喝道,“三十二式是我花畢生精力所研究的一套入門式,採百家之長,練這入門式之人,往後武藝定能突飛猛進,即便無師也能自通,想闖闖江湖,偶爾行俠仗義一下,留個虛名什麼的,根本不在話下!”
“是啊是啊,我也是這麼對師叔說的。”若水眼眸一轉,“所以,師父啊,三十二式我已經全會了,我想參加會武奪得第一然後下山,去行個俠仗個義留個芳名什麼的。”
“你真是這麼想的?”
“是啊是啊。”若水點頭跟雞啄米似的勤快,“師父,你下山那麼久,讓我給你修修鬍子吧。”
大長老笑笑,故作勉強地道:“這個嘛,也好。”
他撿了一把高度適中的柳木凳,理了一把鬍子。
其實下山那麼久,他不是不會修鬍子,而是早就習慣若水那雙巧手的服侍了。每當她拿着秋徊劍,小心謹慎地貼着下顎一點點刮鬍子的時候,下巴癢癢的,抓又抓不得,那種撓人心窩的感覺,他就特別享受。
“師父,徒兒有一個問題。”
“快說快說,趁爲師心情甚好。”
若水轉了轉手上的刀面,換個方面給他刮鬍子:“師叔手上的紅印是怎麼回事?”
大長老撫須的手一滯,打斷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江湖兇險啊,師父,你也不想我一下山就被人害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吧!”
“這事情不是你應該知道的。”
“師父!”
“好啦,好啦,此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不要以爲你用刀架在我脖子上就能威脅得了我。”
若水低頭一看,果然,她緊張之餘,竟然把秋徊劍滑到他脖頸上,光亮的刀面映出大長老花白的鬍鬚。
收起劍道:“對不起,師父。”
“你方纔說你已經把三十二式都練會了?”
“是。”
“那耍一遍我看看吧。”
若水只好照做,但三心二意地練劍,讓大長老十分不滿。
“你這也叫熟練了?”
“我……”
若水還沒來得及說完,大長老忽然單手出招,迎着光,張開的五指眼看就要扼住她咽喉,鹹真終於回過了神,大喊一聲:“師父,手下留情!”
若水靈巧地將身子騰空翻轉,踢開大長老,再輕飄飄地落在身後的樹枝上。
“這招叫做‘冠鶴當陽’,你那個臭屁師叔最喜歡顯擺的。”大長老眼底閃過一絲讚許,望着若水道,“怎麼樣,你方纔不是用我交給你的其中一式,簡單地就化險爲夷呢!”
“師父的武功果然傳神。”
鹹真一驚道:“‘冠鶴當陽’不是曾經以一敵三,怎麼會……”
“我方纔只使了三層的功力,而韶年當初以一敵三是有深厚內力的。所以說,不管多華麗的招式,都需要強勁的內功作輔,我的三十二式正是給初學者強調內功的一門功夫,只要你虛心學習,往後不管什麼武功絕學學起來都能快人一等。”
“哇,多謝師父。”若水從樹上下來,由衷地嘆道。
“哼哼,你的臭屁師叔厲害,還是爲師厲害?”
若水連忙恭維道:“師父爲老,當然是師父有經驗。”
“丫頭!”大長老的鬍子往上一翹,伸手就要去抓若水,“竟敢罵爲師老,你給我站住!”
鹹真默默地站在原地。
他二人都走遠了之後,依稀能聽見他在自言自語:“三十二式正是給初學者強調內功的一門功夫,往後不管什麼武功絕學學起來都能快人一等……”
“如此一來,若水定能在比試中名列前茅。”
他沿着溪邊走了兩步,蹲下來舀了一手溪水胡亂地往臉上一抹,倏地又站起來,聲音偏大了一些:“不行,我得去看看大師兄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