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州剛回自己屋子關上門的時候,忽見一道黑影從窗前一閃而過,元州稍一忖便提劍跟了上去。這人分明是想引他去的。作爲絳雲山上連續兩屆會武拿第一的人,怎麼會看不出那黑影的來意呢。
元州一路追着出了絳雲山衆人住宿的大院,跟着黑影來到一片叢林間。那人還不放心,一縱身又進了叢林,元州驕躁地跺了下腳,也跟了進去。
他的武功在絳雲山上已經難有敵手,但這人的武功明顯更上他一個層次,想來不是普通的弟子,難道是長老級別的?
涼風習習,吹得叢林間簌簌的響。樹葉凋零,紛紛揚揚地落下。那人就站在樹下,頎長的身子,如瀑的墨發。負手背對着他。
“我當是誰,原來是四長老啊……”元州故意將尾音拖得極長。
韶年也不看他,先是一笑,過了會才道:“很失望?”
元州抓了抓下巴:“呵呵,你知道的,對着不是美女的人,我一向都沒有感興趣。”
“過陣子,我要下山。”
元州一怔,旋即笑道:“你侄女已經跟我說了。”
出乎他意料的,韶年並沒有一點吃驚的樣子,只背對他道:“三十五天。”
“什麼?”
“我說,你自從上次回山正好過了三十五天。”
“哈——”元州發出一串大笑,他對韶年記下這日子感到頗不可思議,但卻沒有明問,拱手笑答,“多謝四長老惦記。”
“山上地下誰人不知你元州是有多風流……這次難得呆了那麼長時間啊,你這樣如飢似渴的,我並不奇怪。”
元州是聰明人,頓時明白韶年是指他剛纔戲弄若水一事:“啊哈,長老愛侄心切,晚輩表示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韶年轉過來,眼眸在秋色中映得有些肅然:“你心裡面早就已經有她了,何必要這樣傷害別的姑娘?”
“傷害?你情我願的東西也能叫傷害嗎?”元州的臉上寫了大大的‘詫異’二字,哼笑,“我以爲只有偷戀、暗戀之類的最傷人了,難道比之這些我做的更傷人?那是不可能的!”
韶年順水推舟道:“哦,說到暗戀之苦,想必你最懂了。”
“四長老,你叫我出來只不過是爲了若水之事的話,那我就走了。”元州拉下臉作勢要走,“因爲,若水已跟他人情真意切,我對這種姑娘也沒有興趣。你要是還有這麼多心思沒去處,不如考慮下她。”
一提到“她”,韶年愣了下,隨後一手往懷裡掏取什麼,哪知掏弄了半天發現懷裡並沒有什麼東西,他又往袖子裡去取,依然無所獲。
“玉佩不見了?”元州冷冷地問。
韶年‘嘶’了一聲:“果然被你這烏鴉嘴說中了。”
“你!”
“呵呵,你着什麼急,這於你不是正好嗎?”
“這話什麼意思?那可是她最心愛之物!”
韶年笑:“我肯定是掉在山上了,你要是隨便地上撿到了,以往那些殷勤都不必再獻,她就會主動對你感恩戴德啦!”
元州臉色鐵青,震怒道:“韶年!”
“不分長幼秩序,我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嗎?”
不管怎麼說,韶年身份擺在那,作爲大弟子,這起碼的禮儀教誨不可不守,但見元州忍下一口氣,慢慢吞吞地:“你必須要早日找到那塊玉牌!”
“不然呢?”
“她回來知道的話,你就更對不起她。”
韶年噗嗤一笑:“不就是一塊牌子嘛,難道牌子不見了就要我以身相許了?”
元州感到青筋暴起,形象全無,硬生生頓住吸了一口氣:“如此說來,你明明就知道她喜歡的是你!”
“嗯,我從來就沒懷疑過她不喜歡你。”韶年吟吟笑着低頭拂去衣上的落葉,他的語氣就像落葉歸土那般從容淺淡。
元州剛剛滅下去的火又開始冒上來了,喊道:“你,你這樣的人,真不知道她怎會看上你!”拂袖離去。
韶年仰頭大笑。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元州這人拈花惹草無數,一年頭裡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找上門來鬧事,他在別人面前往往都是口若懸河、能言善辯的,但是,每當在韶年這個正牌情敵面前卻節節落敗,啞口無言。
韶年這樣的人,平日裡看着總是睡覺,尤其是陰雨連綿的季節,他每逢雨天必睡,不到昏天暗地日月無光就不醒來。
他時常幾天不吃也不知道餓,一旦用起膳來,習慣又是好得沒話說,必定是一粒米都不剩一滴油也沒有,飯菜是鹹是淡、是酸是苦、是素是葷都只會誇好吃。
他在人前不修邊幅,沒有形象可言,扯掉半隻袖的衣服,第二日起來照舊往身上套,他有長長的鬍渣,很少刮,只有當大刀在手的時候,纔會偶爾操刀刮一次。
他嘴脣略薄,眼睛很亮,一眼就能看穿他人的弱性,抓住軟肋舌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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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人到底哪裡好,這個問題嚴重地讓元州產生多年的困惑,一直尋不到答案。
眼看着會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若水心急如焚,每日都在後山練劍,那本絳雲山三十二式她都已經記住了,練劍的時候都不需要看冊子,早就倒背如流。
只可惜最後一式始終看不懂大概,鹹真在一旁邊出謀劃策,想邊練了大半天也是沒用。
這個時候,若水馬上想到的就是韶年了。
韶年確實是資質頗高,但對練武之事懶散倦怠,甚至有點不屑,要他來總是得費九牛二虎之力,僅靠若水一個人的功力還不足以對付,必須要人旁敲側擊。
“我們去找師叔吧。”
“不好吧,他過一陣子就要下山,現在一定有事在忙。”
“這倒也是,但是沒有他,我就練不了最後一式呀。”
鹹真想了想,道:“我們再想一想吧,如果今天還想不出來,再去問他吧。”
“那……好吧。”
能拖一日是一日。
若水練劍的時候,鹹真每次都在旁邊看。他想多幾日這樣的相處,因爲這個時候只有他們兩。然而她的進步突飛猛進,時常是每次將三十二式重頭開始練習,她就能有一層進步。
爲此,鹹真是又愁又喜。
一方面,看見若水開心的時候,他也會莫名地很舒服。另一方面,她武功精進了以後,他又擔心她會贏了會武比試。雖然不太可能,但是若水劍法精進的速度叫他都自嘆弗如,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有人加入有人退出,其中的變數太多了。
若水再次將劍法重頭演練了一遍,到最後一個招式的依然硬生生停了下來,她泄氣之餘,忽然起了一個念頭。
“倘若我將三十一倒過來練,你說會不會想出最後一式的練法?”
她這麼說着,鹹真卻正陷入明天要以什麼藉口阻止若水跑去問韶年,他“恩恩”了兩聲仍是沉浸在思緒中愁苦不堪。
若水好似得到肯定一般,興奮地開始反練。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天氣放晴了。雨滴仍是滴滴答答地從葉尖墜落在水灘中。
鹹真頓時想到了什麼理由,高興地拍了下手,擡頭去看若水的時候,臉色一白,連爬帶滾地奔過去,一邊急呼:“若水,若水,你怎麼啦?”
“嘻嘻,我好像真的有點知道了。”擺着最後一個‘平雁過北’招式呈呆滯狀,若水手中的秋徊劍脫鞘飛出,插在對面一顆古藤上,她方一說完,整個人吐出一口鮮血,接着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