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真早就昏死過去了,韶年和若水將其交給大長老後,便一直站在其房門外,他們也不能幹等着。
適時,韶年見若水一臉自責,神情落寞,不覺心下一動,眼珠子轉了圈,語速略快地調侃道:“鹹真這小子真是死腦筋啊。”
若水正爲鹹真擔心着,漫不經心道:“怎麼說?”
“爲了採花連命都不要了麼,那麼危險關頭,還死命握着一手寒蘭,你說不是死腦筋是什麼?”
聽着這話,若水回想到懸崖那一幕,心裡暖洋洋的一股溫情升起,頭一次很鄭重地對韶年道:“是重情重義,是男子漢大丈夫。”
“重情重義?重的是什麼情?”韶年眼角含着微笑,兩手負在背後,一副諄諄善誘地模樣:“我以爲只是同門之情的話,不必要以死殉情的吧?”
“大叔說的什麼以死殉情……我不知道。”若水假裝糊塗,但脖子以上全都漲紅髮燙,只得心虛羞赧地別開頭去。
韶年伸出一個指頭來,指尖戳着她的腦袋,大笑:“呵呵,小山豬總會長大的。”
若水覺得全身上下里裡外外都分外不舒服。不知怎的,雖然她也有些明白鹹真這樣做是超出了一些友誼的範圍,但這被韶年知道,她心裡就像是長了一個疙瘩,又不能抓又不能撓,特別難熬。
“若水,你的秋徊劍。”韶年忖了會,將拿在手上把玩的秋徊遞給她。
“我不要它了,我要把它給師父。”
“什麼,你爲了秋徊劍跟老頭耗了那大勁,就是爲了最後給他?”韶年訝道:“不過說起來,上次是我跟老頭鬥法,這回出事的又是鹹真,你倒是一點都沒有損害啊……”
他真是,對什麼人什麼時候都能毒舌一番。
若水慌着搖頭:“不是的,我……正因爲這樣,我纔不想爲了一把劍這麼累,害你們都……”
“那有什麼?現在這把劍沒人會跟你搶了,因爲它已經認定你是它主人,再怎麼樣也搶不走了。”
若水正想問爲什麼,咯吱一響,大長老撫着鬍鬚出現在門口。她轉而唯唯諾諾地喚道:“師,師父。”
“恩。”
大長老連正眼也不看她,教若水更加愧疚難當,頭也更沉了。
“你的秋徊劍……”
“師父給你——”
大長老毫不客氣地接過去,仔細地愛撫了一番:“你若是早把它給我……誒,還是會教鹹真受傷的。”他道了一句若水聽不懂的話,下一刻便將秋徊塞還給她:“你是第一個讓它見血的人,從今以後,它就只屬於你了。”
“這……”
“這是真的。”韶年摸了下若水的頭,含笑看着大長老,“再也不會有人來跟你搶了。”
“那鹹真怎麼樣了?”
大長老撫了下鬍鬚:“有你師父我在,何時輪到你瞎操心了?這傻小子只是操勞過度,氣虛力弱,並無大礙。倒是你,以後輕易不可拔劍,秋徊劍和墨石劍都是見血開封,此番它劍氣大盛,以你的功力根本不足以控制。”
“是,徒兒知道了。”說到武功,若水又垂下了頭。如今得罪了大長老,恐怕學武不易了。
“回去吧,趁鹹真這兩天休息,你要抓緊時間把我上次給你的絳雲山三十二式練好。往後,你跟鹹真一樣得早起,每日寅時在絳雲後山等我指導你們習武。”
若水低沉的頭忽然擡起來,眼裡閃着不可置信的光,然而臉上還滯留着方纔的失望神情。倒是韶年推了她一下,她這纔回過神來,挺胸擡頭答謝道:“謝謝師父!”
“小山豬,你開心個什麼勁!”韶年笑道,“咱們走吧。跟着他學武會很吃苦,你還是多爲自己祈福吧。”
大長老點了下頭:“我還要爲鹹真疏通下筋脈,他抓着繩子的時間太長,連手骨都有些虛脫。”
好在鹹真並無大恙,若水總算是舒了一口氣。這一番有驚無險,她既得了秋徊劍,又能像鹹真那樣真正開始習武了,心裡真是有說不出的開心。
“大叔,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的?”
“啊?因爲大老頭怕我照顧不好他,一見是我就大喊大鬧非得鹹真不可。然後,我跟老頭打了個賭,看誰能先找到你們。”
和韶年走在幽靜的山路上,兩旁的蒼天大樹盤根錯落,叢林掩映。若水系劍的手停在胸口那處,放着那塊玉牌的地方。
這顯然是寶物。
不僅在夜間能發出幽幽的光來,貼身藏了那麼久還能感受到一絲絲清涼的氣息在懷裡遊走。不僅有免受燥火的干擾,還能強定下心神,想來是一件極難求的上等好玉。
她糾結着是不是要把這件玉牌還給韶年,眉頭緊鎖,看上去好似還在爲鹹真一事煩悶不已。
韶年停下來,一手摩挲着她的眉目間,替她撫平那一個“川字”。
“小山豬,你還在想什麼?有了大叔還這麼愁眉不展的,什麼事不能跟大叔說,嗯?”
指尖傳來的溫暖惹得若水心口的漣漪迭起。但她私心也就越重了,這是她拿到手的第一件大叔的物什。這原本是屬於大叔的,她竟然那麼渴望着想要留下來。全身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喧,留下來吧留下來吧……
隔了會,若水擡起頭來,故作天真無邪地笑道:“大叔,那個蛇膽有什麼用處?”
“哦,那個啊……”韶年臉紅到脖子根,勉強地笑道,“給不一樣的人,也許就會有很大的作用。”
若水呈呆滯狀地看着他,腳下踩到顆石子,一個踉蹌,差點跌坐在地上。什麼不一樣的人能有什麼樣大的作用,這些若水不知道,但起碼她相信那人能教大叔臉紅!
“是誰?”鬼使神差地,她扯住韶年的衣角,忽然冒了一句來。
“呵呵,她的本名沒有人知道,但是山上的人都叫她祥玉。”
祥玉,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對了,大叔掏出蛇膽的時候,唸的就是她的名字。若水呼吸一滯,腦子裡忽然映出的一個長衣水袖,玉面紅脣的翩翩仙子,淡薄的煙霧勾勒出她背影如畫,站在千里之外的對岸雲端。
“一定是個神仙姐姐。”若水搓着衣角,輕道。
也許在她心底深處,就一直覺得韶年需要一個獨特的女子來搭配。而以她這般小小的年紀,又覺得唯有像是神仙一般的女子才能配稱得上是獨特,心善而美麗大方,溫柔婉轉,一雙眼睛能讀懂心靈。
韶年先是一陣靜默,彷彿是默認,直到若水等得徹底心涼的時候,他才大笑三聲:“哈哈哈,神仙姐姐?你看誰都是神仙嗎?真是小孩子!”
對他這句話,若水多少感到心裡有點安慰,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爲什麼。
“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本打算對這個問題窮追不捨,刨根問底。但韶年只瞪了一眼過來,她就沒了底氣。
他道:“你又沒見過她,哪來那麼多好奇,也就是個比你大點的姑娘。”
若水撇撇嘴:“就是沒見過纔要好奇嘛!”
只是比她早生幾年的嗎?
但那祥玉和大叔都懂蛇膽有什麼妙用,而她卻不知道。
這樣想着,方纔的那點安慰全無,心裡又開始一點點悲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