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從石窟中出來, 但見天色漸晚,腹中也空空如也,她想着要給自己做些吃的去, 於是往廚房走。
這麼一來, 她剛走開, 桑朝就往石窟來, 兩人偏偏錯過了。
若水想到剛纔幽姬伸手間就能要了她小命, 而且剛纔又有那麼強烈的,好像死過一次的恐懼感,望着身在千里之遙的異鄉之景, 她突然涌起孤獨空寂的傷心欲。
雖然她自幼就失去父母雙親,多年來都是自己流落在各大武館, 但總歸遇到的都是鄉鎮百姓, 見她一個黃毛丫頭都會多加援手, 這還是第一次被人掐着脖子,想到韶年也離她而去, 心中不免更是憂傷黯然。
她給自己煮了一碗羹,煮法與當年鹹真教的幾乎一樣。她下手自然,待到端起碗來,打算一飲而盡後再謀出路的時候,突然憶起昨晚桑朝對她做的一切。她本是想回絳雲山, 但此時她覺得自己不貞不潔, 還屈居在御愁宮享樂安逸, 不思爲師父報仇……她實在是愧對絳雲山, 愧對師祖師叔們!如此一來, 她心裡是憂憤難當,手上一抖, 碗就這樣跌在地上。
摔了更好!她就這般喝羹湯,豈不是更委屈自己依賴桑朝而活?她胸腔激起的怨恨,猶如浪滔滔,一層層疊上去,最後化作戾氣在身上纏繞不去。
“若水,若……”
桑朝推門進來,一臉焦急,待見到她沒事以後才緩下緊張的神色,注意到她臉色發黑,眉頭深鎖,便又關切地問道:“若水,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去教訓他?”
“混帳,你算什麼東西,要管我的事!”若水怒地一掌拍在燒得滾燙的鍋邊,“嘶”的一聲,她倒是連眉頭都沒皺,卻使得桑朝神色大變。
桑朝看着她,愣了一下,說:“若水,你是不是後悔了,是不是恨我?”
若水想也不想就說:“我不是後悔,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這麼對我……你奪我走的清白,我恨你!”
“是我,那又怎麼樣,你遲早都是我的人,不管我有沒有離開絳雲山,師祖和師父們都是這樣打算的!”桑朝力爭,在他看來,他跟若水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無非是時間問題。
“若水,或者是你嫌棄我沒有給你一個完整的婚宴,沒有人祝福我們你就……你這纔不舒服嗎?”桑朝想了許久,又說,“那你告訴我啊,我一定會辦到的。”
若水嘩啦一下,憋了很久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她不想的,也不是她脆弱,而是她想到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韶年,更不能像以前那樣大大方方地對他說師叔,我喜歡你……
她看着桑朝眼裡的渴望,頓時覺得心裡異常煩悶,尤其想到桑朝根本就猜不到她的心思。
就算將心底的事情都一一告訴他,也不能指望他會跟絳雲山上那般爲她出謀劃策。
說到底,桑朝是幽姬的孩子,她這裡就是他的家鄉。
桑朝回不了過去,她自己也回不去了。
她憂愁地對着桑朝說:“我想會絳雲山,你讓我回去吧。”
或許是她自己也知道桑朝不可能答應吧,說的話特別沒有底氣。
果然,桑朝搖頭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裡就是你家,還想着回那裡去做什麼?”
“你不會懂的。我喜歡的是我師叔,是韶年,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一說完,若水心底有點後悔,畢竟是對桑朝說的,不知道是不是說的太過了。
桑朝渾身一震,擡起頭緊緊盯着若水的雙瞳:“你胡說什麼,你到底哪裡對我不滿意?你爲什麼說不喜歡我?”
說到狠處,桑朝的手扣着她的肩膀,施加壓力。
若水吃痛,氣憤之餘說得話也越加不分輕重:“我恨你幫着於傾害韶年,更恨你明明當時有卻不給他解藥,一定要找他決鬥。”
桑朝怒極反笑:“你,你看着吧,你在這裡他一定想回來帶你走的,到時候我就當着你的面殺了他。”
“什麼?”若水大驚。
若水始終是不肯相信桑朝會這麼狠辣的,雖然現在口中喊的都是“桑朝”,但她心中依舊是把他當成絳雲山上那個心地純樸的鹹真,實在不能理解他爲什麼還想置韶年於死地。
“我恨他,恨透了。如果不是他,我們之間怎麼會多出那麼多事!”桑朝幾乎是喪失了理智,從若水這邊看去,雙眼殷紅,透着兇光。
若水知道勸說一定是行不通的,她乾脆從袖子裡突然掉出一把匕首,她一拔出鞘就往脖子上抹:“我不會給你機會的!”
她的動作之快,桑朝唯有以手掌擋在她脖子前,手上劃出一道血痕,這才制止了她。
桑朝沒有料到若水性子剛烈至此:“你真是情願死?”
若水冷聲道:“哼……要是我能選,真希望當初掉下山崖的是我而不是你,這樣,你就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了……”
咯吱,咯吱……桑朝握成拳的手拍在圓木桌上,震得茶盞迸裂:“我這樣有什麼不好?我是御愁宮的四大公子之一,聲名遠播,威震江湖,有什麼不好?”
若水覺得頭疼欲裂,推脫說:“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擔心什麼,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桑朝愣了愣,終究是忿忿地走了出去。
桑朝一走,屋裡頓時靜默了許多。
若水覺得周圍的空氣有些冷了,走到窗口邊打算關上。
窗櫺下凌霄花開百朵、柔美嬌豔。可惜,她此時根本沒有賞花的心思,身上衣着單薄,竟然隱約有絲不適的異樣感覺。
若水忍下不適,正打算關窗,冷不防一支暗箭從外面射過來,簌簌之聲撲扇着耳邊,好在跟她耳鬢之間有一段距離,算不得對她有生命威脅。
同時,屋檐上有一陣瓦礫的清脆聲傳出,像是有人以高絕的輕功踏過。
“誰?”若水大呼着,飛身而出。
但見一片高層瓦礫之間都沒有人影,若水奇道:“何方高人爲何不現身相見?”
回答她的,是夜色茫茫一片。
因爲四下無人,若水只好回到房內。
暗箭的槽口極深,若水費了些力才□□,但見其頂尖有一個缺口,一段細絨的白絹展露出來一角來。
若水心下一動,發覺事情一定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將箭頭拔去,果然有一節白絹,其中還有黑色的字樣,若水心中一喜,連忙將白絹展開,上面有一段清晰熟悉的筆跡。